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阿帕拉契亚(二十四)绿山国度

绿山
夕阳


静静地湖水
瀑布

2019年6月23日,加州主教镇(Bishop),我和德国人迈克尔做了告别,他背起沉重的背包,返回齐萨奇垭口,继续穿越冰雪覆盖的内华达山脉,而我准备飞回佛蒙特州继续阿帕拉契亚山径之旅。

迈克尔的眼神里充满着不舍,我知道他希望我和他一起出发。实际上我们3天前才刚刚认识,一同经历翻越佛雷斯特垭口的生死考验。虽然我们已经建立起深厚的“革命感情”,但我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他的邀请。这是我第二次穿越内华达山脉。假设是第一次,也许我会跟着他,但2019年的冬天(美国的冬天从东至算起),内华达山的积雪超过正常年份的190%。我不知道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去。

相比几个月前,我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年走完3条山径的愿景已成泡影,即使把目标降低到完成东西海岸的两条山径,也不再现实。但无论如何,我都还在路上,卡塔丁山在召唤我。也许这个时候,回到东部走完阿帕拉契亚山径更为现实。

6月26日,当我从加利福尼亚内华达山脉返回波士顿时,新英格兰已不再冰冷寂静,初夏的风有些潮湿,还有些闷热。各种各样的绿统治着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坐了一夜红眼航班令我十分疲劳。但我并没有流连于繁华的波士顿,而是登上前往鲁特兰的长途汽车。

傍晚,我返回了久违的“Yellow Deli”。也许在因为在加利福尼亚晒得更黑了,老板一时间没有认出我。愣了好一会,他才想起几个月前一个矮小的中国人曾在此借宿在。他哈哈大笑起来,热情地把我让进客栈。此刻大多数背包客还在宾夕法尼亚甚至更遥远的弗吉尼亚。到达新英格兰的背包客依然不多,整个客栈加上我只有5个背包客。这一次,老板没有带我去参加神秘的宗教仪式,但我还是在“Yellow deli”享受了美味的晚餐。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天气晴朗,气温适宜,我独自出发了。阿帕拉契亚山径到了鲁特兰附近的基灵顿就改了方向,不再往北走,而是向东进入绿山国家森林,再走差不多30英里就到了佛蒙特与新罕布什尔的边界----康涅狄格河。基灵顿是当地著名的滑雪场。4月底,大雪覆盖着基灵顿山,而现在已经郁郁葱葱,看不到雪的痕迹。这里还分出另一条山径直直向北,山径名叫长路(Long Trail)。是绿山俱乐部于1910年到1930年之间修建的步行小道。历史比阿帕拉契亚山径还略早一些。

夏天的阿帕拉契亚山径和2个月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一切变得宁静祥和,绿树遮天蔽日,走在其中,彷佛要被绿色融化。晶莹剔透的湖泊就像躺在墨绿色的绸缎上,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散发着蓝宝石一样的光泽。温暖的湖水让人有跳下。

然而,阿帕拉契亚山径依旧折磨着我,每座山都不高,但走起来比看上去要艰难得多,相比之下,太平洋山脊小径简直是“高速公路”。山峰与谷底就是那是跳不出的因果束缚。直直地爬上山峰,就必然要直直地钻进谷底。如此循环往复,一次次刺激着我的肌肉。生活也多是如此,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但却不停地在小波折中反复,看上去波澜不惊,经历下来,其中的辛苦只有自己知道。

几个月前,每天我可以走30英里,但今天,我才走了14英里。时间已经到了6点多,森林略微有些暗淡。歌唱了整整一天的鸟儿也累了,连蚊子也偃旗息鼓,山谷中一片寂静。我看到一条岔路直通山径左侧的一处高地。路口上还插着“Shelter”的牌子。想必山顶上必然有座木屋,便沿着岔路爬上去。

5分钟后,一座别致的木屋突兀地矗立在山顶上。这座木屋属于私人财产,但主人大方地捐出来,允许过路的背包客借宿。我刚刚进屋没多久,又有几个背包客赶了上来。一屋子住了4个人,我占据了二层阁楼, 并不嫌拥挤。房顶上还有一个瞭望台。顺着梯子爬上去,绿山国度尽收眼底。绵延不绝的绿色在太阳和乌云的博弈下显得层次分明,即使凝视一天,也不让人厌烦。

我想起比尔博钻出幽暗森林,看到孤山就屹立在北方时的场景。而此刻我还看不到卡塔丁山,但它一定矗立在北方的某个地方。今天的晚饭就在瞭望台上解决。夕阳下和几个还不知道姓名的朋友,聊着山径上的故事,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惬意的行走
木屋中的人生
陡峭的山径

最早到达佛蒙特的欧洲人可能是16世纪上半叶的法国探险家贾奎斯·卡特尔。在贾奎斯造访74年后,也就是1609年,魁北克之父萨缪埃尔·得·尚普兰沿着圣劳伦斯河一路向西,于7月30日,在圣劳伦斯河的支流上游发现了一个狭长的湖。探险队便用尚普兰的名字命名为尚普兰湖。当时正值盛夏,尚普兰所看到的不仅是一汪碧水,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墨绿色山峦。于是他给尚普兰湖西侧起起伏伏的山峦起名为“Verd Mont”,翻译过来就是绿山。

尚普兰湖是一万年前海湾退化形成的。考古学家发现早在一万年前,已有先民祖先在此生活。后来在林地时代(Woodland Period),住在这里的先民祖先已经学会如何烧制陶器,制作弓箭捕猎。到了17世纪初,湖东岸住着说阿冈昆语的阿本纳吉人(Abenaki),西岸住着说易洛魁语的莫霍克人。周边不同的族群对这个湖有不同的称呼,瓦本纳吉联盟称它为“双湖”,莫霍克人称它为“有突出部的湖”。而庞蒂亚克语称它为“国之门”。意思是说它是通往易洛魁领地的交通要道。

在尚普兰初识绿山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很少有殖民者踏足此地。直到1690年,来自纽约阿尔巴尼由荷兰和英格兰人组成的殖民队伍在尚普兰湖西岸的烟囱岬(Chimney Point)建立了临时贸易站。1724年的杜莫战争(Dummer’s War)期间,英国殖民者又在康涅狄格河上游西岸建立了永久据点杜莫堡。而法国人也不甘落后,从1731年开始,他们花了3年时间在尚普兰湖南端修建了圣佛雷德里克堡。

在欧洲人到来之前,原住民部落之间就时有战争,欧洲人的到来让地缘政治更加复杂。飞利浦国王战争期间,尚普兰湖以东的东阿本纳齐人和其他部落为对抗英国殖民者团结起来组成瓦本纳齐(Wabenaki)联盟。在7年战争中,瓦本纳齐联盟与法国人一同对抗英国殖民者和易洛魁联盟,但他们最终输掉了战争,也输掉了土地。

殖民者参与7年战争的唯一目的就是获取土地。当年英王颁发的殖民地宪章里没有规定向西的边界。7年战争刚刚结束,纽约、马萨诸塞和新罕布什尔都宣称对绿山国度的所有权。波士顿倾茶事件的主角之一托马斯·杨在一篇评论中写到“”对于佛蒙特(Vermont)的居民来说,这是一个自由和独立的国度”。Vermont就是法语“Vard Mont”的缩写。在杨等人的鼓吹下,新英格兰和中大西洋地区的移民就源源不断向西北迁徙。

英王乔治三世不想让任何一块殖民地做大。他先把尚普兰湖以北的土地划给归加拿大,北纬45度以南归马萨诸塞。又宣布以康涅狄格河为界,以东归新罕布什尔,以西归纽约。自由惯了的新英格兰人没把乔治三世划定的边界当回事。新罕布什尔的总督本宁·温沃斯就自说自话就把康涅狄格河以西、尚普兰湖以东的土地给卖了。

这引起了纽约殖民地强烈不满,双方一度剑拔弩张。1770年,康涅狄格民兵领袖伊顿·阿伦也从温沃斯手中购买了土地)他举家迁到佛蒙特,和自己的亲戚组成“绿山男孩”,他们一方面阻止纽约人进入佛蒙特,另一方面也不听命于新英格兰殖民政府。就这样佛蒙特成为了一片自由的飞地。

美国独立战争爆发,伊顿也没有闲着,带着“绿山男孩”和马塞诸塞民兵一起攻占提康德罗加堡,接着又试图入侵加拿大。但他在长岬战役中战败被俘,直到战争快结束才被释放。虽然“绿山男孩”为美国独立出了力。因为当年和纽约人结下的梁子,大陆会议不承认佛蒙特的独立地位,所以佛蒙特无法加入联邦。

于是佛蒙特人干脆自建了一个佛蒙特共和国。独立战争结束后,佛蒙特曾打算加入英属魁北克,也未成功。佛蒙特的殖民者多从新英格兰移民而来,感情上他们更接近于美国。经过一番努力,佛蒙特最终于1791年成为加入美国的第14个州。

美国50个州里,佛蒙特着实不怎么起眼。领土面积倒数第六,人口倒数第二。1791年加入联邦时,首府蒙彼利埃只有179人,到了新世纪,人口也只有1万人左右,是人口最少的州首府。经济没什么特色,GDP总量倒数第一,平均到个人也处于中下游。

不过佛蒙特在美国历史上也有许多值得骄傲的记录。佛蒙特早在1777年独立时就废除了奴隶制。内战中,虽然佛蒙特的棉纺织业高度依赖南方的棉花,但依然坚决反对蓄奴。很多佛蒙特民兵志愿参军保卫联邦。再比如早在1880年,佛蒙特就修改州宪法,赋予女性选举权,而美国国会直到1964年才通过宪法修正案解除对女性投票的限制,佛蒙特竟然领先了近84年。

2000年,佛蒙特又成为第一个承认同性婚姻的州。近几年,佛蒙特还在努力纠正当年对原住民犯下的罪行,比如承认阿本纳齐人的权力,将哥伦布纪念日改名为印第安人纪念日。但佛蒙特也有争议颇大的记录,比如第一个实施大麻合法化,就让人大倒胃口。


早餐

对于佛蒙特,我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因为它让我想起我的故友“六只爪(6 paws)”。六只爪是一个退役海军医疗兵,出身佐治亚,在阿拉斯加和夏威夷服役了20多年。2016年,徒步太平洋山脊小径时,我们在北加州相遇,一起走了1000多英里的山路,直到卡斯科特洛克斯才分手。

“六只爪”是一个不苟言笑、不喜欢社交网络的人。他没有房子,住在自己的帆船上,他说走完太平洋山脊小道后,打算驾驶帆船环游世界。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环球航行并不只是属于富豪的昂贵游戏。“六只爪”最喜欢吃法国吐司,不管到哪都要点一份,背着一把努克里里,时不时地拿出来弹一弹。他的背包上还绣着巴尼·桑德斯的头像,那年桑德斯正在竞选总统。虽然六只爪从不谈论政治,但显然他在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对巴尼的支持。

中文互联网上总是流传着诸如罗斯柴尔德集团控制世界之类的阴谋论,这几年这种说法似乎被人遗忘,但所谓纽约犹太金融集团控制美国之类的荒唐言论还很有市场。巴尼·桑德斯正是出身于纽约布鲁克林的犹太裔家庭。但他的父母并非金融巨鳄,只是普通工人。桑德斯年轻时考入知名学府芝加哥大学,大学刚毕业就移居佛蒙特。

上世纪70年代,桑德斯以草根身份进身政坛。因为反战和左派风格的政治主张,不受传统政治势力待见,直到80年代末才成功竞选伯灵顿市市长。因为他在任上干了不少有利于底层老百姓的实事,所以在佛蒙特人望很高。

桑德斯通常会以民主党人的身份出现,但实际上他是无党派人士。因为在美国,不跟两党挂钩几乎没有政治前途。90年代初,他成功当选众议员,后来又当选佛蒙特州参议员。2016年、2020年,他连续参与总统竞选,如今担任参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表现十分活跃。

80多岁的桑德斯作风朴素,看上去就像坐收发室的看门老大爷。喜欢他的人爱死他,不喜欢他的人恨死他。尽管争议很大,但桑德斯无疑是美国政坛中最有战斗力的老骨头。在他的带领下,左翼思潮成为近几年美国政治生态中一个令人瞩目的现象,还涌现出如AOC这样出身草根的政治新星,在两党操纵的美国政坛掀起不小的风浪。


绿色广场
书店
南北战争纪念碑


伍德斯托克

6月27日,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我早早离开木屋,继续穿行在绿山国家森林中。一大早蚊虫就困扰着我,仅仅几分钟肩膀和胳膊上就爬满了只蚊子,隔着T恤就咬了好几个包,我不停地挥舞着登山杖,就像在跳舞一样。差不多走了一个小时,我到达佛蒙特12号州道,正好有辆车经过,车主停下来,问我想不想去伍德斯托克。虽然我不知道伍德斯托克是哪儿,但逃离蚊虫的攻击总是好的,就想也不想地跳上车。

汽车穿过墨绿的群山向南行驶,15分钟后,我来到坐落在奥塔古基切南岸河湾地的伍德斯托克。伍德斯托克原是英国牛津郡的一座城市。而马尔博罗公爵的布伦海姆宫就在伍德斯托克。据说殖民者以此向马尔博罗第二公爵乔治·斯宾塞致敬。1761年,新罕布什尔殖民地总督本宁·温沃斯将伍德斯托克的土地售给大卫·佩奇和其他61个人。

美国独立之初,伍德斯托克曾一度成为佛蒙特州的首府,直到19世纪初才迁到蒙彼利埃。奥塔古基切河汹涌的河水提供了充足的能源,殖民者在沿岸修建了许多水利磨坊和手工工场。伍德斯托克成为佛蒙特州最繁荣富庶的城市之一。

伍德斯托克是座令人惊艳的小镇。即使如今工业之火已经熄灭,但凭借优美的风景,伍德斯托克依旧是佛蒙特州人均收入最高的城市之一。据说很多来自波士顿、纽约的富豪都在此拥有房产。城市中心被称为绿色广场。果然佛蒙特的一切都跟绿色有关。小城街道干净整洁,每座房屋都呈现出典型的殖民地时期建筑风格。走在大街上有一种穿越回19世纪的感觉。

我在离城市广场不远的咖啡馆坐下来,这家店建筑是典型的英国乡村风格,但内部装修却很现。我点了一份法国吐司和一杯咖啡做早餐。2016年的太平洋山脊小径之旅让我成为烤薄饼重度爱好者,而这次阿帕拉契亚山地之行却让我移情别恋,追随“六只爪”成为法国吐司的发烧友。

烤薄饼只有薄饼、糖浆、黄油,堆成小山,吃起来固然痛苦,但久而久之就显得单调。法国吐司则更有艺术感。按照厨师的心情,每一份吐司都有意想不到的搭配和摆盘。甘甜的糖霜和巧克力酱撒在新鲜的草莓、蓝莓或是香蕉片上,配上外脆里嫩的吐司,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吃完点心,我在小镇中溜达了一会,又搭车回到山径。接下来是14公里的绿色长廊,蚊虫伴随着我,让我没法驻足。一路快步向前,越过白河,途径西汉普顿和诺维奇两座小镇,下午3点多我到达康涅狄格河畔。河对岸就是阿帕拉契亚山径所经过的第十三个州新罕布什尔州(New Hampshire)。

新罕布什尔在佛蒙特的东侧,东北方向是缅因州,北方和魁北克接壤,南方毗邻马塞诸塞。首府是康科德,第一大城市是曼彻斯特。若论历史,新罕布什尔州在美国最初的十三个州里着实不太起眼,新罕布什尔这个名字来自于英国南部的汉普郡(Hamp Shire),由詹姆斯一世时期的探险家约翰·马森命名。中文按照读音翻译成新罕布什尔,已看不出名字的渊源。

虽然新罕布什尔早在1679年就成为王室直属殖民地,但却第一个宣布独立,脱离英王管辖。无论人口、经济还是土地,比起马萨诸塞、纽约之类的东部大州,新罕布什尔只能是个小兄弟,但新罕布什尔的税率低得惊人,没有消费税也没有个人所得税。据说新罕布什尔的汽车牌照刻着“live Free or Die”的箴言。可见州小民寡,但绝对有自己的风骨。


达特茅斯学院


汉诺威街景
康涅狄格河

新罕布什尔的第一站是汉诺威,从名字上看,这座城市似乎和德国有着某种的联系。但实际上城市的建立者是新罕布什尔总督本宁·温沃斯。因为当时英国正处于汉诺威王朝统治时期,英国国王同时也是汉诺威选帝侯,所以城市城市的建立者本宁·温沃斯就起名为汉诺威,以示对英国王室的忠诚。

我对汉诺威并不陌生,几个月前,我曾在此换成公交车前往波士顿,而返回鲁特兰也经过这里。汉诺威毗邻康涅狄格河,四周被绿山环抱,是座风景优美的大学城。大学城在中国并不稀奇,比如上海松江大学城。但中国的大学城只能说是大学和城,一道围墙界限分明。大学和城市没未机地结合起来。

而汉诺威则不同,达特茅斯学院几乎占据了整个汉诺威。学院建筑和城市无缝地融合在一起。可以说汉诺威就是达特茅斯学院,达特茅斯学院就是汉诺威。达特茅斯学院的前身是所专门招收原住民学生的初级学校,创始人是爱里扎尔·维洛克。

最初学校位于康涅狄格,离原住民部落太远,学生数量也很少。正好温沃斯建立汉诺威,土地便宜,维洛克便把学校迁到汉诺威。1769年12月13日,英王乔治三世亲自签署成立学院的宪章,达特茅斯升级为大学。因为学院的最主要捐款人是达特茅斯伯爵威廉·勒格。所以维洛克便起名为达特茅斯学院。

达特茅斯学院是九所诞生在美国独立之前的高等学府之一,也是常春藤名校联盟的成员。可能位处偏僻,达特茅斯学院不为喜欢大城市生活的中国人所青睐。在中国的知名度远远不及斯坦福大学、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但汉诺威优美的环境,却赋予这所历史悠久的高等学府优雅、沉稳、自然、休闲的气质。

在过去的250年间,达特茅斯学院一共走出了170位参众两院议员、24位州长、10位内阁成员、3位诺贝尔奖得主、2位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和一位副总统。其他知名校友更是数不胜数。可以说是隐藏在阿帕拉契亚山中的精英摇篮。

达特茅斯学院的中心广场也是汉诺威市中心广场。古老的教学楼、图书馆以及达特茅斯酒店分布在广场周围。因为是夏季休学期,学生不算太多。按照传统,学院的郊游俱乐部会对穿越阿帕拉契亚山径的徒步客开放。徒步客可以洗澡洗衣服,还可以给手机充电,但此刻却因为维修而是关闭。我只得找了一家星巴克咖啡馆坐下来给手机充电。

对面的桌子坐着一家三口。男孩子还是个高中生,穿着笔挺的西装,一脸稚气,有些羞涩。陪坐在傍的父母穿着并不华丽,但十分得体。男孩好像刚刚完成面试,对自己的表现似乎并不满意。沮丧地低着头搓着衣角。父母面色凝重,正认真地帮孩子分析刚才面试的表现。

他们声音不大,听不出清楚具体说了什么。孩子默默点着头、过了一会又抬起头看着父母。父母的语调渐渐舒缓下来。谈话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愉快。接着三个人轻轻拥抱在一起,孩子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恢复了自信,眼中不再迷茫。

眼看差不多下午5点钟,一家人结束对话,站起身出门,大概是去吃饭。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感慨。能得到达特茅斯学院面试机会,这孩子的实力一定不一般,也许这一次他失败了,但还有很多机会摆在他的面前,青春无敌,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选择。

人生总有数不清的选择题要做,有时候艰难,又时候容易,全凭内心。记得2016年,徒步太平洋山脊小径时,我曾在VVR(内华达山脉中一个极为重要的补给点)碰到一个小伙子。他为了徒步放弃了进入美国某知名军校深造的机会。

当时我们一起烤火,他很淡然地说出这件事,令在场的人都很惊讶。考入军校在美国无疑是碰到了的金饭碗,前途无可限量。和我同行的一个位大姐连珠炮似地列举了一大串考上军校的好处,直呼小伙子太傻了。但小伙子却一脸自信,完全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在别人眼中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他眼中却完全比不上一次徒步旅行。

我又回忆起过往十年中发生的种种。大学时跟风学了计算机专业,但后来发现并不适合自己。我曾想过重新回到大学学习自己喜欢的社会学,可那时我已经30岁,到了立业成家的年龄,为此我做了妥协,但最终白白浪费大把时间,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投入进去。而面对一个个恋爱机会,我总是思前想后,顾虑重重,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愿意被人伤害。于是我卑微,逃避,最终什么也没得到。

都说四十不惑,即将40岁的我所感悟的就是,梦想最大的敌人是向现实妥协,一次次的妥协换来的只是一场空。2016年,我终于不再妥协这十年来,辞去工作,走完2650英里的太平洋山脊小径。出发前,我对自己说即使不走这条路,生活也未见的真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那么为什么不按照自己内心的渴望去拼一次呢?

我不想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灵魂还徘徊在各种苟且之中。我希望和比尔博·巴金斯一样,梦中总有一座孤山。太平洋山脊小径给我打开了一扇大门,我看到的是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我的赤子之心告诉我即使艰难,那也是我想踏上的道路。而如今,身在阿帕拉契亚山中的我正在朝着心中的那座孤山前进。


满身的包
我的宿营地
满身伤痕

下午6点,我充好了电,在城市边缘的超市买了晚饭和接下来数天的口粮,然后回到小径。山路就在超市后面的密林中。经过一段爬升,我找到今晚夜宿的木屋。一群年轻人已经占领了这里。我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扎下了帐篷,蚊虫给我的胳膊和大腿上留下了无数印记。夕阳透过浓密的树冠洒在落叶上,呈现出一种泛着浅绿的金黄。空气中弥漫着粘稠湿润的气息,好天气即将结束。我将迎来阿帕拉契亚山径之旅的最高潮。独一无二的白山正在前方等待着我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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