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对于“我是个差生”的自我认知，始于高三。
“你说这都高三了，还成天迟到。昨天一定又去网吧了！这些坏学生我看是扶不起来了，只求他们不出什么幺蛾子，自生自灭去吧！咱还是得把精力放在优等生身上，多考个重点，我也有好处......”
开学第三天，我因为早读迟到了5分钟，被班主任叫去检讨。在虚掩的办公室门外，我清清楚楚听到了他话。
就在前几天，我暗下决心：这一年，一定要拼出个成绩给所有人看！
胳膊上大块的淤青，此刻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昨天学得太晚，早上咬着面包迷迷糊糊往学校赶，不想巷口拐角处一个急转弯，自行车甩出去很远很远。
我啊，还没开始努力呢，就要被放弃了吗？
捏紧手中满是虔诚与悔意的检讨书，转身扔进了垃圾桶。直到放学，他也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检讨。
2
两周后的小考，我的成绩大有起色。他在宣布我的名次的时候，顿了一下，却没说什么。但我已是非常开心。学习强度再加大一些，每天更努力一些，坚持到高考一定会有惊喜。
几天后，等到了换座位的消息。所有人都挤在后黑板处，黑压压一片。老班按考试名次叫名字依次挑选座位。
好学生们满心欢喜，商量着组团坐在一起。他们中间自然没有人主动要求和我坐一起。优等生们依次就坐，占据了教室最有利的地形。还时不时窃笑着回头看着我们这些待宰羔羊，低声窃窃私语。
差学生生无可恋的靠着教室后墙，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叫走。轮到我时，班级还有三分之一的空位。有个位置在第一排，身后是清一色的好学生，面前正对着三尺讲台。除了一直昂着脖子费力些，对我来说简直再好不过。
我在空荡荡的最后一排坐下。
3
从那以后，一道天堑横在教室间，第五排以后的我们像是被打入了冷宫，老师们连看都不愿多看我们一眼。好学生们更是嗤之以鼻，前后门成了我们各自专属。
我还在默默的努力着，不需要任何人的垂青。但是底子太差的我，仍会遇到不少问题。其他学科还好，只是英语——班主任教授的学科，我因为那一席话固执的不愿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我只能求助于她。
她是英语课代表，却没有其他好学生高高在上的架子。她的笑容很暖很暖，融化了我们之间冰冷的阶级线。恩，你可以说我喜欢她，我现在这么努力，多半是因为她。每天课间，我都会抱着厚厚的英语错题本，穿越万水千山，去第二排找她。
这是我与好学生的世界的唯一交集。
直到有一天，她从外面哭着回来。难道是谁欺负他了？看我不把他打残！我随手抓起英语习题，因为我还不敢直接去安慰她。她看到我一脸惊恐：你不要来找我了！老师们说你是坏学生，我不想成为坏学生......
没有知觉的，静悄悄的，心怎么碎了。
4
我用了一年的时间去审视、去观察：顶着“差生帽子”的我们到底是不是坏孩子？
我看到，大扫除时，“坏孩子们”会主动分担拖地、搬桌子的重活，而好学生围着一块干净的玻璃擦个没完。
我发现，“坏孩子们”将午餐时收集的骨头，喂给校门外的流浪狗。好学生们看到脏兮兮的动物，早已逃之夭夭。
我看到，老师无心的一句批评竟能让好学生们难受一整天，甚至背地里恶言相加。“坏孩子们”多是吐吐舌头，再大的怨气也只会留到和老师的球场的对决上。
我发现，好学生们是作弊的一把好手，手段令人咋舌。“坏孩子们”只会将课本压在屁股下面。
.......
我们真的是坏孩子吗？
5
高考，我成为全班最大的黑马。个中心酸自然无需多说。
一次与班主任偶遇，他许久才认出我来。得知我已经被保送重点高校研究生后，千叮万嘱要我做一场学习经验分享会，分别时还拍拍我说，“真是个好孩子”。
什么，我是好孩子？
我亲爱的老师，说出的这句话，是因为站在您面前的这个人，还是因为他现在的成绩？我的教养告诉我要尊师重道，但不代表他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我的教养让我将多年来的委屈，化作咬破了嘴唇才勉强忍下来的愤怒。
直到现在我成为一名教师，即使面对成绩垫底的学生，我都能轻易发现他的种种优点。
有人唱歌跑调，有人跑得不快，有人不爱吃榴莲。这些和成绩不好一样，都不是一个人品行的问题。
我是差生，但我不是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