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

闲人可以是一种职业,就是那种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只负责自己吃喝拉撒睡,逮住你能能和你说半宿不重复的人。

闲人多半以男人为多,女人也有,不同的是女人只是在某一时间段是闲人。而男人的闲,现在表面更现在内心。

母亲邻居有男,近50岁尚未婚娶,古人云“人生三十为娶,不应再娶,四十为仕,不应再仕”。其实“娶”和“仕”相对于人生来说都是小事,不娶不仕也罢,只是这种说法有点中途弃权的意味。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构思出尤其是不“娶”之人的不恭敬看法。

邻居男,这里姑且称之为“闲人黄”,请勿对号入座,若有雷同,实属巧合。

闲人黄总是乐观的,这在今天患有“不快乐是世界流行病”的时代很是难得的。闲人黄老远见了你就是一张充满热情的脸,“嘿,哥们,又回来看你妈了?”然后就是一步一拐的珊珊过来,趿这一直鞋,上身是一件衬衣,从不扣完整,下身经常是一件廉价的深色牛仔裤——总之,闲人黄在着装上喜欢标新立异,却是要表现出自己对服装的品味。闲人黄看不起穿毛呢或者中山装衬衣领口,袖口很脏的人,也耻笑那些冬天一身笔挺西装却鼻涕长流的人,对夏天穿西裤却以凉鞋为衬的人更是嗤之以鼻。

闲人黄相貌一般,皮肤却很白。而最痛恨的人就是小白脸或者小三,这个或许和他未娶妻生子留下的心理烙印有关。曾经在企业里做工钳工,后来出过工伤,年纪不大就内退了。别看闲人黄腿有微恙但手上力气却很大,和你握手新的时候,暗中使劲让你痛的龇牙咧嘴,而他却微笑的看着你。据说他父亲健在的时候要他去相亲,闲人黄不去,老父上前要教训他,动手来打,这个闲人一把把他爸端起来放到床上,不说一句话,老子知道儿子以这样的方式和他分庭抗礼以后也只是口头教训,再无动手之意了。

闲人黄没有多少钱,可钱包里总是很鼓——他在钱包的隔层塞上卫生纸。闲人黄不怎么珍惜钱,所以总显得有钱,他的包里永远都是一种价格的烟,久而久之,卖烟的小贩看见闲人黄向自己走来会主动拿着他需要的烟走上去迎接他。闲人黄麻利的从包里拿出烟,刺啦一声,一包烟横着就撕开了,分给在场的所有人。没有烟了,就伸手向人要。

钱或许就是人身上的垢痂,这理论有些达观,所以闲人黄出门就打的,偶尔也住一两宿宾馆。他在大马路上骑共享单车,那几乎就是印度阅兵的杂技表演,在人群里穿来拐去,等骑过人群还回头看被他穿过的人,一脸狞笑。要是路上遇到几个同样骑共享单车的学生,他会把头缩下去,腰弓着,用他的前脚掌不停的踩着脚踏板企图超过他们。有时候真遇到个骑几千元钱赛车的学生不服气,一使劲把他甩出几十米,他会在后面叫唤“有本事你也骑共享单车咱们比比!”

闲人黄的朋友很多,没有老幼贵贱之分。三句话能说到一起,咱就是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和我交朋友就是看的起我黄某人!”。闲人黄的朋友来自各个阶层,有些是打麻将认识的,有些是股市里因为共同选购同样的票而交上的。当然了,闲人黄的朋友有的交往时间长,有的时间短,走了旧人来新人,他没有“世上相逢一知己”的苦恼。你若想找闲人黄帮忙,他胸口拍的啪啪的,一杆烟的功夫,闲人黄准把你的事情给你办好。要上班,小孩没人带,找闲人黄,要买肉灌香肠,找闲人黄去,谁家门打不开了,找闲人黄!久而久之,闲人黄成了小区的公众人物。

逢年过节,小偷儿时不会消停的,这个时候是偷儿的忙碌时期,也是闲人黄忙碌的时候。丢东西的人家是女人骂骂咧咧的,男人忙着给闲人黄叙述详情。过会时间,闲人黄回来,说:“我问过一个贼娃子头,他说咱这片区不属于他管,不过告诉我该找谁。”丢失财物的人家是千恩万谢,在闲人黄要去找人的时候,男主人又塞给他一包烟,闲人黄故作:“这邻里邻外的,见外了吧!”闲人黄不偷窃,但偷窃的人是不轻易得罪闲人黄的。

闲人黄一直单着,但他真看不起小偷,操社会的,甚至那些有家室却在外面找野食的男人统统都是闲人黄鄙视的对象。但闲人黄也会说起女人,尤其是女人的服饰,头发,面相,他认为男人的成熟和人生的圆满就是需要一个好的女人。可当别人问他为什么不结婚时,他马上会表现出类似鲁迅先生笔下孔乙己被别人责问是否偷东西被吊打时的诡辩:“不是不想找,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当人问起他什么样的女人才是合适的时候,他会脖子上露出两条粗粗的青筋“这个,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总之没有合适的。”

闲人黄的眼里没有权威,这和他过往的经历有关。说到权威,闲人黄一脸的不屑,孔圣人不就是孔老二吗?手机上看新闻,领导做报告不是官话就是套话,闲人黄立马返回上级菜单。社区组织学习十九大,闲人黄一去头一歪睡着了,醒开一看,一只鞋离他好几米远。闲人黄最熟悉的是体育明星,其次是歌星再其次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影视明星,每当说到这些人,闲人黄能把这些人的出生,星座,爱好,私生活逸闻等说的清清楚楚,很多料都是你头次听到的。

闲人黄在外人眼里绝不是头脑简单的人,可以说,知识面很广。他们有文化,喜欢买书,尤其是地摊上那些二手书,但他从没有把一本书认真读完。但这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什么姜子牙,孟子,曾国藩,弗洛伊德,荷马,毕加索等中外人物他都能解读个二三来。夏天夜晚闲人黄趿着拖鞋行走在路边烧烤摊前,差不多也会遇到和他一样的闲人,两个闲人就会买些凤爪,半边卤猪耳朵和几瓶啤酒到某闲人家去,在狼藉一片的客厅里两个人边侃边吃,高兴处互拍巴掌,然后拒绝筷子直接动手抓过凤爪送到嘴边,什么天文,地理,盗墓学,哲学,经济学,由女人说到最近某明星被老婆带绿帽,由才曝光的某领导被查说到雍正爷高压反腐,由中国足球扯到给足协出谋划策,最多的是聊人生,由人生说到地球旋转,说到地球又想到月球卫星,在返回来嘲笑一番印度卫星发射。然后就是起身上厕所,回来后又继续。这一夜他们从门窗洞开到酒醉到天明,然后起身,伸懒腰,上厕所,再回来就是找个肮脏的塑料袋把满桌子残渣烂骨装进去,再道貌岸然的各忙各的。

闲人黄不怕累,不怕苦,就怕两件事:一怕结婚,虽然不断有人给做媒,在老母亲(老父已过世)的殷切希望下也随媒人去相亲,可往往是见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他总希望有个美丽的,温柔体贴的,挣钱多的,又能听他话的女人出现,可遗憾的是没有能将上述条件集一身的姑娘,就是有也不会见他。当友人在老母亲的恳求下向他灌输“人要现实”的理论时,他要么是表现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要么是唯唯诺诺的点头答应。二怕寂寞。寂寞如狼怕火,寂寞如鬼怕人。闲人黄最受不了的就是没有人理的寂寞,他幻想着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听他高谈阔论,就像过去私塾里先生授课解惑一样。他幻想着某天爬到市电视台塔尖上用话筒喊话,这样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了。

说闲人是人生的某个阶段,肯定有人会说你用词不当。那闲人是,是一个阶层,是......反正这个社会闲人海了去。闲人黄也有不喜欢的人,当路上有人遇到招呼他,而闲人黄又不待见此人,一听到自己被喊成“闲人”,闲人黄就很不高兴的回敬一句“你才是闲人呢,我忙着呢!”说完转身就走,看也不看,留下那人木讷的看着闲人黄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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