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摆地摊很好玩是吧?

前段时间,在市场门口,一个常常在那里推着板车卖密瓜的老伯伯,被几个穿着制服的城管围着,其中一个城管还拿两只手将老伯伯的手抓得紧紧的,另一个按着老伯伯的肩,其他几个在作势要没收那些瓜,还有一个在拍照,这些将成为他们工作的宣传报告,也是他们工作的成果汇报。

我甚至不敢看那个老伯伯紧张、无奈、忧伤的双眼,只是那双黝黑深沟纹的手足以让我心疼难受。

那双手让我想起为了养家,长年坐在树下给别人修理自行车的老爸。自从16岁开始离开家乡念书,离家就越来越远,家的引力却越力越强。这么多年,每次看到那些老手艺人,那些为了养家糊口在路边日晒雨淋的人,我总会想起老爸。那双总是乐观的双眼,那双总是被机油弄得油黑的双手,那日久蹲着或者盘着的双腿,那晒出太阳斑的脸庞,总是让我心痛,现在想起心更痛!想到那个永远也见不到的人,只有泪流满面。

就像很多人看到我们家满墙是书总要感叹“你们家可真有钱”那样,别人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那渗着血的伤口总是在人后默默地擦干,内心里千万次靠着“活着总是会有希望的”这个念头让自己看到第二天的阳光就满心欢喜,满身力量。

从小,在别人眼里,我们家就是“生意世家”,肯定不差钱。对啊,老爸修理车,那些没有汽车和摩托的年代,这门手艺让他自豪很久。就像没有美发师,没有那标志性总门口转着的彩色风管的美发店的年代,老妈也常常以外公是“店里满是镜屏”的理发师为傲。老妈才女一生,婚后不做镇政府的团支部书记,脱下生产队副队长的外套,为了嗷嗷待哺的五张小口也学习起了摆摊,从卖手套开始。

记忆里,不会忘记那个淌着鼻涕的年轻人,双手发抖,嘴唇哆嗦地蹲在老妈那60CM宽的地摊前用颤动的声音说:“不冷,只是发抖”一边解嘲着,一边挑着手套。后来,卖的是衣服,是在广州工作的大姐买了很多白色的T恤与染料回来,一家人热气腾腾地将那些染着绿色或红色的T恤晾干折叠好在墟日摆卖。再后来,当小镇有了第一排商品铺面时,老爸就在他的修车档旁边买了一间铺面,老爸依然在大树下修车,老妈依然在赶集日到成衣档口卖衣服,新买的铺面由五年级的我和三年级的妹妹打理,卖零食也卖衣服,门口还摆着卖冰镇饮料的大大的透明的冰水机。零食是放学后我和妹妹两人去批发回来,每天搬进搬出地摆卖着。

不会忘记,六年级后的暑假里,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在我守档时要了一杯冰水,当我准备盛水时,他说:“杯子洗干净些吧?”面对第一次有这样要求的顾客,我尴尬地洗了洗杯,再准备盛水的时候,他又说:“杯子还没有洗干净。”我又洗了洗再装水,我想,最后他还是不满意的,看他喝水时的表情就知道。更尴尬的是,上初中报到时看到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就是他……

初中时候的赶集日,中午常常要去替老妈让她回家吃饭。有一个中午,我正在档口凳子上打瞌睡,突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这内裤怎么卖?”抬头一看,是班里的班长,众多女生爱慕仰望着的班长。彼此一看,都是脸从头皮红到脚底。到底生意没做成,因为我跟他说我不知道,我妈回去吃饭了。事实上,我希望那一刻要么他消失,要么我消失,越快越好。

摆摊的日子,一直到大学毕业后,老妈将档口交给大嫂接手,家里的铺面也交给两个哥哥做修理接棒人——维修摩托车。但是总也不会忘记大学期间我们依然要摆摊挣上学生活费的心酸史。直到现在还常常以过来人的身份将那些心酸史告诫家里年轻一代人生活的不容易。

连续三年的寒假,我和妹妹都在卖春联,除了在我们的小镇,还要到东西两边的两个镇摆摊。那时候的南方还有“冬天”,天冷得要命,我和妹妹5点不到就被老妈从被窝里拉出来,吃了更早起床的老妈准备好的早餐就骑车上路。自行车上,是提前在睡觉前就收拾绑好在车后架上的春联,还有那些铺在地上的塑料垫和压春联用的竹片及零钱等。

没有路灯的年代,天还真的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冷得不仅是牙齿打架,连血管都忍不住打架。我和妹妹各在车头放一支手电筒照明就开始上路。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穿过分不清是路还是田野的村边小路,穿过虫鸟杂鸣的树林,穿过幽灵乱窜的坟地,我们一路默默地骑着自行车,我们不敢说话,生怕路上有一些坏人听到是女娃娃的声音起坏心思,更怕书里的那些妖魔鬼怪横在面前或者跟在后面。即使流着汗,背后依然是凉飕飕的。

天刚微刚亮,来到目的地,来不及擦干汗就要着急寻觅适当的位置摆摊。自然,好的位置早就被更早的本镇人占领了,我们只能在一些被嫌弃的水沟边或者拐弯处,能摆下就好。当然,那是无风无浪的天气里的想法,遇到大风的日子,就不仅仅是摆下就好。

但是,冬天有几个日子不是寒风呼啸的呢?春联又是那么见风就破的纸质。花了很多心思又夹又压将那些春联铺排好,就像看透十几岁小孩那点小心思一样,大风一阵又一阵地扫来,似乎在取笑我们那不成熟的计谋。有好几次,看着被风一吹就破,一破就相当于报销了的春联,我和妹妹急得真想四仰八叉躺在春联上,若不是风太大,可以用“沙子进了眼”做理由,那涟涟的泪水估计就要挂上眼帘了吧?

比《多收了三五斗》强不了多少,熬到下午五点,本地人还在说说笑笑,远道而来的我们就要收摊打道回府了。虽然扣除体力费也没赚多少,至少我们在用行动在为家里分担,为梦想铺着基石了。收拾妥当,卖力地带着疲倦与满足随人流往家的方向骑去,从太阳西下到月亮初升,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家。老妈将冷了又热的晚餐给我们摆上。也不知道那些年,父母有没有心疼过,有没有担心过,两朵肩膀尚薄的女儿在路上是否安全?

最近,李爷爷一句话,地摊热冲上网络的云霄。很多人带着不明原因的笑,带着嬉皮的态度,带着调侃的语气,热烈地谈论着这件,好像很好玩一样。

不经历世事,就不懂人间的悲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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