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无论是肤色还是手气都很黑的家伙,我对于长得很白的人总是特别关注。高二的时候,文理分班。那时候班里就有两个很白的同学,一男一女,女生唱歌很好听,人也是小鸟依人的;男生是我小学同班同学,有一个昵称,叫蓝精灵。女生坐在我们大组第一排左边,我坐在第四排靠左,男生就坐在我右后方,第五排靠右。
大概是两年前的秋天吧,比现在稍微早一些,银杏叶刚刚开始发黄时候,一个晚自习的课间,风有点凉,那女生找到我。她拉着我在嘈杂的走廊上有的没的扯了很多东西,发着呆的我看着对面五层楼的教室透出暖洋洋的橙黄色的光,听着风穿过走廊,扫过中庭里一片树,然后听见那个唱起歌来很好听的声音说道,她喜欢他,问我能不能帮她写那个男生的昵称。
什么?
刚刚回过神来的我有点懵。
那女生显然还想说下去,但是铃声响起,随着年级主任独特的脚步匆匆响起,人群裹挟着她未说尽的话,涌入了教室。
生活有时候很好玩,比如说,那天晚上,突然,高一高二的教学楼在第二节晚自习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停了电。随着日光灯管的罢工,惊呼声从一楼传递到五楼。讲台上的老师吩咐大家不要乱动,然后借着手电筒的光走出教室,去找原因。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老师们站在远处的走廊上,教室里渐渐传出了细细碎碎的笑声,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夜里的凉风吹起窗帘。
同桌打开小台灯,放在桌上,我脑子里依旧是浑浑噩噩,等到有些回过神来的时候,桌子上居然已经放上了一小瓶樱花酒和几个看不清材质的小杯子。台灯的光投在粉红色的酒水上,在酒水里舒展着的樱花很漂亮。酒是那个男生带的,他和边上的几个人说这话,我却莫名想到课间时那个女生说的话。在我继续神游的时候,同桌将分在小杯子里的酒推到我面前,杯子被推开光源,拉长的影子很好看。我向上抬头,却看见了从前排走来的那个女生。她怯怯地上前,笑得很僵硬,像是科技楼里那只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小鲨鱼。
男生被她叫了出去,可是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是一个人。他的同桌和后桌开始调侃他,夜色太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女生在哪儿。我同桌看我奇怪,还以为我怂到一小杯樱花酒都能醉。我翻着白眼和她相互吐槽,眼角瞥见那女生终于回到教室。
第二天,女生告诉我,她被拒绝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在吃午饭,阳光很好,投在她的笑靥上,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再后来,到了高三。
每年九月学校里会有校园歌手大赛,在运动会的第二天晚上。女生报了名,通过了两轮筛选,终于站上来了学子广场的主席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班里一群好事之徒设计了一个环节:让那个男生上台献花。面对着拳头、调笑和怂恿,男生翻着白眼接下了我们准备的玫瑰。
那天晚上下起了大雨。雨很大,主持人和选手上台都必须撑着伞,底下看表演的我们也都淋成了狗。男生如计划上台,献花,唱着歌的女生显然很惊讶,甚至一下子尖叫了起来。而挤在广场边上的我们更是激动,围着舞台起哄。
时间像食堂边的老猫静静跃动在一排龟背冬青树丛一样借着阳光划过不锈钢的扶手,高考结束,在飞扬的白色试卷里,他们一个北上,一个留在浙江。
男生在十月二十八号晚上发说说吐槽自己收到了某条来自某app的短信,短信里说有人暗恋他,他说“这是骗下载量的新套路吗?”
我习惯性点了赞,突然空间有新消息提醒,女生回复“是我”,但是进入男生的空间里,说说底下却没有,看上去是秒答秒删。我调侃那个男生是不是因为找到了女朋友所以自己删了,他说没有,两个都没有。
十一月八日晚上,就在我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突然想问问那个女生是不是还是喜欢着他。
——她否认了。
她说,她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他。
那么,就算是没喜欢过吧。
一时间,好像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穿堂而过的夜风。还有高二到高三间,女生托我写过的无数遍的那个男生的绰号。作业纸上的、数学笔记本活页纸上的、没有人的时候的黑板上的、冬天窗玻璃上的、明信片上的;水笔的、钢笔的、秀丽笔的……
蓝精灵,山的那边水的那边的那一群,蓝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