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到店外有电动车的声响，我擦了擦手，连忙走出门。这个点儿了，谁的车子坏了，这么不走运。
还没等我开口问车子哪里出毛病了，脚步却先停在了原地。
好像一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吧。
看着那个与自己印象中仍能重叠的女孩，我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干，树上的知了的叫声更大，夏夜的风吹的更燥热，脑子有点嗡嗡的叫。
“好久不见”。
等反应过来，我正在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打着肥皂，用力洗手臂上的污渍。洗了两遍，还是觉得不干净，可又怕她等的着急，便匆匆忙甩甩胳膊上的水，破例早关了店。
正好是夏季，夜市特别的多。我和她坐在路边，点了几个凉菜。我记得都是她爱吃的。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点了两大杯扎啤。
“是不是惊着你了？”对面的她笑了笑，接着说：“学校里活动参加的多了，稍微能喝了一点。”
看她那么笑着，突然让我有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
二
你知道吗？咱们班来了个转校生。听说学习很好呢。而且啊，长得还很是漂亮呢。
都高三了，转学不影响情绪吗？这都快高考了。
刚进到教室，便听到大家叽叽喳喳的在讨论着什么。
你看你看，那个转校生在那儿坐着呢。
不等我坐好，同桌便着急忙慌的搂着我的肩，朝第二排第五个位子指了指。
恰好，她转过身与后面的同学说着什么，笑的一脸灿烂。不知怎的，那个笑就一直刻在了我脑子里，不曾磨灭。
她学习的确很好，除了物理稍微差一点，其他几乎全都在班里前三名徘徊着。
她习惯扎马尾，彩色的头绳较多，颜色鲜亮却又不突兀。
晚自习的时候，总会在大课间去操场跑步。三圈，不多不少。
考理综之前，总习惯拿出小本，把所有的物理公式复习一遍，格外的认真。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已经这么了解她。可除了发卷子的时候，我还没单独和她说过一句话。
尽管我学习不好，考试成绩也常常令我发愁。可只要一想三个月之后就要高考了，我就心慌得不行。
到那时，说不定我们就会各奔东西了吧。
不管了。我拿着新发的数学卷子，走到她的身边：“同学，你可以帮我讲一下这几道题吗？”
成绩一直在下游的我，居然在三模接近于中游，连班主任都忍不住多夸了我几遍。
我看着偷笑的她，原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啊。
当然，我和她之间并不算是爱情。有的，只怕是我的单恋。
三
从三模到高考，我格外的努力与认真，连同桌都表示非常诧异，原本那个混日子的我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勤奋。
只有我知道，那是因为我特别渴望能跟得上她的步伐。
当然，高考前的冲刺的确让我进步不小。但还不够。
高考分数线出来那天，我高兴了很久，又难过了很久。
她终于能报她心仪的大学，而我只超过三本分数线20几分。
三本，在农村的印象中就是昂贵消费的代名词。
饭桌上，久久沉默不语的父亲开口道：“孩子，是我无能，家里实在是…”
看着常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亲，突然发现他已经没有我小时印象中宽厚的肩膀，高大的身躯，有的只是日月风霜经过的痕迹。
再加上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没有什么劳动能力，家里的担子一直落在父亲肩上。
突然心里一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爸，我决定了，我不读三本了。大专读了也没什么出息。我准备跟着二伯学点手艺，先养活我自己再说。”
父亲和母亲对我的决定有点意外，又充满了愧疚。想安慰我，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殊不知，我对他们的愧疚更多。若是我早点努力，该多好。
匆忙扒了两口饭，出了门，看着满天星空，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
四
九月，她开学军训，我随着二伯学修理自行车、拖拉机...
当我告诉她我不念大学时，她震惊了片刻，便又像往常一样说笑：“没事，以后咱们还可以写信联系嘛。”
通信两三次，她把宿舍的座机号给了我。从那儿之后，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抽出一会儿，站在路边的电话亭和她说话。
她说着大学校园的生活点点滴滴，感觉充满了新奇。
我说着我今天又修了几辆车，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那段时间，和她通话似乎成了我最期待、最快乐的时刻。
后来，她加入了很多社团，还加入了她喜欢的广播站，小小地圆了她的DJ梦。
为了多挣点生活费，空闲时她和同学一起出去做兼职，顺便增加一点社会经验。
每次和她通话的时候，总能听到她宿舍的其他姑娘调侃她。
她总是害羞的笑笑，我想说什么，却还是闭了口。
直到有一天，母亲说村里的王大娘给我介绍了个姑娘，模样挺好，人也善良。
起初，我是生气的，觉得这样有点对不起她。
可是我又能带给她什么呢。
纠结了半个月，我还是决定告诉她：“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女生，说是人挺好的。我准备明天去见见。”
她那边一直沉默着。我一直手足无措的等待着。
突然恨自己的无能，怨自己的不勇敢。
可是她是我希望能够勇往向前，追求自己梦想的姑娘啊。
我不能，也做不到去牵绊她。
从那天之后，我打她宿舍的座机，总是听她舍友说，她去图书馆，去兼职了，去上课了...
她再也没接过我的电话。就连过年，也没见到过她。
五
“你喝的有点多了”。我拦住她拿酒杯的手，皱眉看着她。
盘中的菜几乎没有动，扎啤却少了大半。
“没事，我现在酒量大了很多呢。”她笑笑，却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就这样静坐着，我和她之间好像只剩下了千万沉默。
她的头发比之前长了好多，不知道是不是要留到长发及腰。
她的脸似乎比之前小了一点，脸上的那些青春痘也消失不见。
可她的笑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明亮，看着她，像她，又不像她。
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傻，这一切是否值得呢？
“我是来和你说再见的。”良久，她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说不出挽留的话，也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夏夜好像更闷热了。
轰隆隆。一阵闷声的雷之后，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我想，雨夜过后，她的世界一定会出现彩虹吧。
六
每天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路边吃个早餐，去店里收拾打扫一番。
伴着晨光，八点之前准时开门营业，晚上十点甚至更晚关门休息。
现在的我和她…
不，现在只有我，没有她。
不再相见，不再通讯，也非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