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龙客栈【207】武陵源(五)

真正的归属感,不是靠寻找出来的,而是相处出来的。被认可,被需要,此心归。

——人物单相练习之五当家笺公子

五当家的桃花香

心口好似压着巨石,思绪都沉沉的,飞不起来。所有痛苦的难过的不堪回首的事从记忆深处钻出来,撕扯得灵魂都开始颤抖,好像要把灵魂从躯体里扯出。疼,不知是哪里先开始疼。好像身体里所有的疼都装在一个杯子里,如醇酿晶莹,然后有人不假思索地把这个杯子打碎,于是疼痛的酒液流淌过从躯体到灵魂的每一个缝隙,渗透,腐蚀,纠缠。

依稀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粗糙的手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低低的诵经声似乎从天边传来,熟悉的方言轻声地唤:阿囡,阿囡,快回来。是奶奶,是奶奶,小时候高烧几天不退,家里觉得是魇住了,奶奶给我叫魂呢。眼泪从眼角落入枕中,奶奶不是过世了吗,奶奶是来看我的吗?

“师兄,师兄,你要去哪里?”那个大呼小叫的假小子是谁,前面那个怎么叫也不回头的男子又是谁。青梅竹马长大的男孩说,他要回乡去迎娶他的未婚妻了。有些感情,才认清楚就灰飞烟灭。不该开花的种子,早知道就不埋进心里。

娘亲怎么一脸憔悴?这一屋子的药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你在骗我,这不是真的。我娘身体一向好,是我们家最强壮的呢,怎么会生重病。娘,你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好多故事没给你讲呢。我不出去乱跑啦,我回家乖乖地呆着。我不喜欢你一脸病容的样子。我们一家人说好要一起长命百岁的。

喂,这是我的馒头,你还给我!哪里来的臭乞丐,快滚开。谁所在角落里偷偷地哭。原来江湖这么可怕,原来自己是那么弱小。没有盘缠,没有干粮,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哪里来的桃花香,悠然的,温暖的,干燥的,像阳光。被心魔困扰的小人儿终于停止了抽泣,眼睫翕动,就要醒来。


我睁开眼的时候,阳光正好通过窗子照到床前。床前有个姑娘被阳光勾勒,温柔的眉眼,脸上的绒毛被阳光染成金色,长裙上的灼灼桃花似乎一朵朵绽放。我闻到了她身上的桃花香,就是这香,安神定心,叫人心里一下子明朗起来,从心魔里解脱出来。

“你醒啦。”声音也是温温柔柔,说出来的话却不像她的外表一样秀气,“本公子在这里守了两天了。四哥一向不厚道,说动手就动手,要是本公子就直接招呼上去。”

她的表情很精彩,从怜惜变成嫌弃又变成咬牙切齿。不过听得出来,她与百晓生关系很好,只有很亲近的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怛的。

沾着桃花香的头发披散着,一副洒脱不羁的样子,随着她微微俯身的动作,有几缕落到我的脸上,真香,真美。她看着我有些痴迷的神情,噗嗤一声笑出来。伸手拍拍我的脸:“小丫头,看傻啦?本公子这么费心费力地照顾你,你是不是要感动得以身相许啦?”

我继续一脸呆滞。终于反应过来,是五当家笺公子。最是谈笑无状的人,喜欢男装打扮,也喜欢在一身女装的情况下调戏小姑娘。这时候还是不要有什么反应了,据说她如果觉得没意思了自己会放弃的;要是她觉得你很好玩,那就不得了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惨案——你惨了,她在一边哈哈大笑。真是白瞎了这副温柔美貌的皮相呀。

不过她有句话我还是要认同的。要是没有她的桃花香,我可能就要沉浸在自己的心魔里出不来了。估计四当家也没有想把我怎么样,只是一种表达不满情绪的随手的举动吧。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是个心很重的人,有些事发生过了,乍一看已经过去了,其实都压在心里。连不相干的人身上发生的故事我都能有很强的代入感以至于泪流满面,更何况曾经实实在在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想通这一茬,我也挤出个轻佻的笑来:“谢当然是要谢谢五当家啦。只是不巧的是,本少侠是男人,而且不喜欢男人。”

这回轮到笺公子愣神了。自己调戏的是个小姑娘,以男人的身份,那么这小姑娘的反驳就成立了;但其实两人都是女的,小姑娘的反驳其实不成立,但如果是这样,自己最开始的调戏就是不成立的。该死,终日打雁被雁啄呀,竟然被个小姑娘绕进去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能忍。

“既然少侠都这样说了,奴家就实话实说吧。其实奴家是女扮男装的,对少侠倾慕已久,不知道该怎么接近少侠,不得已出此下策……”你看看她那羞红了的脸,听听她捏着嗓子装出来的嗲,还有煞有其事的越来越低的声音。这演技,炉火纯青。

正想对策反驳回去呢,就听到一句悠悠的叹息:“还是对客栈没有归属感吗?你可知,不是客栈里的人不肯接纳你,是你自己一直在把客栈往外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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