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新训总结晚会(一)

“伍主任?”

  “对啊,伍主任!哎呀别问这么多,待会叫到你唱歌你就唱就是了。”

  “是!”

  他二人又出了家属院的后门,门口停着的一辆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上前问道:“是伍主任派来的吧?”

  那二期士官就回道:“是的!你是胡总派来的吧?”

  “是的!劳烦二位了,请上车。”

  二期士官拽着亓一然上了车,车子开动,亓一然仍是呆呆的标准的部队坐姿坐着,被晃了一下,二期士官笑着拍拍他:“放松一点坐。”亓一然嘴上应着却仍是标准坐姿端坐。二期士官见他仍是如此,便笑了笑,问道:“你是不是就那个春晚上唱《帝都帝都》的新兵?”

  “报告!是!”

  “不用打报告,都到外面了,作风还这么扎实。对了,你班长是谁?”

  “报告!李晨光!”

  “都说了不用打报告了嘛。”

  “是。”

  “李晨光?好像听谁说起过,这兵带的有两下子嘛,作风这么扎实。放松点儿坐,不用这么拘束。”亓一然仍是嘴上应着,可是哪儿敢放松坐呀,身上穿着军装呢。二期士官见他仍是如此这般,倒也不再勉强,只是在车子拐弯的时候稍微扶着亓一然防止他踉跄。

  车子开到一个酒店门口,门口接待的服务员老远迎过来,特意强调了一下不用开进停车场,那年轻人就把车子停在了门口,带着亓一然他们两个进了酒店。

  到了酒店内亓一然不由得一声惊叹,真气派!小小的一扇门隔着的里和外竟完全是两个世界!他两个穿着军装随那年轻人来到三楼,那年轻人叫他俩去卫生间换上便装,而后带到一个大厅,大厅里已是各桌坐满了人,正位的墙上挂着一张大红色横幅,写的是“X省商会元宵晚会暨军民联谊会”。主持会议的是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小老头,先简单介绍了一下出席的诸位领导,交代了会议流程,免不了各个领导先上台致辞,而后是文艺节目。

  介绍完流程后亓一然纳了闷,怎么全程文艺节目就只有伍主任派来的他两人的节目。那二期士官进了大厅就开始忙活他的乐器,果然是个笛子,他故作专业的调着音,试着麦,看起来还真挺是那么回事。亓一然不用做什么准备,流程上写的他只需要唱一遍《帝都帝都》就可以了。

  演唱的设备乍一看倒像是KTV里的标准,亓一然轻车熟路,没出什么岔子。轮到那二期士官了,他对着K歌选歌器里挑的伴奏,准备吹奏一曲《梦里水乡》,可是刚吹过两句,隐隐察觉与伴奏不在一个KEY,调整了一下竟然吹奏不出连贯的声音了,便赶忙解释道:“这个伴奏跟我平时吹的不是一个调,我这个是专业的,有没有别的版本的伴奏?”亓一然替这二期士官捏了一把汗,心想这二期士官还真是敢说。

  那主持的小老头一听这话,做出和蔼可亲的笑脸,抢过话说:“既然你演奏的有困难,那就再让那个小战士多唱一首吧。小战士,你没问题吧?”

  “报告!没问题!”

  “这才是伍主任带出来的兵嘛!大家再掌声欢迎一下!”再唱一首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主持人说话的口吻让亓一然纳了闷,合着在座这些人都知道他俩是当兵的,而且再仔细观察一下,视野能扫到的人,即便好些都已经体态发福了,却隐隐都仍有些军人的气质,亓一然想着这些,把个临时翻出来的情歌险些唱出了悬疑的味道。

  演唱结束,那主持人做了一下流程的安排,就上前来紧紧握住亓一然的手道:“哎呀,感谢感谢,感谢你们伍主任送来的节目,很不错,尤其是第一首《帝都帝都》,很专业,感谢伍主任的支持。”

  亓一然听出了他这股热情劲儿里表达的意思,就也客气的回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主持人仍是止不住的点头,抓了两包烟塞到亓一然手里,刚要再抓两包,被亓一然退回了:“这个使不得,请一定收回去。”

  那主持人看拗不过,便看了看二期士官,那二期士官也不好接,也摇了摇头道:“领导,这个真不必了,咱们部队有规矩。”

  主持人见他二人都这般说辞,也不再坚持,又让着他俩道:“那就一起吃个饭再走吧,这个点只怕是过了部队的饭点了。”

  二期士官抢过话客套道:“不必了不必了,领导,我们还得赶紧回部队销假呢。”

  主持人也不好再强留,便着刚刚送他俩过来的年轻人带着他们出门了,仍旧是来时的那辆车。车子开动,亓一然还是标准坐姿端坐着,二期士官对开车的年轻人说:“师傅啊,待会把我放在前面XXX路口下就好,我还有些其他事要处理。”

  开车的点头答应着。二期士官转头又对亓一然小声说道:“刚刚那两包烟你怎么不收啊。”

  亓一然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就低着头沉默不语,那二期士官又道:“那可是外头花钱也买不到的好烟。带回去自己抽不了,给你班长也是好的嘛,是吧?”

  亓一然仍是不知该怎么回答,但是继续沉默怕又显得他难堪,就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二期士官也不好再找他搭话,就叫他赶紧先把军装换上,并嘱咐开车的把亓一然一定送到接他们的那个门口。之后就跟开车的攀谈起来,聊一些退伍后的打算云云。

  到了XXX路口,那二期士官拎着军装先下了车,下车前还嘱咐了亓一然一声:“待会哨兵如果问起,你就说伍主任让你出去办了点事,哨兵就会放你进门了。”亓一然记在了心里,目送这个老兵穿着便装渐渐从视野消失,多少还是有些羡慕的,当了两个多月的兵,不妨说是坐了两个多月的牢,都快忘记了外面是怎样的世界,此时的亓一然觉得,歌词里唱的简直是无病呻吟,外面的世界哪有什么无奈,都是精彩!

  开车的兴许是觉得无聊,就也和亓一然攀谈起来:“你应该是新兵吧。”

  亓一然仍是端坐着,淡淡回答:“是的。”

  “怎么不学那个老兵,趁这机会出去逛逛?”

  “没什么好逛的,总归还得回部队,想逛的话,退伍后有的是时间,你说呢?”

  “有道理。”那开车的嘴上回应着,却陡生好奇看了看后视镜,这个脸上毫无表情端坐着的新兵竟蓦地让他感觉脊背有些发凉。

  车子一路开到了团家属院后门,那年轻人就把亓一然放下了,亓一然跟他作别,那人多嘴了一句道:“你跟我以前遇到过的新兵,都不太一样。”

  亓一然淡淡的回道:“没什么两样,一个鼻子两个眼,俗人一个。”说罢转身就进了家属院。按照那二期士官教他的说辞,果然一路绿灯就回了连队,这时节已经很晚了,这日的安排跟平常的周六相仿,亓一然回班时,班长班副眼前各看着一桶泡面,其他人都围在一起小声闲聊。

  亓一然跟班长打了声报告销假,班长只问他吃过饭没有,知道他还没吃晚饭,嘴上碎碎念着这帮领导使唤人连个饭也不管,手上却忙着给他冲了一桶泡面,叹息着亓一然来到部队的第一个元宵节居然连元宵都没吃上。亓一然冲着班长嘿嘿傻笑道:“我们那儿口味偏重,没有吃元宵的习俗。”班长也就没再多问。

  这一晚,亓一然久久不能睡去,满心琢磨着,这个伍主任,到底是什么来头。回想一下,春晚排练时,副主任对他的态度也是从伍主任见过他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副主任传授他舞台走位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本来还让他觉得摸不着头脑,现在想想,只怕也跟这伍主任不无关联。

  再想想前两天教导员叫他过去问话的事,要说是因为新兵连拉韧带被拉晕的话,这在新兵连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新闻,他班副就曾说起新兵连也被拉晕过,即便是韧带拉伤的事故,在部队也是屡见不鲜的。

  最让他心里打鼓的,是教导员问话的内容和态度,好赖教导员也是个正营级的军官,即便是要做出体恤下属的样子,也似乎有点不搭调,还有教导员口中的“他”,照当时来看肯定不是副主任,现在想想,也必定是这个伍主任无疑了。再细想一下,伍主任第一次见他时问他的那句话:“你就是亓一然吧?”你,就是,亓一然,亓一然当时就嘀咕着这个提问的方式,这样的提问方式如果放在素不相识的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里,似乎总有些别扭,即便副主任当时能在跟伍主任小声交谈的短短几分钟里,全介绍了亓一然一个人,按照亓一然在部队里对领导的印象,也该是多此一举的再问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或者干脆“你叫亓一然?”之类的才对,可他偏偏用了“就是”两个字,这说明,在伍主任见到他之前,已经先知道了他的存在!在团里,居然有这么大一个领导在留意着他的动向,亓一然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仇家?不可能。排除了仇家的可能性,那就应该是亲友之类的了,可是亓一然祖上都是农民,近几代也没什么当官的或者当军官的远亲,这在入伍之前亓父就已经检索过的。

  至于今天这个商会的元宵晚会,这么大排场,这么多人,要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是基本藏不住的,回想一下那个二期士官跟那年轻人闲聊的话题,多半是伍主任为着日后转业复员提前铺路所做的交际。如此场合竟安排他一个新兵也去参与,这多半是把他当作了小半个自己人了。

  再细想,营级以下的军官显然还是没有对亓一然有什么顾虑,不是仇家,也不是亲戚,半个自己人,这倒怪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就不想了,总归,不是来者不善就对了。想到这里,亓一然宽下心来,这一天虽然没有体能训练,却也算得上奔波了半日,就沉沉的睡下了。

  隐约间听到谁在喊:“那个新兵!独唱那个!准备彩排!下一个就是你了!”

  “麦克风拿好,待会该你上场了!”有人给亓一然递过来一个麦克风,提醒他下一个该他上台了。奇怪,为什么看不清这人的模样?亓一然揉了揉眼睛,正疑心自己虽然有些近视,但是还没到这个程度吧,这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为什么怎么看都看不清?

  “揉什么眼睛啊,下连之后你就要来军乐队了,到时候再好好看看我们这些人也不迟。”

  “谁?我?下连后要来军乐队?”

  “对啊,就是你,亓一然!”

  “别扯了,我这估计又是在做梦了!”

  旁边人一听他这话竟哄笑起来,原先在台下指挥调度的也不由得哈哈笑起来。场景一换,又来到了团里的大礼堂,亓一然看清了一张脸,是军乐队的带队军官,他寻思着反正这是场梦,便抖了抖精神上前问道:“领导,咱们这是在干嘛?”

  在梦里,那军官果然还认得亓一然,随口回道:“新训总结晚会的彩排啊!”

  “亓一然,到你的节目了,亓一然,亓一然!”亓一然陡的醒过来,果然又是张超在喊他起床呢,张超这人不管头天训练的多累,都能早别人半小时醒来,亓一然后来知道他这习惯,也叫他喊自己早起,他好拿这时间偷偷多看一会儿书。

  果然,是个梦。

  吃过早饭,正要准备迎接又一天满满当当的训练,指导员又来叫人了,舞蹈队重新集合。这帮人正在暗自高兴又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时,就被带到了老兵营房的大学习室,推门看时,教导员和两个一期士官像是等了很久。

  指导员进门就问教导员:“咱们这个情景剧,怎么又被点名要重排了?咱们营可从来没有被点名选送节目到这个新训总结晚会过呢!”

  教导员看着也是一脸疑惑:“谁知道师部打什么算盘,让咱重排咱就重排呗!兴许是首长们又想重温一下呢。”

  亓一然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新训总结晚会”,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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