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绿皮车

      八几年的铁路线，运货的主为了要空车皮的计划要绞脑汁，跑生意做买卖的为了能搭上人满为患的绿皮客车，也是耗心又费神。
      记得是个冬日，几个人说好赶早上五点几分永济至西安的绿皮车。在车站碰头购票后，心里都忐忑不安，感觉这趟车不好上。果不然巳过了时间点，仍不见检票进站。一直到四十分钟后才有工作人员开始检票。前挤后拥的进站后，到处是一圪塔一圪塔的人群。从缓缓进站的客车窗里看进去，里边已经是乌央央鸡笼一般。半天车门都打不开，列车员也不见下来，站台上的人便都急眼了。但总归还是有人要下车，所以要下的拼命的叫唤，想上车的便玩命似的往车门口挤！
      做生意的人，日子都是算计好的，都不想耽搁  。一些人看车门上不去，便拥向车窗，向里边的旅客陪笑脸，说好话，替烟，拉十八代关系，里边的人只要少有隐恻之心，将窗户抬一道缝，立刻便会被窗外的人抓住机会迅速推开车窗，探头跃身向里爬。下边窗下的人即使不认识，也会一人抓一条腿便向上举，九牛二虎之力进去的人，又返身探出身子拉拽窗下的进来。站台上巳乱成了一锅粥，前边一个车厢一个上不去车的家伙已开始用什么玩艺儿在砸列车卫生间的窗户。站台上的值班员顾了东顾不了西，发车的时间也一拖再拖。
      所有的人都在挤着上车，象极了要逃离地球，我凭着年轻，也不怯谁，左冲右突，在列车员拼命关门的最后时刻挤上了车。但尽此而已，在车门内狭窄的空间里，所有的人都被压缩了，象极了装进罐头的沙丁魚。从来沒有体会过人还能这样在一起，无亲无故的人如此的亲密无间。让人窒息晕过去的团结。绿皮车真真是个了不起的奇迹！
      这时有一把剑，也找不到能插进去的缝隙。脚无立锥之地，身体象田野上被飙风吹伏的玉米杆一样，肉叠肉地倾斜成四十五度。沒人喊，没人闹，在站台上登高窜低的一个个家伙们这时好乖，温顺极了。因为他们清楚一切皆枉然，只能听见车轮“咣当咣当”撞击铁轨连接处的声音。
     
        这一生和这么多人，有男有女，贴成肉饼子，而且斜斜地，不吵不闹，和平共处地躺着也算是人生稀有的体验了。过后想当时突然有一大滴琥珀胶液把我们裹在一起，后世的考古专家怕是脑壳拍碎也破解不了这个难解的行为之迷哩！
      几十分钟后，列车已减速将停靠孟源站，才慢慢有了松动，个个象冬眠后的动物，缓缓抽出变形的身体，找行李，找鞋子，找同伴，还好我被踩掉的一只鞋被从车厢里找了回来。


      更有一次，同样让人哭笑不得。那是我们从洛阳百货站开完供货会准备回永济。当时已是下午了，在外呆了好几天，都想早点回去。那时陇海线少有不挤的，也早有思想准备。但等绿皮客车从徐州经郑开过来时，人多还是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上车的人多，但车厢内的人更多。票已买了，不走也得走，眼开车门是上不去了，同行的三个女人的也不知用什么方法盎惑靠窗的乘客打开了窗，几个蹬高跟鞋的女娃子巳不顾文明斯文，勾着背叉开腿被连推带扯地钻进了车厢。我因为喜欢工艺品，在鼎丁路附近买了一对唐三彩马，四十多公分长，三十多公分高。抱着又怕磕，又怕摔，凭着年轻历尽艰辛总算是挤进了车厢。车未开动，我便感觉小心翼翼抱着的一对马，成了我极大的累赘。别人是人骑马，我这里成了马骑人。照这姿势别说是五个小时，就是半个小时我也坚持不下去……
      过道早已水泄不通，让马脚落地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一点一点将两匹马从我的肚皮上往下移，在遭别人的多次白眼后，二马终于踏到了地面，卿困孤城，唯跨下良驹救我。唯一不侭如人意的是工艺品的马鞍太小，屁股坐上去咯的生疼生疼，但就此混沌世界，也算救洒家于水火了。就这样我骑着唐朝的两匹三彩泥马，“驰骋”在陇海线的火车上！人不歇脚，马不饮瓢地纵横两百余公里，一直到中转站换车。
      “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几十年过去了，那从记忆中已渐渐远去的绿皮车，带走了我们那一代的青春和汗水，确不能淡忘爱她到死，恨她到狂的人生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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