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埃克苏佩里，法国文坛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的《小王子》至今全球发行量已逾五亿册，仅次于《圣经》。我原本以为《风沙星辰》也是《小王子》那样的披着童话外衣的人生故事，但结果是一本散文集，确切地说，是圣埃克苏佩里在为法国航空公司执行飞行任务中的旅行见闻和哲思。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坐飞机时候的感受，飞机腾空而起，轰鸣声震耳欲聋，然后地面的景物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楚。飞机升上云海，云海之上，阳光灿烂，天空湛蓝到耀眼。现代的人类对于乘坐飞机旅行，早已司空见惯，飞机已经是一种常用的运输工具，在各地之间往返。而圣埃克苏佩里所在的年代，飞机才刚刚投入使用，飞机运输本身还充满了巨大的风险，作为最早的一批飞行员，圣埃克苏佩里将他的全部热情都投入了这项了不起的事业。《风沙星辰》记述了圣埃克苏佩里在跨越雪山、沙漠和海洋的遥远的航线的思考和心情。
——关于职业
圣埃克苏佩里对于职业的解读，并没有停留于职业本身，他说“一项职业的伟大，或许首先就在于它能让人与人亲和这一点。真正的奢侈只有一个，那就是人与人的关系。”他对于飞行员的操控感，对于自然的征服感，对于机械的应用感，都放在了一边，从一开始回忆第一次开始飞行时候的感受，一直到记述他那位死里逃生的同事的事迹，都在反复强调，带给他们美好回忆的，让他们能够勇往直前超越死亡的，在于飞行员这一特殊职业中人与人的亲和关系。我想，那大概是一种无与伦比的感同身受，是一种俯瞰风沙大地时油然而生的一种对同类的亲近感，那是一种迷失在风沙星辰中借以慰藉的联系，是一种在飞行中油然而生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飞行事业中，那些飞行之夜、那千万颗星星、那清净的心情、那短暂的绝对力量，圣埃克苏佩里用来比较公务员，在他的眼中安稳的公务员的生活是可悲的，甚至还不如耕种。“他认为若是自己不耕种的话，整个地球就会变成荒地。他经由爱，跟所有的土地、跟地上所有的树木相连。”那种藉由爱而与万物相连的连接感，恰恰是我们这个万物互联的时代所欠缺的。多么讽刺啊，连接越容易，联结越缺失。
——关于机械
工业革命之后，大概关于机械与人类的关系的争论就没有停歇过。一直到今天，信息革命的后时代，我们仍然会有类似的争吵。圣埃克苏佩里在机械刚开始普及的时代，就开始了他的思考。他说“我们之所以会认为今天的机械在破坏人类，或许是因为我们经历的变革过于迅速，还不能对其效果从容地做出判断。”“人与人相互的关系、劳动的条件、风俗习惯，一切都在我们周围急速变化。我们的心理在最深的根基上受到了冲击。”“我们还在使用昨日世界创造的语言来理解今天的世界。之所以认为过去的生活更适合人类的性情，也只是因为过去的生活和我们使用的语言更为吻合罢了。”“每一个进步，都把我们从逐渐养成的习惯中赶出去。所以事实上，我们只是一些还没有建立家园的移民。”
——关于生命的意义
如同《小王子》中的描写，圣埃克苏佩里在《风沙星辰》中也一直在描绘生而为人的孤独，世界、宇宙、家、爱、真实、战争、生命与自由。圣埃克苏佩里是一名哲思者，他在这种种形而上的事物中，探寻生命的意义。“不管那有多小，当我们认识到自己扮演的角色时，我们才有可能幸福，在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和平地生、和平地死，因为赋予了生命意义，才会赋予死亡意义。”
生的意义，死的意义，飞行的意义，耕种的意义，家的意义，自由的意义。这是飞行员的生活：在天上，他们要和风雪搏斗、和复杂的山峰地形搏斗；而当飞机失去方向被迫降落在无人的沙漠，他们要和饥饿干渴搏斗、和海市蜃楼搏斗、和绝望搏斗。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飞行员都会在这样的时刻里思索自我、他人、生活意义和命运这样具有终极意味的问题，但圣埃克苏佩里就是这样做的。
圣埃克苏佩里，大概是飞行员中最擅长写作的，在作家中飞行得最好的人。这本书带给我们的大概就是我们的极致的诗和远方。
——廖木空青
2022.12.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