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长寿路

01.下一站,体育中心


作为闻名全国的“北上广深”之一的广,生活于其中,我对它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在东站接了朋友,好不容易挤上了一号线。朋友调侃说:“你之所以觉得没感觉,是因为没钱而已,没钱,在哪里都没感觉,或者说,在哪里感觉都一样。”这话虽说不是很有道理,不过,想起自己正处于吃土时期,所以还是稍微认同的。

但是,我对这个城市之所以没有感觉,更多的是因为玲已经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她生活了三年多的城市……

“嘿,郑俊贤,我后天拍毕业照了,有没有空来?”晚上刚从图书馆出来,就收到了玲的微信。

“有啊,几点?”我笑着回复。

“下午一点,你来了打我电话,我先忙去了。”

“嗯,好,到时联系。”其实我之前去过她学校,知道怎么走,但是玲随后还是发了个路线过来提醒我怎么走。

走在回宿舍的校道上,我点开了手机日历。看了看,后天是5月24号,周日,不用上课。心一想,刚好,这下可以不用跟爱唠叨的班主任请假了,内心不由感到一阵轻松愉悦。抱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轻轻的一路哼唱……那是15年的一个平常的夜晚。水塔灯火璀璨,夜空深邃浩瀚。我抬起头,繁星点点。

“等下去哪里吃饭?”在拥挤不堪的地铁上,朋友问。

“随便你吧,或者等下再看。”我心里想着那晚我借了什么书,漫不经心的回答。

“喂,我们到了,你在哪?”玲拍毕业照那天,天气阴沉,大雨。我和妮子,恩恩铭坐着公交,兜兜转转来到她的学校,站在校门口,我拨通她的电话。

“喂,你好,我是玲的舍友,她现在没空,我出去接你们吧。”电话那头传来她舍友的声音。

随后,在她舍友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教学楼,上到四楼,玲她们就在里面拍毕业照。

站在台下的人群中,我看见了她,她看见了我们。我朝她笑了笑,她俏皮的挥了挥手。看着台上的她笑魇如花,我心里衷心的为她感到不容易,十年寒窗,走到今天,终于画上句号。

经过一番折腾,毕业照终于拍完了,玲明显松了一口气,看起来也是蛮累的。下来合照的时候,在妮子和恩恩铭的鼓动下,我把她拦腰一抱,拍了个照。随后,收拾完东西,随着她回宿舍换衣服。

“哎,你们想吃什么?”玲一从宿舍出来,开口就问。

“随便都行。”我随口就答。

“又没问你,你吃什么都是随便的啦。”她白了我一眼。

“就是。”妮子适时的补了一刀。

果然是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笑了笑,立马闭口不言。

“要不,我们去吃火锅吧。”玲随后说,“我知道有一家火锅店很不错。”

雨势渐小,天气还是很阴沉。我们去了万达广场吃了火锅。之后,玲送我们到公交站,上了车,我们便离去。雨势渐大,隔着车窗,我看到玲撑着伞站在外面朝我挥了挥手,雨慢慢的模糊了我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身影。

“对了,要不我们去吃火锅吧。”朋友建议道。

“火锅?好吧,我看看。”在拥挤不堪的地铁上,我艰难的掏出手机,上了美团。

地铁的提示音适时响起:列车即将到达体育中心站,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缝隙,保管好随身物品,谨防掉落轨道。

02.下一站,体育西


有一段时间里,为了找到实习医院,玲整天奔波于广州各个区之间,每天忙于投简历和面试。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感到迷茫,有一回夜里,她微信问我:“郑俊贤,你说,人为什么活着?”

在第二天一觉醒来,看到这条微信的时候,我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想起了张嘉佳说的——为谁活着?为自己吗?那我哭泣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落泪?为亲人吗?那母亲担忧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远走他乡?为朋友吗?那我身处黑暗的时候,你为什么在别处点亮蜡烛?为爱人吗?那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力量安慰。

我想了好多好多,也想了好久好久,最后回答:“为自己,也为别人。”

玲说:“或许,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我却从她的话里体会到些许疲惫感。虽说也是即将毕业,可是,毕竟那时,我还在学校读着书,还没进一步体会到生活的艰辛与不易,无法深刻的感受到玲所经历着的困顿彷徨,茫然无措和深深的疲惫感。

所幸的是,后来玲还是找到了一家医院实习,对此,她还算是满意。

“郑俊贤,我找到了工作了。”玲充满喜悦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哦,不错嘛,总算是有着落了,在哪里上班?”我心里也替她感到高兴。

“广医三,在如意坊附近。”她回道。

“待遇怎么样?”我关心的问。

“有个屁的待遇,自己吃自己住,是给医院当免费劳动力,学习经验来的。”玲一听我的话,便忍不住吐槽。

我才知道,原来还有一种实习是没有钱拿的,还要倒贴钱,那就是像玲这种所谓的护理实习生。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玲她应该是过得艰辛不易的!

“看来,在广州生活真是不容易啊。单单是每天这样挤公交地铁上班,就让人受不了。”快被挤成肉饼的朋友由衷的感叹。

我侧过脸,喘了口气,笑了笑说:“习惯了就好啦。”

“喂,到体育西了耶,决定去哪吃饭没?”朋友听着地铁里的提示音问道。

“反正又没什么急事,我再看看。”我用力稍微撑开一点空间,刷着手机。

03.下一站,杨箕


最近玲没联系我,我白天上课,晚上要么泡在图书馆看书,要么就在校园跑步,也没有主动联系她。我想,工作定下来了,这两天她应该忙于找房子吧。

“在忙什么?”我微信问她。

“当然是找房子住啦。”她在一边回复。

“找得怎么样了?”我进一步问。

“别提了,这边都是西关老屋,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间像样点的,房租也还算可以。”她稍微有点抱怨。

“一个人住还是?”

“没有啊,跟几个同学合租的,五个人住,两房一厅,一个月两千七百多。”

“哇,那么贵。”我没租过房子,但也知道这对于没有任何收入的玲来说,负担太重了。

“那也没办法,先靠着家里拿钱呗,只能这样了。”她装作轻松的样子,不愿意让人知道她的无奈与苦楚。

直至后来的某个晚上,她哭得像个孩子那样,我才知道,她那些不为我知的经历,以及对生活的无可奈何,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

“嗯,确实也是……那住在哪里啊?”

“多宝路这边,坐地铁到如意坊或者长寿路,出了地铁,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咦,长寿路,我每次坐广佛线换乘都会经过耶,哈哈,以后就可以去你那蹭饭啦。”我笑着说。

“滚,吃屎就有你的份。”她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过来,在那边鄙视说。

随后不久,玲在广医三开始轰轰烈烈的实习,整天忙于工作,忙到天昏地暗。我还是依旧在学校上着无聊的课,闲来窝在图书馆看书,心里头却在迫不及待的等着即将到来的毕业典礼。当我还在感叹无聊,度日如年的时候,作为职场新人的玲,却早已在医院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有时候还要挨骂受气。

那段时间里,有时候她也会找我抱怨工作的辛苦,领导的不理解,还有病人或者病人家属的蛮不讲理。很多时候,我除了在这头心疼她的不容易,更多的却是不知从何安慰起,有时候,我真的很痛恨语言的苍白无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玲真的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后来,她慢慢地适应了繁忙的工作,生活也开始步入正轨。

“对了,现在工作怎样啊?”朋友突然问起了我的工作来。

我低着头看手机,一如既往地回答:“还行吧,也就那样。”

“我说,该不会又在打算辞职吧。”他或许是听出我对目前的工作不甚满意。

“没啊,想太多了,换工作的事,哪有那么容易。”我不愿深谈,“OK,找到了,等下就去这家吃吧,怎样?”我把手机递给他看。

“上下九那边啊,挺远的,不过顺路,也无所谓了。”朋友下拉着菜单,“到哪了?”继而又问了一句。

“杨箕。”我抬头看了看。

04.下一站,东山口


自从玲实习以来,与她见过两回面。在医院作为一名护理实习生,节假日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奢望,平时休息日也很少。每次见面都是在她下班之后,一起走一走,吃个饭,然后送她回宿舍。

我在学校里一度感叹时间过得缓慢,对于玲来说,时间却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她已经实习了三个多月了。

一直期待着中秋她能够放个假,但是一如往常,她那天还是要上班。虽说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排班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有点失望。

“中秋有放假吗?”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发了微信给她。

“放个屁就有,要上班啊。”隔没一会儿,她在那边愤愤的回复,附带了一个失望的表情。

“哦,这样啊,那那天上什么班?”我稍微有点失望的问。

“还好咯,上的是a班。干嘛?”随后,她又发了个抠鼻的表情过来。

“没有啊,本来还想着你有放假的话,过去你那边蹭饭啊。”我笑着回复,“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了。”

“滚,老娘最近正在吃土,穷到饭都没得吃了。”她恶狠狠的回道。

“嗯,那我就不过去了。”

“随便你,最好不要来。”

我回了一句:“嗯。”石沉大海。

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应该在那头不停地骂郑俊贤混蛋吧。

在学校度过了无聊的两天,15年的中秋悄然而至。我坐在公交上,望着外面不断掠过的低矮的民房,破旧的维修店,一路远离荒凉的南海,开往繁华的广州。

“喂,在哪?”我站在广医三外面,拨通了她的号码。

“干嘛?”她漫不经心地问。

“听说你吃土,特地过来请你吃饭呀。”

“不会吧?你过来了?神经啊?不是说不来吗?”她似乎感到很意外,一连串发问。

“给你个惊喜啊,下班了没?我在医院外面。”我撇撇嘴,心想这死混蛋,真是的,居然真以为我不来。

“惊你妹啊,早不说,现在跟同事在上下九美食广场吃饭呢。三楼,自己滚过来,沿着宝华路直走就行了。”没想到她又骂我妹了,挂了电话,我悻悻的叹了口气。

经历一番问路,来到了美食广场,上了三楼,四处张望。她看到了我,笑着不停挥手,“嘿,这边。”

我看到了她,在角落那张桌子,跟她同事相对而坐。快步走了过去,一近前她便问:“咦,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我还以为你又要打电话来问路呢。”

我一边笑着跟她同事打了个招呼,一边鄙视她说:“你傻啊,我不会问人啊。”

“你厉害咯,吃饭了没啊?没有的话这还有剩饭剩菜。”她指了指盘子。

看着桌上杯盘狼藉,我嘴角抽了抽,放下背包自己走去点了一份饺子。

“一份饺子你吃得饱吗?要不要再来一份面?”她跟在我身后问。

“不用啦,不饿。”

“你说的,等下饿了我可不管你。”

我笑了笑,也不拆穿她。我知道,玲她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嘴上不饶人,其实心里比谁都在意。

吃完饭后一起去步行街逛。以前,在我看来,陪女孩子逛街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可是,那晚,我却觉得也没什么。反倒是,我希望那段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可以一直走下去,走不到尽头……

“呵,总算不是那么挤了。”到了东山口的时候,上车的人不多,朋友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是啊,这边还好些吧。”我在美团下了单,收起了手机,活动了下身体。

05.下一站,烈士陵园

广东的冬天,一如既往,气温反反复复,忽高忽低,忽升忽降,冷得有些晚。但不管怎样,最近总算是猛的冷了好多,晚上,校道上有大风呼呼地吹。我一边跑步,一边在心里不断的吐槽这鬼天气。

拍毕业照的时间也定下来了,就在下个月初。跑完步回到宿舍,洗了个澡,想着晚点通知玲一声,她唠叨着问了好几次了。

“郑俊贤,太欺负人了,实在是太欺负人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晚上九点多,玲打了个电话过来,在那头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委屈。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我惊了,慌了。

她只是在那头不停的哭,在我的追问下,才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原来是被同事刁难,欺负了。

那晚,我恨不得飞到她身边,给她一个拥抱,轻轻在她耳边说:“乖,摸摸头,别哭了。”可我只能在这边做无力的安慰,眼睁睁看着她哭。

我再一次痛恨言语的苍白无力,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没事了,不用担心。”哭完之后,她情绪稍微好了些。见我在这边干着急,怕我担心。

“嗯,以后就跟她划清界限,井水不犯河水。今晚就早点睡吧,不要想太多,晚安。”挂了电话,我在阳台默默地抽烟。看着楼下校道上人声鼎沸,笑声阵阵,我吐了口口水。真是操蛋的生活啊,我心里想。

以前,我觉得玲是个很坚强,很独立的女孩子,办起事来风风火火,挺要强的。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让外人看到她柔弱的一面,不得不假装很坚强的样子,用坚硬的盔甲把自己保护起来。其实,褪去那层盔甲,她只是个害怕被人伤害的孩子。因为她的善良,因为她的忍气吞声,所以工作上没少受气。

可是,生活并没有因为她的善良而温柔待她。得知实习结束后不能留在广医三这件事,是在之后的某一天。

“郑俊贤,我又要找工作了。”玲在电话那头故作轻松的跟我说。

“哈?为什么?”我大吃一惊,实习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又要找工作了。

“因为实习结束后,广医三留不下来,它只是给我们提供实习而已,所以现在要提前在实习结束之前找好新的医院。”她若无其事地解释。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重新找啦,此处不留老娘,自有留老娘的地方。”

听到这里,我可以想象她在那头挥着拳头为自己打气的样子。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玲又忙得不可开交,一方面要忙于广医三的工作,一方面又要提前找好下一份工作。我想,那时她的内心该是有多焦躁不安,该是有多煎熬啊。我可以想象,我,难以想象。

时间稍微往后推,终于来到我拍毕业照这天。

“郑俊贤,死了,我今天要去南方人才市场投简历面试,不知道赶不赶得上参加你的毕业照。”一大早玲就打电话过来,在那边纠结的说。

“我还没死。”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没事啊,你先去面试先,来得了就来,来不了就算了。”我安慰说。

“不行,一辈子才一次的事,怎么可以不去,那我看看这边能不能早点结束,我再赶过去。”她态度坚决。

“喂,你就安心的面你的试啦,我这边又不重要,等下奔波一整天,你不累啊。”我再一次劝道。

“不说了,我现在出发去南方人才市场了,你等我电话。”不等我说点什么,她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

我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这混蛋也真是的。

折腾了一整天,毕业照终于顺利拍完了,散场的时候,收到玲的微信:我快到了,你结束了没。

我回复:没呢,校门口等你。

见到玲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下来了。她拖着疲惫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见到她疲倦的笑脸,我突然间感到很心疼。

“哈?你骗人,我就知道结束了。”她不由得感到失望,忍不住抱怨。

“没关系啦,改天补回来呗。”我摸了摸她的头。

带着她和几个朋友在食堂六楼吃了顿饭,她不好意思的跟我说:“郑俊贤,我要回去了,下午投了简历之后,明天还有一场面试。”

“我送你。”我抱了抱欲言又止的她。

看着她随着K5的离去而远去,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空荡荡。那一晚,我写《你走了》。

你来了
然后
你走了
我的心满满当当
却又空空荡荡

在朋友昏昏欲睡的时候,地铁抵达了烈士陵园站。

我看着门上方的路线图,一时思绪漫漫。

06.下一站,农讲所

我曾经一度想逃离那个校园,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那个消耗我三年青春的地方。所以,可以实习的时候,我匆匆忙忙找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式的工作。

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我才对玲经历过的那些奔波劳累的日子感同身受,有了切身的体会,体会到她的焦虑,她的不安,她的困顿,她的茫然无助……

辗转于两个城市之间,投简历,面试,拒绝别人,被别人拒绝,虽说每天过得充实,但是却身心疲惫,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却焦躁不安。

“有空吗?一起吃个饭。”我在海珠区那边刚面试完,结果不甚满意。

“有啊,今天休息。现在跟我弟在上下九步行街这边买衣服,你过来吧。”玲在电话那头应道。

我去到步行街那边的时候,天气阴沉,雨势渐大,冷风吹着阵阵水汽打在脸上,再从脖子钻进去,冷得人直哆嗦。

简单的跟她弟打了个招呼,一行三人,躲进了萨莉亚。

“面试得怎样?”她一边点餐,一边问。

我摊了下手,若无其事的说:“不是很满意。”

“那就慢慢来吧,多面试几家。”她稍微安慰了一句。

“嗯。”我点点头,“你呢?”

“之前跟你说的,佛山那家罗村医院招聘护理,之前的面试通过了,上午收到通知过段时间去试工十天。”

“广州这边的呢?”我试探着问。

她叹了口气,说:“太难了,学历又不高,面试不过,而且都有身高要求。”

我沉默了一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吃完饭后,漫无目的到处走了一走,她送我和她弟进了地铁站,挥了挥手便分离。

时间就在时不时的投简历与面试中度过,16年的元旦如期而至。

“晚上过去找你,一起跨个年。”怕她像去年一样到处跑得不见人影,我顾不得给她惊喜,便提前跟她说。

“今天有点忙,我没那么快下班啊。”隔了很久,她发了语音,语气有点匆忙。估计是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复。

“没事,我等你。”

“嗯,到了打我电话。”

六点多,天早已黑暗,在一片灯火璀璨中,我站在医院门诊部外面抽着烟,发她微信说我到了。

她很快回复:“等一下,我收拾收拾,换一下衣服。”

隔了不久,在进进出出的人群中,见到她那张稍显疲惫的笑脸,我顿觉心疼,抛下烟头,用脚尖磨了磨,随手拿过她的背包,“今天忙坏了吧。”

“嗯,超级忙。”她顺了顺头发。

我大手一挥,“走,带你吃好吃的去。”

在恒宝广场那边吃了变态辣烤鱼,吃得我浑身冒汗,涕泗横流,惨不忍睹。

“哈哈,你行不行的啊,不会吃辣就不要吃啊。”她实在是觉得无眼看了,在一边不停地笑话我。

“嘶~好辣,放心吧,肯定行。”我一边吃一边不停地擦汗。现在想来,当时真是一副狼狈的模样。

随后看了场一般般的电影。“接下来去哪?”从影院出来的时候,玲吃着剩余的爆米花问。

“要不去千灯湖吧,今晚应该挺漂亮的。”我想了想,广州塔那边人山人海,况且珠江新城和海心沙那边也停运了。

于是便进了地铁,一路辗转,去到了千灯湖那边。现场很热闹,但是却不拥挤,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中,玲站在栈桥上,出神地看着风景。

我想起了13年我们各自在大学里刚度过第一学期,我“厚颜无耻”地向她索要元旦礼物:“嘿,快元旦了,你准备送什么礼物给我?”

“送个屁,想想就好。”她果断拒绝。

我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情过去表达我的失望,东拉西扯了几句。

“那就织条围巾给你咯。”她最后回了句。

两天后,她拍了照片发过来给我看,是一条纯白色的围巾,那时候我嘴贱,吐槽太难看了,差点惹得她一把火把它烧掉。

“要就自己过来拿,不要我就一把火烧了。”最后,她咬牙切齿,忿忿的挂了电话。

为了那条围巾,我从佛山公交地铁,然后再地铁公交,辗转六十多个公交站,包括搭错公交的半个小时,全程耗费四个多钟,赶去白云江高那边,她那个鸟不拉屎的破学校。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一晚,也是如今晚般,一起吃了个饭,到处走一走,逛一逛。亦如很多次见面的夜晚,平常,安然。

“喂,要不要到下面去看看?”我喊了玲一声。

“好啊。”她转过身来,笑了笑,随我走下了栈桥。

混迹在热闹的人群中,玲心情欢快得像个小孩,走到哪拍到哪。我有种错觉,她似乎是抛却了工作中所有的纷纷扰扰,回到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时代。是啊,这一年来,生活中有太多接踵而来的琐碎与不堪,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她该是不易的……

“才到农讲所啊。”在朋友的抱怨声下,我中断了回忆。

“快了,下一站就到公园前啦。”我回过神来,随口应道。

07.下一站,公园前

“我找到工作了。”我稍微有点尘埃落定的感觉,跟玲说了这件事。

“做什么的?在哪里啊?”她语气也是蛮开心的,连续追问。

“货代公司,做业务员,在越秀这边呢,离你那不远。”

“挺好的啊,接下来可要认真上班,努力赚钱了,然后请我。”她打趣道。

“是是,你就给我好好等着吧。”我笑着回应。

可是,我们却永远无法真的的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就像《重庆森林》里面说的——我们最接近的时候,我跟她的距离只有0.01公分,57个小时之后,我爱上了这个女人。六个钟头之后,她喜欢了另一个男人。所以说,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将会发生什么。

当我还在为彼此离得不远而窃喜的时候,命运却跟我开了个玩笑。一周后,我被总部调到白云江高分公司那边,那个玲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玲则是收拾完行李,去到佛山南海罗村医院,那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进行为期十天的试工,顺利通过的话,以后都要在那里上班。

命运这奇妙的安排,不得不说是对我们赤裸裸的讽刺。

“喂,你在那边试工怎样?”我在白云那边安顿下来之后不久,在某一个晚上微信问玲。

“暂时没什么感觉,住的地方还行,工作内容差不多。”玲平静的回复,“你呢?”随后,她问。

“我还行吧,还算习惯。”末了,附带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嗯,那就好。”

之后,一夜无话。

大概四五天后,“郑俊贤,我又回来广医三上班了。”玲突然打电话告诉我。

“在罗村那边试工不是要十天吗?”我很讶异。

“不试了,那边待遇不好,医院又小,都没什么病人。”她解释说。

“好吧,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转移了话题。

“继续找呗,反正离实习结束还有一段时间。”她语气显得随意。

挂了电话之后,我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对着电脑发呆。偌大的办公室里,就我和另一个同事,他负责运营,我负责开发客户,我们两个两眼一抹黑,无从下手。老板则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后来,我决定辞职。

我提交辞职是在差不多一个月后,跟负责人事的莲姐说了一声,上交了宿舍的钥匙之后,便去跟财务结算工资。结果财务以我实习不满一个月为由,一分钱也不给我。我连老板的面都见不到就被人事赶了出来,还被勒令要立马收拾行李搬走。

那时候的我,大概是狼狈不堪吧。天真的满带激情与动力,以为可以闯出一番事业来,结果当脸就被现实扇了一巴掌,我猛然清醒,意识到,原来,这就是社会。

于是灰溜溜的,干脆的收拾完行李,走人。

至今想来,我心里仍是愤愤不平的,但是,时过境迁,经历过一些事之后,却也有了些许平静。

“玲,我辞职了。”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我走在白云机场路。在昏暗的路灯下,我发了她微信。

“你发什么神经?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辞职?”她急忙忙地打电话过来责问。

“没有啊,觉得不适合自己发展,所以就辞了。”我故作轻松。

“那你现在住哪?”

“投靠海珠校区那边的朋友。”

“好吧,先安顿下来再说。”

那一晚,家里得知我辞职了也为我感到担忧。“听你姐说你辞职了,现在住哪?”老爸打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问。

“现在在朋友这边住。”

“身上还有没有钱花?”见我住的地方暂时有着落,老爸接着担心我没钱吃饭。

“有啊,走的时候老板发了两千块钱给我。”为了怕家里人担心,我竟撒了个谎。事实上,我跟朋友借了一千。现在想来,我那时也真是蠢得可以。可是,当时我却是心酸到差点落泪。

过没两天,我又找了一份工作,在公园前。

“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我迫不及待的打了个电话给她。

“在哪里?”她问道。

“公园前,离你那只有两个地铁站。”我笑着回答。

“那还真挺好的,还是做之前那种吗?”

“嗯,是啊。这家不会坑,待遇不错。”像是为了保证什么,我多解释了一句。

如今细细想之,那真是一段丢盔弃甲,兵荒马乱的岁月。

“想什么呢?想得那么入神。”在地铁到达公园前站的时候,朋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奇地问。

“没有啊。”我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回答。

08.下一站,西门口


得知玲要离开是在她实习期即将结束的前几天。她跟我说她被东莞东华医院那边录用了,如果没有意外,以后就在那边工作。

我试探着问:“广州这边真的留不下吗?”

“嗯,面试了很多家都不成功。”她很无奈的说。

“要不,再试试看吧,试多几家,没准就可以了呢。”我不敢开口挽留她,只好这样子建议。

“郑俊贤,我真的好累,我不想再试了,试来试去还不都是那样,就这样吧。”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我试图再说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你以为我不想留在广州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在那里说说说。”她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我只好沉默以对。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刻意互不见面,也不联系。

“过几天你生日,到时候你都不在广州了,要不,提前给你过吧。”我发了她的微信,用这种方式妥协。

“嗯,好啊,那就明晚吧。”

在上下九给她过了个生日,送她回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我紧紧地抱住了她,“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好吗?我去送你。”她反手抱住了我,点了点头,哭了。

“郑俊贤,我走了,你好好上班吧,不用来送我了。”收到玲微信的时候,我正在外头四处奔波。终于,她还是走了,没有告别,没有泪水,没有老套的,不舍的,煽情的话语。

有一回,我罕见的失眠,半夜三点多,清醒得有些过分。于是便披了件外套,打开阳台门,点上一根烟,默默地倚在阳台的栏杆边,看着楼下安静的道路和远处一片静谧的灯红酒绿怔怔出神。

看着氤氲的烟气缓缓的消散在空气中,慢慢的被黑夜吞噬尽净,思绪也不知飘飞到哪去,只是心里有些想她,很想。于是,我写《有的时候》。

有的时候
我会很想你呀
在热闹的街头。
有的时候
我会很想你呀
在冷清的巷道。
有的时候
我会很想你呀
在无人的夜晚。
有的时候
我会很想你呀
在睡前的晚安。
有的时候
我会很想你呀
在安静的梦里。
有的时候
我会很想你呀
在醒来的早上。

半个多月后,玲有一回打电话告诉我:“郑俊贤,南方医院有个大型的招聘会,我想过去试试,我不甘心。”

“好啊,什么时候来?我去接你。”我高兴地说。

“后天上午十点多开始,我早上九点左右到,你要是没时间的话,就不要来了。”

得知她要过来,我特地跟老板请了一天假。那天提前到南方医院等她。站在天桥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穿着碎花连衣裙,出现在人群中,向我挥着手,笑魇如花。

进了南方医院的招聘会,陪着她四处看招聘信息,投了几份简历,面试了三家,结果却不是很令人满意。出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我撑开了伞,她跟在我身后,稍微有点失望。

“没关系啦,面试不过就算了,安心在东华医院那边也不错啊。”我安慰她说。

“可是还是有点不甘心,千幸万苦跑一趟过来,却没有什么结果。”

“不想那么多了,走,带你吃饭去。”

“去哪?”

“我美团已经下好单了,在林和西那边,坐地铁过去就好啦。”

“不要那么麻烦了,随便吃点就行啦,我抽空过来的,晚上还要回去上夜班。”她看了看我,试探性地说:“要不,退了吧,我们进肯德基随便吃点。”

“唉。”我叹了口气,“那好吧,随便你。”

看我有点郁闷的样子,她从背后戳了戳我,“哎,真的可以退吗?要不……”

“放心吧,可以的啦。”我推着她的肩膀一路走进了肯德基。

下午的时候,送她到东站,看着她进了候车室,背影消失在人海中,我心里怅然若失。这操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啊,我心想。

可是生活却不断的给她,还有给我一点盼头,当我们努力想去抓住的时候,却又收了回去,让我们再一次失望。

一周后,玲收到广州中医院为期两天的试工通知。“郑俊贤,你说我要不要过去试试,可以的话,就留下来。”她在那头纠结着问我。

“你考虑一下,能请到假的话过来试试又何妨,又不会少块肉。”其实,我知道,能留下来的机会不多,看着她这样折腾,来回奔波,我看着也替她感到累,可是,我又不能打击她。

“好吧,那我就过去试一下。”

她之所以这样,更多的是,为了断绝念头,让自己彻底死心吧,我想。

两天后的晚上,我下了班,匆匆赶去东站接她。她拎着行李,站在地铁售票机那里排长队买票。我走过去,顺手拿过行李,把她之前放我这里的羊城通塞给她。带她吃了个饭,然后送她到她朋友那里落脚。

“这两天就在中医院那边安心的试工吧,有什么事记得打我电话。”临走前我提醒道。

一天后,“喂,郑俊贤,明天我要回去了。”她很不好意思的在那头说。

“试工不是还有一天吗?不试啦。”

“嗯,这边都是中医,病人基本上是一群七老八十的老爷爷老奶奶,难照料,而且待遇一般,科室又少。”

“好吧,既然不好那就算了,不试也是好的,不用浪费时间。”

第二天一早,又送她去东站搭和谐号。再一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门口,我心里顿觉空空荡荡的。此去一别,该如何是好,我又该何去何从呢,我心情沉重,毫无头绪。

“对了,你之前不是在公园前附近上班的吗?什么时候辞职的啊?”在地铁到达公园前站的时候,朋友突然问。

“应该是玲走后不久……之后的一段时间吧。”我不确定的回答。

09.下一站,陈家祠


玲再次过来广州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记得是过来位于东风西路的越秀校区考执业证。

那天,我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去接她。等到晚上加完班打她电话,她已经在朋友那边安顿好了,正为第二天的考试做准备,聊了一会儿之后,她说感冒了,人有点不舒服,要早点睡觉了,所以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她考试,我上班。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工作之后,晚上,回到宿舍,打她的电话没接。随后,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妮子,妮子告诉我她回去了。我心里暗骂:这混蛋,电话也不接,回去了也不说一声。但是,总归是没什么事,我也放心了。

结果,次日早上,妮子发来消息说她得了肺炎,正在南方医院治疗,我慌了,那一刻,我多么想飞到玲的身边,但是,工作又无法脱开身。到了下午,抽了个空,终于打通了她的电话,她姐说已经带她回塘厦那边住院了,方便照顾。我站在赶往南方医院的地铁里,怅然若失……

晚上下班,打了个电话过去。“郑俊贤,我好难受。”玲在那边低声的抽泣,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宁愿叫妮子骗我也不愿让我知道你生病吗?都高烧四十多度了你干嘛还傻乎乎地死撑着跑去考试?你不怕死啊?”我既气得要死,又心疼得厉害。

“我不知道,我怕你老是担心我,我要是考不到那个证,连东华医院都不要我了,为什么别人都可以留在广州就我留不下,我怎么那么倒霉,为什么所有事都让我遇上。”她似乎是要把长期以来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在那头哭得泪水汹涌。

我却只能在这边默默地心疼,嘘寒问暖,无力地安慰。我多么想跨越千山万水的距离,出现在她的身边,在她哭泣,难受的时候给她一个拥抱,可惜,我无能为力,无法做到。那一晚,我陪着她一起难受,写《想念是一条线》。

想念是一条线,
把我们分在两边,
随着时间蔓延。
你在另一边,
这里的雨刚落完,
天也早已昏暗 。
我该如何兑现,
这些嘘寒问暖,
在你难受的夜晚……

第二天,我特地请假,辗转来到了塘厦医院,在病房里看到她那憔悴的样子,心疼万分。

一直以来,我只是怕她委屈自己,累坏身体,生病和被人欺负,其他的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总是说我嘴上只会说别人,只会关心别人,从来不会关心自己,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很多事情都自己默默地忍受着,就算苦也好,累也罢,就是不愿意跟人说。

“郑俊贤,我不想住院了。”有一回晚上她无聊地跟我说。

我大惊:“你想干嘛?身体都还没好。”

“我好了,你看,我都能下床走路了。”

“医生都说你还要留院观察两天咯,你就乖乖的住多两天吧。”

“唉,住院每天花钱像流水一样,我是觉得能替家里省点就省点。接下来两天我在家里按时吃药就行啦。”她叹了口气,我才知道原来她急着出院竟是这个原因。

后来,在她姐和我的劝告下,她才勉强留了下来。所幸,在塘厦住了一周多的院,终于康复如初了。

从那之后,她在东华医院又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工作,忙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再也没有来过广州了。

所有人都以为玲过得不错的样子,其实,她只是一个人走过一段又一段不为人知的艰难的路,跨过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坎。

两个多月后,玲收到通知执业证考试通过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生活终于对她温柔了一回。得知成绩的那一天,她松了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觉得之前所受的苦有点值了。

再后来,我去帮她搬行李,搬进了东华医院的新宿舍,从此,彼此分隔两地。她在那里落地生根,而我,还在广州四处奔波……

列车即将到达陈家祠,请小心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缝隙,保管好随身物品,谨防掉落轨道。

“嘿,下一站是吧?”听着地铁里的提示音,朋友问。

“嗯,还有一个站。”我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句。看着长寿路那三个字,我思绪万千。

10.下一站,长寿路


从长寿路D2出口走出来的时候,我熟门熟路地带着朋友直奔美食广场。

“你怎么对这边这么熟?”朋友好奇的问。

“以前来过这里。”我笑了笑,平静地回答。

“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之前。”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自从玲走了之后,后来,我竟再也没有去过上下九……

文/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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