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父走了。我只是是听哥哥说9号要办丧事,10号出殡。9号晚上5点开餐,我们要去他家吊唁。
他们家在城前岭,一个城市和农村结合部。在去他家的路上我仔细回想姑父的生平,和廖哥聊了一会。我说大姑父是一个干瘦又老实巴交的农民,有时打下临工,对我家很好。以前搞双抢,还有起房子什么的都有他的身影。对他最深的印象就是他跟在大姑后面憨憨的笑。
这样一个人,算是好人,但在我们年轻一辈人里面那么无足轻重的人,也许他也是有些人心中很重要的人。比如说表姐明明,她重感情,是很孝顺的人,她一定很难过。大姑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她虽然总是看起来不在意的样子,但她还是很在意大姑父的。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大姑父在和大姑结婚前有过一段婚姻,有三个孩子。毛毛姐,九德哥,干巴哥,全名我记不住,他们都大我十几岁。我小学以前去大姑家做客,觉得大姑家很好,门前的马路很大,可以过四台车。小时候觉得哥哥姐姐们很好,他们夸我学习好,过年给我很多好吃的。初中我就来城里上学,各种缘故也不爱走动了。父母在城里务工,年节的概念只有过年才算是真真的过节,那几天,那些亲戚,就好像蚂蚁搬家一样来来回回,打个转落个坐喝口茶说几句话就起身走了,长大后才觉得,全中国这样的亲戚也慢慢淡了。
有些事,当然是长大后才知道。比如大姑父和大姑是二婚,大姑父的前面三个孩子并不是那么孝顺大姑,大姑爱喝酒乐呵呵也是因为心中苦楚无处释放,但大姑父允许大姑喝醉。
也许陪伴可以在婚姻里成为很重要的仪式,坚持这种仪式也是一种习惯。我在大姑和大姑父身上感受到陪伴,是大姑父七十岁,给大姑买了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镯,在农村人面前可算是觉得熬出头了的感觉。大姑父说姑姑辛苦了一辈子,大姑说老不死的才辛苦了一辈子,她是开心了一辈子。
边想边说着话,车就到了。一到门口,我有种想笑又觉得悲戚的心情。我说待会儿一定要记录下来点什么,我也许是唯一一个记录大姑父在人间的告别的人。
这个场景可能很多人觉得很熟悉,不熟悉我们农村白喜事的人可能觉得什么人在办流水席,过生日或结婚。要不是门口贴着白色挽联,上面搭着松枝,要不是唢呐迎客和鞭炮悲鸣,要不是厅屋的棺材和黑白照,上了一炷香,我真不知这是一场悲恸的告别。
在“简化孝子行孝礼”、“大家吃好喝好”和“举杯”后,我也加入了吃喝的大军。
乐队的鼓手最后到来,他路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甩了下头发笑了下。我在他后来的卖力演出中才认出了他,才注意地看了下这齐全的班子。设备倒是齐全了,唢呐和萨克斯交替,唱歌的大姐和大叔代表家里人的“哭丧”,她特色的哭腔,唱着“爸爸你不要走”,“这一拜,生死无改”,大姑父的儿子们,后辈亲戚们就在他们旁边抽着烟,等他们唱完。
这是一场大戏,听说等下绕棺每个人每一圈都要拿着钱擦棺身,然后丢在箱子里,算作亲戚给乐队的酬劳。现在都流行手机支付了,大家都没有带钱,到处换零钱,一时间沸腾起来。伴随着“司公”(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称呼,就是主持祭礼的人)的“这一拜”的无限循环,我竟然觉得鼓手的鼓点非常激情澎湃。
幼时,奶奶去世,我记得我们乌压压跪了一屋长辈,还有厅外跪了小辈们俯首嘤嘤而泣,那种悲恸和压抑的氛围让人难过。在一系列土葬的程序后,会有一场“白喜事宴”,是要告诉大家,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至此以后,算是孝礼完成。
中国人讲孝道,然而,对生死都如此麻木的至亲,在人活着的时候,会更好吗?
我不理解的新时代白喜事,希望我自己死的时候就不要如此难为了,因为我是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