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曾经是我姑父，这个月初，我大姑和他离婚了。
上个月，他市中心的一栋楼拍卖成功，他从一个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坠落为一个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糟老头子。
一
那天晚上，我妈紧急给我打电话，喊我不要借钱给老石，说大姑跟他离婚了。
刚一离婚，老石就打着我姑的名号，回到娘家亲戚，坑蒙拐骗了好几万。就连我70岁的老四姑，都被骗了五千块，那可是她半年在田间地头忙活，不吃不喝才攒的啊！我对着电话那头一顿乱骂：“这个老东西那么变态，我四姑一辈子猪肉都舍不得吃，他都还去坑她钱！”
老石在大多数人眼里，是个厚颜无耻、自私自利的人。
老石没房子没卖之前，经常早上起来就会看到门口被刷上血红色的大字：欠债还钱。我还在路边看到过贴着向老石追债图纸。逢年过节我姑要面对的就是形形色色上门追债的债主，这些债主有朋友的、亲戚的，更多的是他雇用的货车司机。司机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农民工，靠着老石的货车生意赚点运输的人工费，但工钱从来都没有按时给过，很多农民工甚至拿不到工钱。
二
老石成天盯着别人口袋里面的钱，甭管你是上学用的还是救命用的，只要到了他手里，就甭想拿回去。
我父亲十多年前曾借给老石1000元，十年了都追不回来。直到我父亲重病在卧，他喊我父亲给他银行卡，他好直接汇钱过去。拿走卡后，他不还钱反倒把我父亲卡里仅存的一百块钱提走了。后来父亲过世，办完后事才一周，老石给我打电话，又以还钱为理由问我要密码（他忘记密码了），我拒绝了他。放下电话才两分钟，铃声再次响起，这次他告诉我转钱到卡里了，问我收到短信没有？我说没有收到短信，他说：“怎么回事？你给密码我去看看转进去没有。”后续我给了一个假密码，他软磨硬泡了好多次之后，我坚持说只记得那个密码，这才消停。至今那张卡也没还给我。
同样的伎俩也常用在其他人身上，几乎没人能耐得住老石的夺命连环call，借钱的理由永远是：“你先给我转几百块，我现在没带现金，我要给车加油，要不然回不去了。一会就有人给我打几十万，我下午就还给你。”把钱汇给老石的那一刻，周围噪音顿时消散，但借给老石的钱，没有我姑出面是不可能拿得回来的了。
三
老石特别孝顺，每周必定开车回乡下不少于两三趟，去给自己的老母亲送钱、装修、买东西……还给弟弟在城里买房子，给侄子念大学的费用。总之，他承担了老石家全部开销。
老石当年一无所有，又没文化，和我大姑结婚后一起进城靠买糖水发家。最辉煌的时候，他自己经营了一个店铺、一个货车队，名下一栋市中心带地皮的楼，给我小表哥买了宝马车，自己一辆私家车，当时大表哥也争气，通过自己的努力一路考研、考博、出国留学。他是家乡人的榜样，多少人梦想成为他这样在城里有车有房，儿子念书又好的人呢。
老石啥都不怕，就怕我姑。我姑总因为他常常回娘家借钱而跟他吵得天翻地覆，所以每次借钱他又多了一句口头禅：“不要跟你姑说。”
别看老石借钱没羞没臊的，但他是有原则的，就是不管怎样都不能让家人知道他没钱了，借钱也要借给家人花。我姑与他结婚三十几年，但凡她有点外出工作的念头，老石就限制她的消费，甚至要我姑承担家里所有开销。我姑也早摸清了老石的性子，安心做了三十几年没有收入的家庭主妇，但平时水果、用品、菜肴老石都准备最好的，他没有怠慢我姑半分。我两位表哥长大后，大姑就天天没事做到处旅游，每次出行，老石都会为我姑准备好一切。
老石爱我姑，什么好东西自己都没用上都会先给我姑。有时候中午回去吃午饭，我姑在睡午觉，他就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间门自己到厨房找吃的。老石从来不讲究自己吃什么，有咸菜有饭就能应付过去，哪怕啥也没有，他也不会怨我姑半分，他这辈子就没有对我姑有过任何怨言。他最乐意看我姑把所有好东西一件不剩地全吃完，然后自己高高兴兴的有剩下的就吃，没有就吃外卖。妥妥的霸道总裁甜宠既视感。
四
这两年，老石生意一直亏本，还把我小表哥的公司给败了，家里的车全卖了，房子也抵押了，还让我大表哥刚回国就背上了债务。我姑因此与老石大吵搬到我家住了一段时间，期间，老石期间腿被车撞伤了，伤势不重但还是在医院待了一周。我姑怒气未消不肯去看，也没一个人影瞧他，显得孤零零的。
老石老了，负债累累，如今又没有我姑的照顾，没有了当年的威风。加上大家都知道他走下坡路了，追债的只能追债，以前他帮过的“自家人”也躲得远远的。大表哥怨他买养老金的时候没有给我姑买，也几乎断绝关系。在医院里，没人照顾的老石瘦了许多，说话倒是还如以前般蛮横：“擦伤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五
房子没卖之前，我们住在老石对门。白手起家的自己、出国留学的大表哥、创业的小表哥，一直都是老石的骄傲。我和两个表哥一起长大，也因为成绩不如大表哥，一直在他的光芒之下。老石在我的童年印象里，通常都是说：“大表哥考试九十几分呢，你有吗？”我也不怂，总是心里满满的讨厌，嘴上狠狠地怼。老石也从来没拿这些话当回事，拿我姑的话说，这个人嘴欠得很，见小孩子就要教训人，但你跟他顶嘴他过几分钟就忘记了。
我和我弟都特别讨厌与老石碰面，但实在没办法碰着面了就要顶嘴，至今也没见过他生我们的气。
老家都是互帮互助的大家庭，哪家亲戚病了伤了大家都一起凑钱、出力帮助对方。老石算是我们家族最有钱的一个，虽然一毛不拔，但出力却是乐此不疲。当初我父亲生病住院，辗转几个医院都是老石不顾生意开车接送的。从市医院转到省城医院，他深夜通宵地送过来，帮忙找医生，帮忙安顿我家的小孩……还每隔一天开车3个小时过来探望。说实话，若是没有他，我们早就乱成一锅蚂蚁。我姑总说他，铁公鸡一个，但就喜欢各种奔波出力，也从不说辛苦，从不抱怨难办。
父亲走后，老石念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还一直给予过不少帮助。
六
房子拍卖后一个月不到，我姑就跟老石离婚了。我记得我姑说过，“结婚几年后我就知道自己打心里瞧不起这个男人，但为了孩子就一直在一起。孩子有出息了之后我也老了，再怎么讨厌他也算了，好歹有个房子。现在房子都抵押了，要是有一天这房子拍卖成功了，我就离婚，跟他早就没有半点感情，连房子都没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接到我妈的电话后我也十分震惊，本以为我姑说的是气话，没想到房子一没就真的离了。
我不知道老石离婚的时候有没有挽留，但以他的性格，我想他不会埋怨我姑这么势利地离开，他只对钱执着较真。
卖房子后老石在同一条街上租了一套房子住着，我姑上周从那搬出来住到了我们家里。我姑情商极高且在早年有钱的时候对亲戚朋友多是倾囊相助。所以在落魄之后，每天还是许多有钱的朋友请她出去吃吃喝喝玩玩。反倒是老石，因为四处借钱不还，如今臭名昭著无人问津，就连两个表哥也因为他的糊涂事不再联系他，仿若虎落平阳被犬欺。
五十多岁的老石，曾经农村出身，白手起家，在城市里打下了令人艳羡的成就。也因为自己的过度自负一败涂地，曾经的成功让他接受不了家道中落。后又迷恋风水、道法，每天奔波于看风水、修墓地，想要从中扭转局势，大家都说他疯了。电话里我妈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成天不工作，倒是养得白白胖胖的,逢人就说自己接了码头两个亿的项目，不久之后就要把房子和车子买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