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门贵子
快到教师节的时候，想写写图图。
图图是谁，我的高中教导主任兼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图图是我们给他起的昵称。
提笔的时候又想算了吧，别写了，写不好真是给语文老师丢脸。语文是图图教的，不是体育老师教的。
可我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想写他了，必须写，挨批评也得写！
不过图图从来没有批评过我，高一考试退步二十多名的时候没有，高二上课看小说的时候没有，高三逃课的时候没有，从没有。
图图是个奇葩，跟别的老师不一样。
高一的时候，初中刚升高中的我们都以为高中学习会很紧张，管理会很残酷，老师都会很严厉。实际上在这个号称“刑场”的三中，就是这么紧张、严肃。
早上五点起，五点半集合跑步，迟到要罚站，步数不整齐要留下重新跑，然后早读，早读结束吃早餐，时间是有规定的，三十分钟，吃完回来自习，班主任已经吃完饭坐在教室后面了，不说话，就是静静的看着你。直到开始一天的第一节课，任课老师来，两个老师在楼道相遇，相视一笑，完美接头。
上午做广播体操，必须穿校服，动作必须整齐划一。
春秋冬没有午休，中午就在教室上自习，累了就趴桌子上睡，夏天有午休，作息严格按照铃声，午休时间不许做任何事，发现扣分、批评。
下午有眼保健操，依旧有巡查，然后上课，放学，晚餐。
晚餐后到教室有“每周一歌”活动，电视播放伴奏，全班全年级全校一起起立唱一首歌，唱过《共青团歌》《懂你》《怒放的生命》《水手》《隐形的翅膀》《蜗牛》《长大后我就成了您》……都是正能量的歌曲，现在想想还是有作用的，唱到“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 ”就想到父母多么不容易，唱到“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燃起斗志，唱“我和你一样，一样的坚强，一样的全力以赴追逐我的梦想”就想到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在奋斗，惊喜的是很多人“长大后真的成了你”，当年一起唱歌的这群学生，有些人如今也成了光荣的人民教师。
晚上十点半熄灯睡觉，依旧会有老师查寝，睡觉的时间就要躺好睡觉，不许打着手电筒学习，不许玩手机还聊闲天，别苛求自己，也别打扰别人。
法外无特例，铁规面前人人平等，图图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给我们开辟了一条自由、独立、平等的道路。在图图的带领下，全班同学分成三个委员会，分别负责立法、执法、监督。学生自主管理班级，立法委员会负责制定和修改班规，执法委员会执行和落实，监督委员会负责监督，监督立法执法不偏不倚(许久以后，我才知道这是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模式)。
这个制度后来并没有在班级持续的开展下去，在当代唯成绩和效率的教育大背景下，自治模式必定要占用学生的时间与精力，这不符合高中教学的实际。虽然短暂，但给了我们许多经历和体会，我在立法委员会，利用课下时间，我们几个人起草班规，争得面红耳赤，也是这样的思想碰撞，团结协作，加深了同学之间的了解，增进了友情。
班级“三权分立”制度实行的时候，别的班的老师不看好，觉得胡闹，学生又不懂，就是觉得好玩。但当我再回忆起那张扬跋扈的青春的时候，感激有这么一个人认定成长比成绩更重要，发掘每个人的闪光点，陪我们一起实现青春里那些自由、平等、独立的梦想。
图图是我写作路上的“摆渡人”。
高一第一堂作文课，图图讲解了一些写作文的技巧，下课留了作文作业，写刚上高中的故事与感悟，题目自拟，不少于八百字，写完上交。转过一周上第二堂作文课，上课前别的同学的作文发下来了，我没有，忐忑中……
老师先讲评上一节课大家写的作文，没想到自己的作文竟然被当作范文读给全班听，那时候开学不到一个月，我第一次被全班一起记住，给了我巨大的成就感。
我低着头，听图图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饱含感情地读我的作文，听着他读，脑海里拼命自己回忆当时自己写了什么，时隔一个星期，靠一时灵感爆发写的文章，好多语句都已经记不清，紧张又兴奋，担心自己写的不够好，又在心底乐开了花。
那篇作文题目是《远方的朋友不要哭》，写了踏入高中与初中同学不在同一个学校的想念，互相关心互相激励的故事。文章里写“摇曳的风”“紫色的情愫”“阳光镂空了树叶”，那些句子现在觉得不忍直视，可那时候就是觉得优美，觉得自己牛逼哄哄。
那天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教室，讲台上的图图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同样的照在我的作文上，那天的阳光真暖啊，足够温暖一个女孩的整个青春，后来迷茫难过的时候，我常拿这篇作文来捂手。
三年高中，在图图指导下，参加了几次作文比赛，拿了一些荣誉，那些证书放在家，我妈爱拿出来显摆。亲朋好友走了，我跟妈妈生气，觉得炫耀不好。我妈说本来我闺女就是厉害啊，你看证书盖了那么多章。于是爸妈大晚上两个人在灯光下研究那些章，啥啥啥组委会，啥啥啥成长协会，然后爸爸发现有个证书的章是教育部啥委会，虽然不知道那部门是干嘛的，但有“教育部”这三个字就是高大上，然后全家人一晚上研究那些章。现在我还自嘲“写作的巅峰期是高中，后来再也没有写出惊动党中央，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的文章”。
图图坚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教育理念，写的作文从来不给直接改，就是指导和讲解。大学忘了很多高中知识，工作以后，感觉不会的东西更多。有次给杂志审稿，文章里有句话感觉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来哪里错了，不知道怎么改。短信求助图图，图图回“病句，逻辑关系错误”，干脆利落，指点迷津，给方法，从不直接告诉答案。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图图是老师，但更像朋友。
学生时代，我学英语，是害怕老师提问；学政治、历史，是喜欢这个老师；学其他的科目，是为了应付考试；学语文，是不忍心让图图失望。虽然懂得自己的学习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老师，多考一分，少得一分，跟老师一点关系都没有。可那时候就是想让自己更优秀，证明老师的眼光没有错。
高一到高三，全班五十多个学生，从陌生到熟悉，不管成绩优秀还是成绩不好，图图都竭尽全力培养，因材施教。青春期的孩自尊又敏感，特立独行又天马行空，骄傲的学生要提醒戒骄戒躁，成绩落后的学生要安抚情绪，分析原因，找到办法……
我属于后者，学习不够好，担心考不上大学，背负远大抱负，心里压力大，学习方法还笨拙的那种，图图教我三年，找我谈心的次数不计其数。每次迷茫、失落、难过，他都能察觉，引导，激励。
最后一次是谈心是高考倒数第三天的那个晚上。
露天楼道里，他问我考前状态怎么样。
“一般吧，不好不坏。”我望向前方，对面楼上挂着鲜红的条幅，写着高考励志的话，正对着我们这栋高三专用楼，整个世界都在为高考让道，老师说话都温声细语的。
图图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说了句“没事，别紧张，你想啊，超常发挥就一本，考得再差，也就二本，想开就好了。”
那是所有次谈心最短的一次。
以前他能跟我聊三节晚自习的时间，聊学习，聊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他说什么，我都要辩论，争一个标准的答案。
后来我才意识到，许多事情是没有答案的，但有人肯倾听你年轻时肤浅简单的想法，肯定你的一些观点，再表达自己的看法，这是多么大的善意啊。
出了校园，觉得青春期的那些小烦恼根本不值一提，过尽千帆，年少多少事都付谈笑中。可那时就是那么感性，欢乐或悲伤，任何微小的情绪都是放大的，也是因为太年轻，胆怯和畏惧的时日总比勇敢的时日要多。
有段时间很迷茫，学业上没有进步，事业也不顺心，觉得朋友圈里的同学朋友发展的都很好，可自己一事无成。跟老师聊天说了自己的困惑。
老师一语中的，二十几岁，你要获取更有趣的人生经验，历练到更多的处事技巧，得到更多精神供养，在你可以尽情丰富人生的年龄，你和我谈什么成就？
踏入社会，遇到过许多困难、挫折、沮丧、难过、失眠，只是再也没有那么一个人，默默点燃自己只为照亮你的前程，甘做你青春的摆渡人，看你成为军人、法官、警察、歌手、画家，出国、考察，享受掌声鲜花，而老师永远坚守在三尺讲台，目送一届又一届，见证你成长，为你骄傲，为你祝福。
人人都那么忙，着急启程出发行走，拥挤在人海中，蓦然想起那些温暖眼眶微微湿润，而恩师给予的温暖将化为力量伴我们一路前行……
ps:最后分享自己一段当老师的经历，之前给孩子们讲莫怀戚的《散步》，最后十分钟没讲课，谈了谈父母亲人，那些渐行渐远的爱，那些消逝在我们生命中的背影，结果周记里一些孩子思考了自己与父母的关系。想起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中写的话：所谓的分数、学历、甚至知识都不是教育的本质，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
愿我们一路上都有明灯指引，愿每一盏灯都光亮如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