原创小说／尹江南
（1）
夜半时候，手机微信叮铃铃的声音惊退了我写小说的笔。打开微信，只见手机屏幕上露出老婆彭梅香圆而清秀的脸。那手机屏幕上的老婆向我眯缝着她那双小眼，莫名的向我笑着.立刻让我感觉到那笑里带着一种春天的气息。
笑眯眯的双眼还在闪着，视频上彭梅香开始抖动她的卷发与我说话：“你在干嘛呢？”
我斜躺在床上回答：“我正忙着写《新余市农机厂的青春岁月》这部记实小说呢？”
手机屏上的 彭梅香还在眯缝着笑眼向我说话：“你写的那小说我看了，写的不怎么样！”
我急忙问：“为什么写的不怎么样啊？你认真的看了吗？”
彭梅香不急不慢的埋怨：“你写的那记实小说里怎么尽是你的朋友，那我呢？你准备把我放在你小说的那个位置？”
看着手机屏幕上圆脸清秀的老婆，我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
梅香还在那手机屏幕上紧紧的问：“你准备把我加入你小说的那段呢？”
我想了一想回道；“现在写的是我十五，六岁在新余市农机厂发生的一些故事，那时候你还在吉安桐川村上小学呢？怎么会写到你？”
老婆梅香又眯缝着双眼微笑，或者她根本就没有眯缝着眼，而只是在那里微笑。手机屏幕上的老婆又说话：“想办法把我加进你这小说里面去吧！我相信你肯定是有办法把我加入你的青春里去的，你的青春岁月里怎么能少了我呢？”
深夜的房间里的灯照的人眼晕，我晕着眼向老婆承诺：“你是我的老婆，也就是农机厂的媳妇。我这小说里以后肯定会写到你的！”
（2）
好吧！记忆还是回到那年的新余市农机厂吧！
深秋过后，农机厂厂区里的屋瓦已挡不住屋外的寒风。
清晨天光亮时，我还是深深的把我的头与脸埋在暖暖的棉被里，全然不顾我哥尹江龙几星期没洗的臭脚。
暖和的被窝还是挡不住母亲的喊叫：“江南！江南！快点起床，吃了早饭快点上学去，再不起床厂车就要走了！”
我烦母亲的叫，我的脚一伸，发现尹江龙已经起床上班去了。
三下二下，我终于还是起床了。洗脸刷牙后，看着母亲煮的稀粥似的面条，我喃喃的说：“又是吃面条！又是吃面条！难道就没有比面条更好吃的东西？”
母亲直一个劲的催我快点吃，却并不理我的喃喃自语。
吃完面条，我迎着晨曦径直向厂门口走去，厂门口的门卫老马正坐在木椅上喝茶看报。保卫科的肖剑还是笔直的站着，那门口的水坑早已经干枯。肖剑挺直腰板向着那稀稀落落上下班的人群习惯性的行着军礼。
晨雾中的厂车显得高大而朦胧，上车时刘万庆已经上车了。车上都是急着上学的学生，有一中的，有二中的，也有三中的，还有一些人是搭车上街买东西的。
（3）
那时候的新余市很乱，那时候新余市很多打流的，新余市本地人叫打流为“打锣”以显示那打流的气势，仿佛那打流的欺负了老实的人就有那“打锣”般的轰隆隆的响声。
那时候新余市“打锣”的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有新余姚墟的“十三鹰”，一听这名字就感觉这是十三只鹰，那知道这就是十三个上学没上好的人在学着别人打流呢？
那打锣的开始是“大钢”“小钢”的取名，听人说那“小钢”是“大钢”的徒弟。假如你是经历过新余市那段岁月的话，“小钢”全身绑着炸药去解救“大钢”的故事，你是肯定会听过的。
听人说师傅“大钢”那天因为一些事，被另一外一帮青龙会的人扣押了。再三交涉后，青龙会还是不交人，“大钢”领导的“打锣”队伍一下子群龙无首，一时之间就有点乱，“小钢”看师傅被扣押了那么长时间，就让人找了一些炸山炸鱼的炸药绑在身上，用外衣罩住。直接去找青龙会的“大炮”
“大炮”领导的青龙会本也只是十多个人的“打锣”队伍，专干这种收保护费的事。青龙会扣押“大钢”只是因为想多争的一点收保护费的地块。
那天“小钢”在“大炮”面前解开外衣钮扣，露出里面满身的炸药。
捆着炸药的宽脸“小钢”指着炸药对吓白了脸的“大炮”说：“你放不放我师傅，不放我就把炸药点了，大家同归于尽！”
“大炮”那见过这阵仗，于是他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说：“小钢兄弟！有话好说，我马上让人放了你师傅”
于是“大钢”就这样被放了，有了“小钢”这个不怕死又有义气的徒弟，“大钢”领导的这帮“打锣”的兄弟在整个新余市可说是混的最好的。以后出现的那些“打锣”人都对人说自己是“大钢”“小钢”的徒子徒孙！
（4）
那时候没心思上学的孩子很多，于是那“打锣”的队伍也多，开始是单打独斗，后来就一伙人组在一起取名。“十三鹰”是最早的一个打锣团伙，好像他们后来都上了正道，包圆了新余到深圳的长途客车，听说他们十三个人都赚了不少钱，你说那时候整天整天都是往深圳去打工的新余人。他们能有能力拿下新余到深圳这条跑长途客车的线路，你说他们能不赚大把的钱吗？
那时候，珠珊的“七星八煞”也是一个“打锣”的队伍，那队伍里由新余市珠珊村那一带的十五个人组在一起的，好像用的是当时电影上一群侠客的名字。听说那群人后来也分散开了？他们十五个人打工的打工去了，做生意的做生意去了。也有在孔目江包河沙卖给建筑商的，那挖河沙的听说后来发家了。
“小刀会”又是由新余市新纺与河下村的二十四个人组成的一个“打锣”队伍，那“小刀会”因为光领导就有二十四个，所以手下的小锣锣就不好管理。“小刀会”只是听说过，有可能还没在新余成名，反正是没有“七星八煞”与“十三鹰”那么有名气。
那个时代，各种商业都在野蛮生长，各种各样的的团伙与队伍为了找钱，整天你斗我，我斗你，那真是一段迷茫的岁月。
（5）
那时候的新余人都怕这“打锣”的，有的新余人被人欺负了，挨揍了，那新余人只顾用手抱住他的头，嘴上却还在一个劲的大声说“我认识街上打锣的某某，你们假如还敢打，我一定叫某某来收拾你！”
那打人的听说这被打的认识“打锣”的某某，立马就停手了。但当听同伴说这被打的人是不可能认识某某的，于是那打人的手脚上又多增加了力气。
我也是一个怕“打锣”的新余人，但是我的同学周连平可是个什么都不怕的人。
周连平是农机厂旁煤建公司的孩子，因为都考上市二中，所以他与我同班。
周连平高廋的个子，椭圆形的脸，短短的头发，长着一双大而有神的眼。
每当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就与周连平提前放学。我坐在他的二八凤凰牌自行车后面，他在前面轻快的吹着口哨。
我们找了一块离家不远的草地，我记得有一次还到一机修小公园的一个小亭里坐着。周连平从他的书包里掏出他早已准备好的军旗。
那时候我与周连平的军旗大战可是很激烈的，他一般是前排放军长，后面跟着炸弹与工兵。我的阵仗与他的也差不多。
但在那工兵挖炸弹，炸弹炸司令，司令吃军长之中。我们仿佛在那枯燥的青春中找到了一点属于我俩的快乐。
有一次，我与周连平逃课坐在草地上全神贯注的下军旗，那知刚好给路过这里走路上街的母亲看见了，母亲当时并没有惊醒我。
晚上回到家，吃饭时母亲阴着脸问我：“你白天上哪儿去了？”
我放下手上的碗，抬头对着母亲说：“上学去了，这还用问！”
母亲接着问：“那我下午怎么看到你与人在农机厂后面小路的草坪上下旗？”
我发现母亲知道我逃课下旗的事，于是对母亲说：“下午上体育课，我提前放学了。”
母亲将信将疑的没有继续说什么了，于是那餐晚饭，我的心七上八下的。
（6）
一到节假日，我与周连平准到抱石公园的旱冰场练习滑旱冰。
那四方的旱冰场上，都是一群一群十五，六岁的青年与姑娘。那小伙子搀扶着那姑娘的手臂，那红脸喘气的姑娘颤抖着双脚，颤颤巍巍的向前滑去。有那么几个起了坏心眼的小伙子偷偷的把搀扶的手一放，于是那失去靠山的姑娘颤抖的双腿开始不听使唤了，那脚下的两个冰鞋拼命的向前滑着，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那姑娘开始向水泥地上扑倒时，那小伙子一把用身体拦住了那姑娘，于是那姑娘整个人的扑倒到小伙子的怀里。
姑娘的脸更红了，是那种羞涩的红。她喘着粗气羞气着眼瞪了那小伙子一眼。于是那小伙子立马又改为了用手搀扶手臂。
（7）
有一个星期天我不知怎的用斜眼瞟了一个叫胖哥的痞子一眼，那知这一眼瞟的使胖哥生气，于是那天我被胖哥揍了。他领着一群痞子趁乱把我推倒，然后又趁乱用拳脚往我身上乱踢乱打。好在周连平在，他急急忙忙滑过来，伸手扶起我来，并指着胖哥说：“你们想干什么？”
胖哥推着周连平说：“你说我在干什么？我正在揍人呢？你不是看见了吗？”
说着！说着！胖哥手下的那伙痞子又用拳脚向着周连平。好在这时滑冰场的保卫人员来了。那保卫人员怕出事，急急忙忙的说：“你们干什么？再动手脚我可报警了？”
听说要报警，胖哥的那伙痞子立马散了。就这样我的同学周连平与胖哥结怨了。
其实这胖哥也是我二中的同学。只不过他比我高一个年级，还因为他表哥是“七星八煞”打锣队伍里面的一员，所以他那时候总是仗势欺人。那时候，二中的同学都怕他，有事没事也都躲着他。
现在想起我在滑冰场为什么会斜瞟他一眼，这斜瞟中肯定也是有点看不起他的味道，而当时被人看不起的味道给胖哥感觉到了。于是有了滑冰场揍我的那事。
（8）
于是 胖哥想办法找到在街上“打锣”的“大炮”的青龙会，“大炮”的打锣队伍里有一个狗腿子，那狗腿子名叫胡老五。胖哥没事时总在城北总工会玩，而大炮与胡老五也经常组织几个青龙会的混混在城北总工会一块混，所以一来二去，胖哥与大炮，胡老五都混熟了。
就因为周连平顶撞了胖哥，而胖哥还在学校读书，他自己不好出面去出这口怨气。
那天胖哥在城北总公会找到大炮，胖哥对大炮说：“我们学校有个叫周连平的与我作对！”
大炮说：“他与你作对就是与我作对，兄弟帮你收拾他。”
接着大炮又转脸向着在旁边玩台球的胡老五问：“老五！你说这事怎么办？”
胡老五对大炮说：“老大！你放心，这事我明天就去处理，一定让那周连平不得安生！”
这大炮本姓苟，是新余市城北二十五公司老工人苟仁家的老二，这苟大炮，从小不喜欢读书，专喜欢干一些欺负人的事。
而胡老五是新余市城北二十五公司老胡家的第五个孩子。老胡因为家里小孩多，这孩子从小就没有好好管教。所以这苟大炮与这胡老五从小就臭味相投，专干一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欺压良善的事。二十五公司与城北认识他俩的人一说起这两个人，都恨之入骨，因为只要他俩认识的人，他俩都会想办法欺负。
自从他俩在城北接了一个名叫“青龙会”的打锣队以后。这新余城北就从来没有安生过。
苟大炮长的清秀，方圆的脸，剃着板寸的头，使苟大炮显得特别精神。苟大炮的皮肤特别的白，一米七二的个子。假如光看外表，他走到那里都能得到人的好感。
胡老五外表猛一看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也不算那种外表让人生厌的人，虽然脸上那双黄豆似的眼睛使人生厌。但他厚厚的嘴唇，无意间经常露出的傻笑，倒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忠厚的感觉。
就是这样两个人，骗了城北一带十多个无所事事的小青年，组织了一个叫“青龙会”的打锣队。这“青龙会”专在新余城北干一些欺哄拐骗的事。
他们俩人经常利用他俩给人好感的外表欺骗街上开出租与拉黄包车的穷苦新余人来做他们的好朋友。并承诺假如这开出租与接黄包车的车夫与他们成了好朋友，他们口头承诺一定会保护这些人的利益。
但假如这些开出租，拉黄包车的人信了他俩就完蛋了。成了好朋友后，这些人的车就成了他俩的专车。他俩还时不时的向这些人借钱，假如这些人不借钱给他们，他们就会找“青龙会”的人捣乱，假如给了，那钱是肯定不会还的。
所以新余城北人都讨厌这大炮与胡老五，并且还在心里诅咒着这俩个人早点死掉，最起码也要让他俩去坐牢才好！
（9）
自从苟大炮与胡老五答应了胖哥，说他们会教训周连平以后。我的同班同学周连平就开始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大炮与胡老五不但在新余街上揍他，并且还到学校里揍他，甚至有一次还找到周连平的家里。找周连平的父亲要钱。
于是成绩一退千丈的周连平退学了，因为大炮与胡老五三天两头的骚扰，周连平的学上不下去了。
周连平退学的那天握着我的手说：“我一定要想办法教训这两个无赖，那怕搭上我的性命！”说这话时，我发现周连平的眼神是那么的坚毅。
我的同学周连平就这样被大炮与胡老五逼的退学了。
退学后的周连平待业在家，但大炮与胡老五还是没放过他，他们找到周连平父亲说要交一千块钱就放过周连平。
为了寻找靠山，被逼无奈，走投无路的周连平后来通过熟人介绍，参加了“大钢”领导的打锣队伍。
惧于“大钢”在新余的威摄力，从此大炮与胡老五再也不敢找周连平的麻烦了。
（10）
自从周连平参加了“大钢”的打锣队，我就再也没机会与周连平一起下军旗。一来我父亲不让我与打锣的人玩。二来我的学习也紧张。
有一天，我在新余街上碰见周连平，我发现大我一岁的周连平好像长高了，并且看人时眼神好像带着某种凶狠。
那天我与周连平打了招呼没有？我现在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天周连平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小青年，那群小青年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那天过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周连平，我还是照样的上我的学。
（11）
新余市钢铁厂烟囱的黑烟无情的向着钢城的天空延展，那迷漫的黑烟遮盖了“大钢”与“小钢”的故事，也遮盖了我二中同学周连平的故事。
自从周连平加入了“大钢”的打锣队伍，高我一年级的胖哥就无端的与我好上了。他知道“大钢”的历害，他怕周连平会为以前的事来报复他。胖哥与我好，为的是我与周连平的关系。
“周连平出大事了！”
在那个冒着白气的冬天，口吐白雾的胖哥跟我说了一句让人不信的话。
“出什么大事？”
我用询问拖住了胖哥。
“周连平把苟大炮，胡老五都杀死了！”
说这话时，胖哥的嘴唇是打抖的。
“怎么可能？周连平是我的好朋友，你可不要乱说？”
我用怀疑的语气，用疑惑的眼神望着胖哥。
“骗你是孙子！周连平刺死苟大炮与胡老五时我也在总工会玩。那天苟大炮与胡老五没有准备好，要不然也不会死的那么残，平时那么好斗的大炮，在手拿短刀的周连平面前，我竟然看见他在颤抖！”
胖哥自顾自的继续说，仿佛在说一个英雄复仇的故事。
（12）
我的同学周连平真的出大事了，那天是“小钢”带着他去的。为的就是报复大炮绑“大钢”的那事，本来就是为了教训一下大炮。
周连平本就是无奈的跟着去的，但当他真见到大炮与胡老五时。他想起了这俩个人欺负他的那些事，也想起了自己好端端的就被这两个人逼的上不了学。
想着，想着，周连平就拔出藏在身上的短刀，“小钢”与他的几个手下正与大炮与胡老五推搡。
周连平奔向大炮与胡老五的同时，总工会的上空传来周连平的一声怒吼：“大炮，胡老五！我与你俩无怨无仇，为什么无端的逼迫我，不但到我学校闹，还到我家闹？”
大炮毕竟是见过场面的，他再三的看了周连平，才想起来周连平的事。但他口上还无赖的说：“不为别的，就为看不惯你，在街上混场面的，那有这么多为什么？”
“今天你不给我一个理由，你就死定了！”周连平竖着发，红着眼，被大炮惹怒的他嘶哑着大吼！
大炮还是坚挺着：“你想怎么样？难道你还敢杀了我？”
大炮旁边的胡老五也眯缝着他黄豆似的眼睛慢慢放出凶光：“怎么样？你拿着刀难道还想杀人？”
不一会，“小钢”与手下与大炮，胡老五又混战在一起了。他们只是手拿短棒，互相吓吓对方。平时干仗时，是决不会拿刀的。这好像是“打锣”队伍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加入“打锣”队伍时，“大钢”与“小钢”就跟周连平强调过：“干仗时千万不能带刀。用木棒与铁棒都可以，但是用刀那是要见血的，弄不好就会死人！”说这话时“大钢”与“小钢”的语气都是相当严肃。
周连平那天为什么会躲着“小钢”把短棒换成了短刀，也许连周连平自己都不知道。他知道是与大炮干仗时，藏短刀几乎是他下意识的事。
干仗的混乱中，周连平向着大炮的心脏刺了一刀，又向着胡老五的心脏刺了一刀。
“我要他俩付出生命的代价，是他俩害了我的一生！”当“小钢”问满手满脸溅满鲜血的周连平为什么杀人时，周连平平静的对“小钢”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毕竟是杀了两个人，而不是杀了两头猪，这样的事“大钢”“小钢”也是罩不住的。
周连平被鸣着警笛的警车带走了！
（13）
周连平是站在苟大炮与胡老五的血泊中等着警察来抓他的。
警察到来之前“小钢”带着大哥的口气对周连平说：“你快逃吧！离开新余，到一个警察抓不到你的地方，今生永远也不要回新余了，你这是犯了杀人的死罪。”
“小钢”见周连平还只是愣愣的站着，就又对他说：“你放心，你只管逃，你家里父母我会让人去看的，这里的后事我来处理。”说完后“小钢”从口袋拿出一叠钞票塞进周连平的口袋里。嘴里不停的催他快逃。
总工会对面的一汪湖水泛着冷光，周连平的脸也冷着。四角黑暗的天空低压着他喃喃的自语：“我不会逃的，我早想好了，他俩害我退学时，我就想好了这条路。杀了他俩，我用自己的命来偿还，反正这个世界也已经没有我落脚的地方！”
说过这句话，周连平的头脑好像清醒些。他猛的把“小钢”塞给他的钱又还给了“小钢”。同时他淡淡的说：“兄弟！这钱给我我怕也用不上了，你真心对我好，就代我到我家去看看我父母！”
“小钢”也愣了，“打锣”的这些日子，街头的义气他见过，街头打斗杀人他也经历过，但这样心甘情愿赴死的人，他却是从来也没有见过。
（14）
“小钢”与他的手下是警察来之前离开的。他离开时对周连平是带着某种敬意的，他答应周连平一定会去看望他父母，还让他放心他父母的养老问题。说这话时“小钢”是热血沸腾的。
周连平被枪毙后，“小钢”带着钱到了周连平的家，老泪纵横的周连平父母不见他。到过十多次，还是不愿见他。
那两位老人说：“你们带坏我的儿子，还有脸来见我！我不要你们的钱，要钱我会去赚，我不要我儿子的卖命钱。”
后来两个只生一个独生子的老人，自始至终也没有要“小钢”他们的一分钱。
周连平的父母我也认识，他那父亲与周连平长的差不多，廋高的个子，短硬的头发，坚毅的脸。只是那老父亲额头有些深深的皱纹。
周连平是年轻的，他永远年轻，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七岁。
周连平那年刚好满十七岁，已经是成人。听人说法官判刑时再三询问他的年龄，假如他未满十六岁就好了，十六岁未成年，是不能判死刑的。
周连平判死刑那天我没去，听人说那天判刑的现场哭声震天。苟大炮的父母与胡老五的父母在现场都想要伸手去撕周连平。周连平的母亲也哭泣着，只有周连平与周连平的父亲没哭。
周连平冷着脸，面向着向他哭诉的苟大炮父母与胡老五父母。那神情仿佛是说：“谁让你们生了儿子不教好，他俩害的我退学，他俩死的活该。”
从此总工会一带没有苟大炮与胡老五的身影了，新余市从此少了一个“大炮”领导的“打锣”队伍，那些被苟大炮欺负过的人好像都从内心感谢杀人的周连平。
我的二中同学周连平就这样被枪毙了，那天我仿佛听见枪声。世界上从此少了一个决绝而年轻的周连平。
（15）
听围观的人回忆：那天“小钢”带着手下全部都撒了，宽敞的总工会门口只站着周连平，躺在他脚边的大炮与胡老五好像有发出痛苦的呻吟。
苟大炮好像已死去多时，他被刺的胸口原本还在汹涌的向外喷着血。
现在苟大炮的血已经流干了，他肚皮朝天，胸口的刀口仿佛漏气的车胎。慢慢的那车胎瘪了，苟大炮脸色发青，肚皮蜷缩着向天空朝拜。好像他的魂魄早已不在人间。一时间，苟大炮成了一条死鱼。
不知是苟大炮的血还是胡老五的血，那血绕过台球桌的木腿，缓缓的向着台阶那边流。整个总工会门口一片血红。
（16）
那痛苦的呻吟是胡老五发出的，那刺耳的呻吟无力的飘向天空。
胡老五还没死，他呻吟着用瘦手抱住周连平坚挺的腿。胡老五对生命还是有所留恋，他的魂魄仿佛还在人间。
胡老五想乞求周连平，但他已讲不出话。他只能用眼神向周连平乞求，他的眼神象小狗的眼神，只是那眼神很无力。
周连平还是冷着脸，望着乞求的胡老五。他的仇恨好像又起来了：“就是你俩害了我，我一定要了你俩的命！”
周连平疯狂的再次举起手上的短刀，无意识的刺向了胡老五的后背。
胡老五终于完全的死去了，他象条狗一样趴着，死的一点也不英勇。
警笛响了，年轻的警察全副武装。看到门口躺着的两个死人，警察用冲锋枪指着满手满脸是血的周连平。
“放下手上的刀！”警察举枪命令。
周连平还是木然的站着，仿佛没有听见警察的话。他用刀抹向自己的脖子，那刀在脖子上扶出了一条血口。
周连平颈脖的血向着眼前全副武装的警察喷射，身子慢慢的向前倾倒。警察顺势扶住他夺下他手上闪着血光的短刀。
警笛再次响起，围观的人群散了。警车走了，门口只留下一摊鲜血，那地上的血有一部分已经干枯。
有一条摇头摆尾的狗，低头舔着地上的血。那血好像很对那狗的味口。狗舔血的声响又吸引了一群狗，满地的血很快被舔干净了。
于是苟大炮与胡老五的血成为了群狗的血，那舔过血的狗慢慢的绿了眼，凶狠的盯着同类与人群。苟大炮与胡老五仿佛成了狗。
警察把抹脖自杀的周连平救活了，法院判了周连平死刑。判死刑与枪毙的那天我都没去，也许我是怕见他最后一面吧？
想起周连平之死是因为给我那次在抱石公园滑冰场解围，又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胖哥，我就有点恨那胖哥。但后来胖哥已跟我走的很近了，关于周连平的事都是他透露给我的。也许他内心是钦佩周连平的吧？听说周连平判刑前他还去看过他，但周连平没见他，也许周连平到死都恨他？
（17）
周连平是在冬天被枪毙的，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茫茫的鹅毛大雪压折了树枝，也覆盖着我的脚背。坐上农机厂上学的厂车，车在吱嘎前行，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上那鹅毛雪还在不停的下着。
车子拐个弯就经过煤建，透过大雪，我看见周连平的家。他家的瓦屋顶上盖着白雪，我好像听见那屋里有哭声，一定是周连平母亲的哭声，一个独生子就这样死了，能不哭吗？
到了下午，那雪还在下。放学回家时，母亲正在忙着扫门前的雪。
望着那屋瓦上茫茫的一片白，母亲对我说：“这辈子活这么大，我就只见过三场那么大的雪！”
到了第二天，那满天满地的雪就挡了我上学的路，因为那雪已经可以淹没到我的膝盖。那天学校放了一天假，农机厂的人都忙着各扫自家门口的雪。厂里也有人组织来铲出一条路，但这雪路铲出了又被天上的飘扬的大雪淹没了。经过努力，最终还是铲了一条小路，人们顺着这条雪路，可以上班，也可以去菜市场买菜，毕竟生活与工作还是得继续进行。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我不知怎的又想起了死去的周连平。
想起他与我一起逃学的日子，想起他与我一起下军旗的那些日子，想起了他那次滑冰场的救助。
想着，想着！我又想起他那毫无表情的冷脸，想起他短硬的头发，还想起了他坚毅的眼神。
那个冬夜，白雪还是继续在屋瓦上窸窸窣窣的响着，仿佛一群偷米的鼠。
那个冬夜，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周连平还在与我一起上学，与我一起下棋，我坐在他的自行车的后座上小心的拉住他的衣襟。车子一颠一颠的我想抱住他的腰，但我始终没抱。
梦里的日子过的很快，后来周连平与我一起都考上了大学。我们又都一起大学毕业，分配工作时，我与他争取都分到了同一个单位。
梦里的日子转眼就到了结婚生子的时候，我找了对象，周连平也找了一个漂亮的老婆，周连平大屁股的老婆真能生，她给周连平生了一大群的孩子。
其中有个淘气的孩子把尿撒在周连平的身上，当梦到孩子撒尿时，我自己也在梦中被尿憋醒了。
那雪还在下着，瓦屋上的雪声窸窸窣窣的响着，那晚我对着茫茫的雪地，撒了一泡我十六岁青春的长尿。长尿过后，我对着瓦屋上厚厚的白雪抖了抖青春的生殖器。
那生殖器抖完后，他又无端的下垂。仿佛他原来的动力只来自于那膀胱的尿液！
也许那生殖器也有梦想？或者他正在等着一位心仪的姑娘？
在那年的雪夜尿过之后，那生殖器无奈的下垂，那白茫茫的雪地之上，留着生殖器射尿的痕迹，那痕迹很深很深。
（18）
那一年的大雪过后，我仿佛突然长大了许多。我心中很想抓住手中的青春，但那青春却如细沙一般从我的指缝溜走。
那青春是长尿后抖动的生殖器？是那场大雪？还是周连平用死都没抓住的青春？
大雪过后那鸟还是在池塘边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的叫着，他们是歌唱他们的青春吗？他们的青春也是十六岁吗？
大雪过后，那池塘里的鱼还是自由自在的游着。他摇头摆尾的在水中寻找着什么？他们是在寻找什么呢？难道是在寻找他们的青春？他们的青春也是十六岁吗？
大雪过后，农机厂保卫科的肖剑已不再对工人行军礼了，对着普通工人，他甚至连微笑都没有。他偶尔对着农机厂的领导才微笑敬礼，大雪过后，他好像明白了世上的一些道理，所以他只对权利与金钱微笑敬礼！那一年退伍兵肖剑已经二十二岁了，他已经失去了他清纯的青春。
一切还是如故，那雨该下还是从天而下。
那花该开还是会开，想开一个花蕾，就开一个花蕾。想结一个花苞，就结一个花苞。
那路上的狗还是在摇头摆尾的满地寻食，他们唯一的欲望就是吃。
小孩还在满地跑着，该哭还是哭，该笑还是笑。他们想寻找妈妈就寻找妈妈，想吃点什么就一个劲地对着妈妈哭。好像他们心中只有妈妈！
只有那青春的周连平，他赤条条的来，又赤条条的去。
难道他真是我青春的一个想要完成的一个梦，在我的梦里总想要杀死一个名叫苟大炮与一个名叫胡老五的人？
如果那真的是梦，那梦里的情境为什么又如此的真实？我真的无法回忆了。
也许我的笔毫无文彩？也许我的青春就应该苍白？也许我只能靠虚构才能有那样的一个故事！
我的青春是有故事的，有花，有雨，还有雪！
未完待续！请看下一章：新余市农机厂的青春岁月（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