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参果子
当村头的那颗洋槐树又白花满枝,我已经虚度四十四个春秋了。
岁月从来没有停止过脚步,哪怕有多么辉煌或是落寞;树枝极力向周围扩散着,无论经过多少风霜寒暑。
刚刚拉开窗帘,诱人的香味便从缝隙里挤了进来。它一个劲儿往你鼻子里钻,再钻进肺里,直达每个肺泡,浑身那么舒坦惬意。槐花香味,是我最喜欢闻的味道。它不像玫瑰味儿那么妖冶,又不像桃花那么平和。它的味道恰到好处,既能唤起身体里每个细胞里的味蕾,又恰巧能调动那种最最让人舒适的感觉。不娇不媚,不多不少,要的就是那个分寸,多一点则腻,少一点则薄,一切恰恰好而已。
槐花也长的好,它是总壮花序。一串一串儿的,含苞未放的姿态最最诱人,顶着小小的绿色帽子,底下是楚楚可人的束腰扎花,一朵就像一个吊钟,一朵就像一个腰肢盈握的美人,五瓣互相碟加,前后掩饰,将几丝花蕊守护其中,悄悄隐藏些许花蜜。
蜜蜂毫无声息就来了,带着几分狂喜,几分庄重,几分张扬。它会围着槐花跳舞,转圈,挑到一朵盛开的,便轻巧地落下来,用脚试试花瓣的承受力,随花朵上下轻摇,再伸一对脚进花朵里去。把满腿的绒毛蘸满花蜜,再借力一振翅,那姿势宛若优美的舞蹈演员。
然而我更喜欢去品尝这些美丽的槐花。那种情结来自于儿时跟随父亲到村东头一片槐树林里,他爬到槐树上摘槐花的情景。那个时候,才刚刚温饱,没有什么时令蔬菜,每年的五月份,就是采摘槐花最合适的时候。让孩子们尝尝鲜,添添肚皮,是父母们最大的渴望。
父亲把一大枝槐花蹬折了,刚掉到地上,我和弟弟就窜了过去。耳朵听着父亲的吆喝,手刻意躲开槐树枝上的尖刺,摘一串下来,囫囵塞进嘴里,牙齿轻轻一绷,绿色的花茎恰好从牙缝里拔出来,迫不及待地嚼上几口——(⊙o⊙)哇!那种感觉,口齿留香,沁人心脾。一个字,爽!
我和弟弟一边往嘴里塞槐花,一边提着废包装袋编的篮子,尽情地往里面摘着一串又一串槐花。冷不丁,会被树枝上的尖刺扎一下手,只尖叫一声,又快速地摘开了。父亲在上头看着我们,呵呵地笑几声,又继续折其他的树枝。
母亲从地里回来,会开心地招呼我们这两个小将,嘴里还念叨着,快快长大吧!快顶上事了!母亲会教我们如何择槐花。她把新鲜的花串挑出来,一个一个择下来,再把每朵小花上的绿色小帽子也拔了(我们有时候真顾不上这个不太大的程序。),用盐水洗干净,拌上合适的面粉,盐,五香粉,等拌好了,就放到笼屉上蒸。十八分钟后,美味出锅了。这就是土话叫做谷类,太原话叫做不烂子的食品,是北方人特别爱吃的一种食法。
世上竟然有如此的美味,甚至于等不及我的恭维,它就被我俩解决进肚子里了。后来,槐树慢慢就不多见了,仿佛悄悄蒸发了一样,只是凤毛麟角地见那么几颗,也再也没有那么肆无忌惮吃槐花的经历了。
时间被无情的现实挤压着,一次又一次,错过了槐花开放的季节。要么,是它正盛开,我却在外头;要么,是我在家里,槐花树却被一颗又一颗的砍伐掉了。总之,老不能如愿。现在想起来,大约十几年也没尝过槐花了吧,更没有吃过槐花做的任何食物。槐花包子,槐花饼,也真的成了梦境里的仙品了。
早几天朋友圈相继发采摘槐花,食用槐花的图片,不由得口齿生津,遐想连篇。一直等它,一直等它,然而,竟然真的没有等到它,还是没有吃上它,那种遗憾,那种希望,恐怕真的要伴随我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