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发卡

1

纪小程手里摩搓着那个青粉色的包装,那是他今天专门去礼品店买的,大小正合适。面前站着冷馨月,他多少有些紧张,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生日礼物,而是他滚烫的一颗心。

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还赶着去帮刘老师批作业的冷馨月着急起来:“有事吗?要没事我先走了。”

“等……等一下,”纪小程伸直了手,将礼物递到她面前,“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

“谢谢,不过我不能收。”冷馨月作为学校出了名的冷美人,又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就算是跟她走得很近的纪小程也很少见过她笑。

头上的汗微微沁出,他急忙上前一步,又不敢靠得太近,紧张到差点结巴:“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个女生用的发卡,是我...中奖得来的!反正我也用不上,就顺便给你当礼物了。”

她看着他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一会还是收下了。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多次拒绝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想着不过是只发卡,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跟你一块去吧,昨天的作业不少呢,晚上还有舞会,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不等她反驳,纪小程就赶紧跟上她去办公室的步伐,“对了,你一定要当他的舞伴吗?我是说向天昊。”

“没办法,谁让我打赌输了。”

是啊,她输了,一星期前的测验向天昊的综合成绩居然超过了她,班里的人无不惊讶,都觉得成绩一向名列前茅的她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可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原因。

冷馨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生锈了的老式钟表,晚上六点二十五,该走了。她拉起裙摆,低头瞅了瞅自己据理力争而来的装扮——水蓝色露肩流苏长裙,搭配她母亲的高跟鞋,长发高高绾起,右后方别着纪小程送的发卡。杨勇强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她,条件是她得在舞会上钓到马子,按他的说法。

“小兔崽子,别给老子忘了啊!”天还没黑透,杨勇强就已经喝得满身酒气了。

而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冷江梅,她可怜的母亲:“小声点,别让街坊邻居听见了。”她委曲求全的声音不禁让冷馨月肚子里的火气噌地升了上来,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那件低胸的短裙多好看!又露胸又能摸屁股,我女儿这么好的身材,肯定让那些有钱公子哥垂涎三尺!嘿嘿。”他反而抬高了嗓音,一边晃着半空的酒瓶朝冷馨月走来,一边油腻地笑了起来。

“我走了。”她低低地说了声,加快脚步。这时,门外的汽车喇叭突然响了。

杨勇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瞧瞧,又是那个小子吧!老子就说他对你有意思,还不快去,把他给老子搞定了!”

她打开门,一眼就瞧见了倚在车门上的向天昊。声音不响却很坚决地回道:“我才不坐他的车。”

“啊——”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她惊得脊背发凉,猛然回头,只见杨勇强正掐着冷江梅的脖子,宛如轻松地捏着一只小猫,柔弱的母亲在大块头的他面前根本无力抵抗。

杨勇强忽然放柔了声音,眼神却很恐怖:“你叫什么,让别人听见多不好啊,别人该以为我虐待你了。”

“杨勇强!”冷馨月转过身顺带着关上了门,高呼一声。

他这才松开了手:“你在叫老子?你个小兔崽子居然敢直呼老子的名儿!忘了谁把你养大了啊!”说着他睁圆了眼睛顺起只空酒瓶,刚想冲上去却被冷江梅抱住了腿。

“不要,阿强。”

他哪里管她,狠狠朝她肚子踢了一脚:“你给老子滚开!”

“杨勇强,我可以告你的。你这是虐待,是会坐牢的。”冷馨月站直了身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冷江梅的痛苦让她暂时忘记了恐惧。

“不,不可以!”冷江梅一边躺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边有气无力地阻拦道,“你要知道,咱家的经济来源可全靠你爸,要是他坐牢了,我就没法供你上学了。”

“我可以不去上学,我可以养你的!”她从来都不明白冷江梅这么忍气吞声的原因。

“不!你要上学!妈妈已经很对不起你了,你知道……”只有提到这一点的时候,冷江梅的语气才会变得这么坚定。

“好,我去就是了。”她转过身去,让自己变得尽量温和一点,“不过,你最好对妈妈好一点,不然我也不会如你所愿。”

她打开门,漆黑的小屋里才算有了点光,她倒吸一口气,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朝向天昊走去。

背后传来杨勇强破铜锣似的嘱咐:“天昊,好好照顾我家馨月啊!”可她只觉得恶心。

2

冷馨月现在只想上车远离这里,却被向天昊拦住了去路,他微微垂着头,好让视线恰好落在她的脸上,调侃道:“你难道不该给我点补偿吗?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毫不夸张地说,向天昊是一班乃至整个学校的宝,不是因为成绩优异,而是因为生在了一个富裕的家庭,他的父亲是这个私立学校最大的投资人。

不仅如此,他的相貌相比他的身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个名符其实的高富帅最大的优点在于他一点都不高冷,这就足以让全校的女生都为之疯狂了。

可唯一一个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女生,此刻仍然没有搭理他。

“我开玩笑的,”向天昊甘拜下风,打开车门,“来,我的冷大小姐,请进。”

车上的温度让她稍微觉得暖和了一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他的副驾驶座上,忽然有点紧张,但好在他的神经比较大条。

“伯父好像很喜欢我的样子。”他的侧颜帅得不像话,让她好想拿支画笔把这一瞬间永远记录下来。

“可惜,他更喜欢你的钱。”啊,她多不想承认。

“那正好,钱也是我的一部分。”

她难得地笑了笑,也只有他才会这么想了吧。

“等下停车我有东西要给你,你先别着急下车。”他话音刚落,一辆车突然从拐弯处疾速驶了过来,他急忙将转向盘向右打,然后踩下了急刹车。

等车好不容易安全停了下来,向天昊却发现冷馨月已经倒进了他的怀里,他喜欢的她此刻近在咫尺,他真庆幸之前没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又有些后怕。

“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她坐起身来:“没事,我没那么娇气。”

可等她起来,却看到他竟呆住了。

“啊,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到你戴的发卡,美得让我有点出神。”紧接着,他就开始在车上翻找起来,可他似乎并没有找到。也没再提起礼物的事。

到了会场,她才发现之前抱有的侥幸心理都是自我欺骗,她环顾了下其他人,西装革履,华美礼服,在七彩聚光灯下熠熠发光,身边的向天昊虽然没有穿得多正式,但量身定制的休闲服将他的身材完美雕刻,再加上他的容颜,不论走到哪都自带闪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朴素连衣裙和廉价高跟鞋,忽然觉得自己好不配出现在这里,更不配待在他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周围投来的异样目光快要把她淹没。可她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你要逃吗?”

他本以为这样的激将法,对她这样倔强高傲的女孩会很管用,但她并没有否认:“对,我要逃,逃开这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她抬头望进他好看的眼眸,很决绝,又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舞会要是没了你,我还怎么跳呢?”向天昊一本正经地说道。

冷馨月故意瞥了一眼周围投来的灼热目光,回呛道:“只要你一声令下,那些女孩子们怕都排着队上赶着和你跳呢吧。”

他忽然笑了起来:“我怎么像是嗅到了一股醋味?”凑到她耳边,呼吸都变得温热而暧昧,说出来的话像小时候偷吃的玻璃罐里的蜜糖,“你难道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心里暗藏的种子早已悄悄发了芽,即使经受不断的打压,也还是在不知名的角落里生出花来,势不可挡地长着。

她暗自笑开了花,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冷傲的僵硬,只有那双眼睛不自觉地闪着光,竟比舞会上其他女孩的美艳妆容还要耀眼。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躲开,跟别的羞涩女孩无二致地嘀咕了句:“不要脸。”

顺着她低下去的头,他恰好又看到了那只发卡。

“你今天佩戴的发卡真好看,很衬你的气质。”

“谢谢。”她的心早就随着这悠扬的音乐卸下了坚冷的外壳,因了他指尖的温度而变得柔软。她暗暗想着,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让她好好享受有他在的幸福吧。

他的注意力仍停在那只发卡上,他试图看得更仔细些,方便确认。以前的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因为他总能被肯定的声音包围。可自从遇见她,他变得患得患失,可他愿意承受这种痛苦。

这一次他确定了,决定调侃她:“送你的人一定很有品味。”

她的脸色却僵了一瞬:“哦,是吗……”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可这时音乐突然变了,他不得不将她的手松开,同时朝她的下一个搭档瞥了去,眼神里立即充满了敌意。

纪小程很稳地接住了她,挽住她的手,轻柔地跳了起来。他立马注意到她脸上残留的一丝惶恐,握紧她的手问道:“怎么,他欺负你了?”

他的声音很暖却不热烈,足以焐热人心又不至于灼伤,可就是进不去她的心。她恍惚了会,只答了句:“没事。”

他没有再说什么,就跟那次她病倒向天昊抱着她去医务室时他只能袖手旁观一样。他始终等待着,等待着她听见花开的声音。

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那个,纪小程,你送我的这个发卡真是你中奖赢来的吗?看起来好像还挺精致的。”

他的动作猛地一僵,该后退的脚没来得及挪开,就被她那双款式过时的高跟鞋结结实实地踩了一下。

“没事吧?”她急忙停了下来,扶着他退到了观众席坐下,“我也是笨,被高跟鞋踩了怎么可能没事。”

看着她慌乱的样子,他又是心疼又是欣喜,什么疼痛什么嫉妒统统不算什么,他只希望这个时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然而,他的希望很快就被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人给打破了。

“放心吧,他没事。”说着,向天昊就强行拽起她的手往外走去,“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她想拽住他,可还是放弃了。他不知道,走出这里,她就会变成脱下水晶鞋的灰姑娘,白雪公主的后妈,甚至是无情的刽子手。

3

“你待在这别动,我一会就过来。不许动哟!”

他兴奋的样子真让人心疼。她想她不该留在这,于是迈开步子准备走,身后又传来他那稚气未脱而又灿烂动听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会跑,每次你都这样,所以我一早就准备好了!你先闭上眼睛。”

“我有话跟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你先闭上眼睛。”

他还是老样子。“你能不能听我说会话?”

他看着眼前这张比往常还要冷漠的女王扑克脸,似乎终于意识到了严重性。“好,你说。”

可话到嘴边,她却发起抖来,从脚一路延伸到舌头,这一次深呼吸似乎也解决不了。她害怕了,是的,她意识到了,但她没法不颤抖,尤其是刚刚还紧挨着他跳浪漫的华尔兹,犹如梦境一般的幸福感尚未褪尽,她就要亲手斩杀幸福的来源,这对她而言太残忍了。

但她不得不,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酝酿了好久,她终于克制住自己,可他却抢先一步,就像在她下定决心寻死的那一刻打断了上吊的白绫。

“在你开口之前,我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他这样说。

“不,请你不要这样说。”她痛苦地后退,想要佯装没听见的样子。毕竟寻死的念头一旦被打掉就更难拾起了。

“我偏要说,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不,我不想知道,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想知道,也不要告诉任何人。”

“可我不说你心里就能不懂了吗?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该知道我喜欢你已成事实。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打算向你告白,如果你非要拒绝我,那就在今天给我个裁决。”

她紧紧跟随他的目光,想要躲开却躲不了,明明他们之间隔了不止一条银河,可她伪装的面具总能在他面前支离破碎。

裁决?仿佛她的决定将影响他的生命走向,他不该这么逼她的!

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几乎屏息说道:“好,那我就给你一个裁决。我不喜欢你,也最好再也见不到你。你的骄傲自恋让人恶心,你的幼稚可笑令人厌恶,我虽然没钱,但也有底线。”

“你是说讨厌我,跟我在一起觉得恶心?”他走上前,这一次她竟没有一丝回避的意思。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发髻,从这个角度能隐约看到:“可你头上戴着我要送你的生日礼物,难道不就意味着你早已做出了选择?那么,如今的拒绝又是什么?你最好说清楚了!...对不起,是我激动了,我只是不明白。”

她继续保持昂着头的姿势僵在那里:“什么礼物?你别胡说,我可从来没收过你的东西。”

他指着她头上的发卡,尽可能地控制自己:“你身上除了发卡还能有什么?”

“那是我一个朋友送的。”她说话的时候嗡嗡的,难得没了底气。

“那我倒想知道,是哪个朋友送你的。”他的神情忽然变得不太一样。

“我似乎没必要告诉你。”她尽量把自己的慌张粉饰进夜晚的背景色里。

然而她的小心思完美地被他忽略,只听他呛道:“说不出来了?你倒是说啊,价值三万块钱的发卡,你身边还有哪个朋友送得起?!”

她彻底惊住了,在她的印象里三万块不是个小数目,甚至可以说是个天文数字。他说得没错,她身边除了他没有第二个能出手如此阔绰的人了。可她依然很生气,他的话就像拿了三万块抽她的脸。

“好,那我还给你。”她把发卡硬是扯了下来,生生折断了几缕发丝,然后将夹着她头发的发卡扔还给了他。

这时,烟花升到最高点不遗余力地绽放,他看着她快步远去的背影,狠狠地把脚下一块石头踢出去老远。

4

冷战的第二天,向天昊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卑微。他想晾着她,看谁能拗得过谁,但这局以他挑起的木头人游戏他终究还是输了。

他一开始采取的还是旁敲侧击的措施,比如在她面前搭讪别的女生,又比如走在她前面高谈阔论。但后来他发现在她面前装高冷简直是自不量力,于是他决定主动出击。

十一点,食堂里人还不是很多。他早早地来这里守株待兔,到了十一点过一刻,人流量越来越多,使他看得两眼发花,“叮——”他脑子里的警报突然拉响,目标人物已出现。他全然不顾身边围来的各式美女,端起快要放凉的饭菜,匆匆走到她对面的座位,不动声色地坐下。

“好巧啊!”

冷馨月赶紧把刚嚼一半的花菜咽下去,没理他便又继续淡定自若地吃饭。

“听说你这次测验又拿了第一,不愧是学霸啊!要不吃完饭你教教我吧,我还是很上进的,你看我上次不就...”

“不好意思我没空。”

“没事,那你忙你的吧,”他立马无缝连接地换了个话题,“我今天刚听说一个八卦,是关于我们那个极品班主任的,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她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等她就说道:“据说他的外甥在这里上学,前两天得罪了学校高层,怕是要被劝退了。这两天给他着急的啊,可惜急也没用,谁叫他一天到晚只知道板着张臭脸教训别人!”

她依旧没有说话,但始终低垂着的脸上神色缓和了许多,像冰山终于有了融化的趋势。

于是他趁机从内兜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推到她面前。

“这个你还是收下吧,除了你再没谁更适合当它的主人了。”

“我是不会收的。”她一个冷厉的眼神就将它彻底打入了冷宫。

“我是认真的。”

“我也是认真的。”

“对,认真地说着那些伤人的话,你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就不会心痛吗?”他突然变得严肃而又激动起来,“我是有钱,但那又怎样,那不是我的错!”

随着他情绪的高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不敢靠太近,只能努力竖起耳朵仔细听。而他受万人瞩目的舞台感也在此刻被激发到了制高点。

“这东西今天你必须收下,不然...你就是偷了我的东西!”他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然而并没有得到应有的痛快,反倒在看到她表情的那一刻冻成了静止的雪人。

他还来不及后悔,就看见她将一碗汤泼了过来。这是他活该受的,虽然他也气她从来不给他留面子,对他的真心不理不睬,还自顾自地说伤人的话。

午休结束,他正准备去跟她道歉,就听广播里传来声音,说班主任叫她去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开着空调,一走进去就褪去了浑身的燥热,可当她看见那两个人的时候她的全部汗毛立即进入了警备状态。

“坐吧。”她的班主任一见到家长就会变成另一副模样,此时他也毫不掩饰地用那张用力过猛的笑脸相迎。

“今天把两位请来是因为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您二位说明一下。”他瞥了她一眼,她一脸茫然地回看他,没有多余的表情。

“是这样的,有人给我汇报说呢,冷馨月同学偷了向天昊同学的一只发卡。”

“一只发卡而已,大概只是她捡来的也说不准。”冷江梅弱弱地说道。

班主任立马反驳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发卡,我也就不会专门请您二位过来了。”他稍稍停顿一下,使他们的注意力变得更集中,尤其是冷馨月的父亲杨勇强,“那可是价值三万块钱的法国定制货,全球独一无二。您明白吗?这可不是件小事。”他故意着重了“法国定制货”几个字。

“要是他有心告你们,你们家怕是赔不起啊!”

他看到杨勇强的神色终于变得紧张起来,眯着小眼睛笑了起来。

杨勇强怒不可遏地站起来,也不管这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就径直冲到她面前,扬起手就要打下去,可不知为何,面对他的拳头她忽然没了一丝一毫的胆怯,仿佛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冷江梅拦住了他,他才终于收敛了些,她知道他不是看在冷江梅的面子上,而是他意识到这个学校兴许还有他的金龟婿,他不能太不给她面子。

她也知道他刚才如果打下去会说什么,无非就是她没有答应跟向天昊在一起,还做了这等偷鸡摸狗的事,以后还要怎么钓马子之类的。

“我不信我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冷江梅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班主任装作面露难色地说道:“我们也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何况你们家的情况我们也了解,如果学费有问题也可以商量的嘛,毕竟学校也不希望流失一个这么优秀的学生啊!”

冷江梅挺直腰背有些不快:“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没钱就非要去偷去抢一样,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我的女儿没有做这样的事。”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您别误会…”

没想到班主任的为难竟被杨勇强给破了去:“我倒觉得你说得没错,我们家就是穷,我一个人撑起整个家,还要供她上学,我多不容易!”他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万分嫌弃的表情,“你再瞧瞧她们娘俩,哪个是省油的灯!”

“你说什么呢,啊!不是说好到这里来不闹的吗?”冷江梅稍稍抬高了嗓门,就立马被杨勇强狠绝的眼神压制了下去。

“臭娘们,跟谁说话哪!翅膀硬了老子治不了你了是不是!”说罢,他又突然堆着肥腻的笑容冲班主任说道,“不好意思啊,媳妇不听话,让您见笑了。”

面对这样的侮辱,冷江梅眉头紧锁,表现得视死如归,仿佛委曲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都是为了她好。

班主任有一搭没一搭地劝抚着,这样的发展正好可以印证她从父亲遗传而来的品行不端,对他来说再好不过。

她冷漠地看着这场闹剧直到结束,好似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5

好不容易送走了父母,冷馨月回到教室,已是疲惫不堪。然而一向安静的自习课却由于她的回归变得异常欢脱起来。

“诶诶,你看她回来了。”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女孩率先推了推同桌,小声说着。

“还真是,怎么还有脸回来啊?”

“冷馨月居然偷东西?平时看她挺高冷的,好像什么都瞧不上,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干这种事。”

“你难道不知道吗?她家可穷了,听说父母关系还不好,能来这边上学都是求了人的。”

“走后门啊?”

“那可不,她家穷,看到这么贵重的东西一时把持不住也很正常。”

“对啊,三万块钱不知道能抵她家几年的开销呢……”

这样的议论太多了,可她此时根本听不进去。她只想着中午向天昊说过的话,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她的注意力是如此的集中,以至于没有看到已经冲出去找班主任的向天昊,以及坐在身边默默担心和愧疚的纪小程。

她仍然是班上的冷美人,只是围观的人不再是为了一睹她的容颜,而是为了见一见这个学校里成绩优异的盗窃贼。

后来他们发现这个盗窃贼的身边还有个护花使者,也就懒得去惹麻烦了。

纪小程在学校里几乎成了她的贴身护卫,虽然要真动起手来他肯定打不过。前两天他主动向她承认了他捡到发卡的事,他以为那是别人不要了的,才换了包装送给她,他不是故意要隐瞒的,他要是知道那东西是向天昊的,打死他也不会拿来送她。

可她并没有责怪他,也没有冷处理,反而安慰起他来,说这不是他的错不要放在心上。他惊呆了,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终于在第二天,把写好的罪己书贴在了教室前边的黑板上,写明了他捡到发卡送她的来龙去脉,以示她的清白。

然而,等他再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黑板上的信纸竟不翼而飞了。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你是在找这个吧?”

说话的人是班上的情报员,名叫罗永,最喜欢淘人的八卦,谁对谁有好感他都一清二楚。他摇晃着手中的白纸,脸上浮现出蠢蠢欲动的笑容。

纪小程急忙跑过去抢,可罗永没有让他得逞。

“我知道你的秘密,这封所谓罪己书的秘密。”

“你胡说什么,我写的都是真的!”

“这么荒谬的故事也就你能想得出,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吗?”

纪小程本想趁他不备抢过来,结果反被将了一军,只见他一脸八卦地笑了:“你该不会是想替她背锅吧?就因为你喜欢她,所以对她现在的处境看不过去,忍不住要站出来替她说话。”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纪小程慌了。

“哦?”他很明显地瞅了她一眼,故意提高了分贝问道,“那你敢说你不喜欢她吗?”

纪小程彻底呆住了,他无话可说,他对冷馨月的喜欢像是与生俱来的,自从见到她以来就是那么的不容置疑,就像影子一样逃不开。

见他没有言语,罗永得寸进尺地跳下课桌,走到冷馨月桌前,追问道:“他不回答,那你说说,你知道他喜欢你做了这件事吗?不过我还真是不明白,他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一个贼,你说这事怪不怪?”

“够了!”向天昊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拽住他的领口,抬起愤怒的拳头……

她撑着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没有看谁一眼就离开了教室。她的整个动作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却吸引了教室里的所有人。

向天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放下了拳头,追了出去。

他追出去,看见她没走多远就停了下来。

“那件事不是我告的状。”

她没有转身,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地答道:“我知道。”

他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回答,有点惊讶,只好重新想个话题。

可这时她开口了:“我要走了。”

“回家歇两天也好,等有新的绯闻什么的出来,流言也就过去了。到时候我再去接你回来!怎么样?”

“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她淡淡地说道,就像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愣了,阳光帅气的笑颜显得有些僵硬:“不回来…为什么不回来?难道我…们的学校不好吗?”

她始终背对着他:“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算了,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没想征求你的意见。”

这次他沉默得更久了,今日无风,连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整个世界寂静得只剩下心跳,可他从未捕捉到她的心跳痕迹,就这样他的爱情心电图始终空了一半。

“哈,那你走吧。”他的声音都走了调,即使如此还是很撩人,他有些赌气地说着,“走好不送。”

说完他就离开了,走的时候有些急又有些慌,只觉得血都冲到脑子里,大脑膨胀得无法思考,他似乎听见她临走前说了句什么,但又不太确定,因为他不明白,他什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接受他,为什么要一再躲着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明明不是他告的状……

她说:“我和你是两条平行线,我在努力地换向,可你却在背道而驰。”

6

后来,班里传开了,冷馨月的父母离婚了,她带着母亲净身出户,到处打工养家,也因此辍学了。从此,说她是贼的流言逐渐随风而逝。

纪小程一听说这件事,就跑去找向天昊:“向天昊,你就打算这么袖手旁观?她...难道她走了你都无所谓吗?”

“不关你的事。”向天昊一向不喜欢他那副嘴脸,虽然他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心思。

纪小程拦住他:“你说你喜欢她,可你为她做了什么?还好意思跟她表白!”

“我们俩的事轮不到你管。...你怎么知道我跟她表白了?那发卡的事...你也知道?”他的眼神瞬间逼近,不容纪小程闪躲。

“是又如何,至少我有胆量写罪己书,当她的护花使者!”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故意吼出来掩饰什么似的,“没错,我就是嫉妒你,看不得你们好!我向班主任告状就是为了让你离她远远的,可我没想到...没想到...”

向天昊骤然变了脸色,就因为这么个理由,他竟不惜将冷馨月置于这样的境地,要是她知道是她最好的朋友出卖了她,可真是……

一想到这他就不禁拽住了纪小程的衣服:“你这小子!”

可还没等他一拳打下去,纪小程脸上就淌了两行泪,面对向天昊的胁迫,他却突然笑了起来,那张柔弱书生的脸变得扭曲而又苍凉:“你揍我啊,你揍好了,反正说到底还是你逼走了她。”

“你还好意思说我!”

可他不管,悲伤的情绪像是大过了恐惧:“你以为她为什么要离开,难道真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发卡?不,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怀疑过吧,她这么坚强不服输的人,会因为一点虚假的流言就逃跑?谁信呢。”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她喜欢的人确实是你,为了缩小和你之间的差距,她拼命地学习做好几份兼职,想要带着母亲摆脱她那个恶心的生父,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平起平坐。”

“呵呵,可你从来不懂,她在你面前是多么的自卑。你只会用你的钱砸到她面前,说着喜欢,口无遮拦地炫耀你的家庭!”

向天昊大吼一声,对准他冷笑着流泪的脸挥出了拳头。

他转身,拨通了校长的电话:“喂,我是向天昊,我希望学校能以扶助贫困优秀生的名义免去一个学生三年的学费,费用我来出。”

“天昊同学啊,没问题,你告诉我那人是谁,我这就去办。”

“……”他停顿了一会,“不,不用了。”很快他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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