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兄弟向社会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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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准备回家了。尽管昆子一再强调不用我回去,但这次我坚持了自己的意见。

自己的兄弟要步入幸福的殿堂了,我想要见证这一刻,就一定要去参加他的婚礼。

01

昆子和我并无血缘关系,他只是比我大两岁的邻居罢了。我的童年是和昆子一起度过的,昆子童年的玩伴也只有我。

单亲家庭可能不足以形容昆子。单亲最起码还有妈或爸陪在孩子身边,可昆子,我和他玩这么多年,就见了他爸一面。而昆子妈,从她走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我仅见昆子他爸一面是在一个冬天的夜里。那天夜里他爸开着一辆路虎从乡村小路上轧了过来,边轧边鸣笛,整个村鸡飞狗跳的,大大小小的狗就像吃了春药样朝着那辆铁王八叫。

下车时先看见的是昆子爸的肚子,然后是腿,很短,很滑稽,最后挤出来的是屁股。下了车,他爸西装革履,头被发胶打的发亮,挺胸阔步,像是一只被赶上架的鸭子。

我曾问过180CM的昆子:“为啥你爸个子不高,腿还短,你这么高,腿还长?”昆子像是受到侮辱生气地说:“我怎么会像那个王八蛋?”

昆子他妈当时还在屋里缝衣服,手上满是冻疮,青一块紫一块,肿的像一个染了色的馒头。他妈从屋里从来,看着昆子爸那辆路虎,身体一哆嗦,手忙脚乱的。他爸只是看了瞥了她一眼,就大摇大摆的进屋了。

我们也都进屋准备睡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昆子妈惊雷般的叫声。我们都慌乱地跑了出去。看见她妈坐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面如死灰。他爸已经钻进了车里,车子吼了一声,冒着黑烟跑了。

昆子站在角落里,狠狠地盯着那辆铁王八丢了自己和妈渐行渐远,没了踪影。

不久,昆子的爸妈就离婚了。昆子判给了他妈,但他妈离完婚后就去打工了,丢下了昆子给他姥姥,再也没回来。

昆子长大后就像《万物生长》中的男主般,看见路虎总想报复一番。在一次在喝醉之后他就实施了这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对路边的一辆路虎踢了几脚,边踢边哭。

那时的昆子就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再不发泄,伤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别人。

02

昆子是和他姥姥一起长大的,姥姥的年纪逐渐大了,家里的很多活就自然地落在了昆子身上。

他在15岁时就洗衣做饭无所不通,我还经常吃他做的饭,每次吃完,我都会点评一番。昆子在做饭方面很谦虚,很多次都采用我的意见,并逐渐改进。

我已经16了,家里的活基本不做,但昆子那时却已经几乎承包了他家里的全部重活,而他姥姥只能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来辅助昆子。

到了插秧季节,热浪一层拍过一层,太阳炽烤着大地,青蛙跳进水里避暑久久都不愿出来。这时是昆子最忙也是最累的时候,他还要经常请假去插秧。

那时我去找昆子钓鱼,只要去农田里一找一个准。每次都看见昆子在田里光着身,弓着腰,看他插秧的样子就像一个轻车熟路的老水牛。

太阳直射在昆子背上,将他晒得黝黑。我对昆子说:“我看你一个挺累的,我来帮你吧!”昆子笑笑说:“你没干过这种活还是算了吧,你就在田边坐着吧,等我插完了,就陪你去钓鱼。”

我不服气,脱了鞋就下田,到了田里感觉到水都是热的。我拿起秧苗,信心满满地开始插秧。

半个小时不到就感觉到腰酸背痛,而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高温,它就像毒药一点一点销蚀你的意志。我汗流浃背,两脚发软,呼吸困难感觉就快昏了过去。

昆子见我这样就过来扶我,让我去田边阴凉处休息,自己又下了田。坐在田边,看着汗流满面的昆子弯着腰,喘着气,心酸不已。我开始埋怨起昆子的父母:为何他们离婚的代价要让孩子来承担?

昆子也就才18岁,却已经感受到了名为现实的恶意。

数年之后我问昆子:“你恨你爸妈吗?”

昆子只是苦涩地笑笑说:“他们离开了我,我尝到了没爸妈的痛苦。我怎么能忍心让他们再体会到没孩子的折磨呢?”

03

昆子是在高考后退学的,尽管他在高三很努力地学习,拼了命想通过高考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上天还是跟他开了个玩笑,他的高考成绩只能考上民办三本。而且那年暴雨连连,村子里收成不好。

我问昆子:“你准备上大学还是复习?”他望向远方,用尽全部力气崩出:“不上了”三个字,接着他把头埋了下去。我看着昆子,只能叹道:“唉~”

我无法对昆子说:“再复习一年吧,我看好你。”和“三本就三本吗,好歹是个大学。”等诸如此类的言语来安慰他。

站在幸运者的立场去安慰不幸者,那只是对不幸者的怜悯与侮辱。

等我到高三时,逃课,上网,上课睡觉都是家常便饭。等到高考分数出来时连本科线都没达到,我不准备复习想要直接去打工。

暑假时,我让已经在社会上滚爬摸打了两年的昆子给我推荐工作,但他并没有理会我。

第二天,昆子回来了,他的回来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他更成熟了,一眼看过去并没有20岁的朝气蓬勃。

我问昆子:“你怎么回来了?家里出什么事了?”他笑笑说:“没出什么事,我只是想回来看看而已。走吧,陪我去喝酒,你高中在外面鬼混酒量应该不差吧!”我笑道:“那你说?肯定把你灌醉。”

我们去了一家简单的餐馆,喝了很多之后昆子问我:“你为啥不想复习而想出去打工?你爸妈肯定都支持你复习吧。”我早有准备道:“复习有什么用,还不一定考的上,考上了不还是要替人打工,没意思。”

“你知道我在休息日最常干的一件事是什么吗?”昆子反问到。

“在床上睡觉?还是在网吧打游戏?”

我他妈最常干的一件事是坐在大学城旁的公交站那里,看进进出出的女大学生的大腿。”这句话是昆子直接吼出来的。

昆子接着吼到:“你他妈的知道我有多少次徘徊在大学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吗?你知道我多想在校内正大光明地看女大学生大腿吗?你对我说你不想上大学,你是在逗我吗?”我听着,只是不停地喝酒,没有说话。

昆子在家里留了几天,就走了。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我们谁都没提,我不知道他那天晚上是不是喝多了,但我知道他说出了心声。

一个星期后,我去报名了复习班。第二年我虽然没有发挥好,但依旧考上了一所不错的二本。

我至今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复习?也许是想替昆子完成他的心愿,也许只是为了正大光明地在校内看女生大腿。

04

在我大二的时候,昆子认识了他的女朋友也就是他现在的老婆,桂莉。他俩是一个车间的,桂莉负责包装,昆子负责装箱,他们俩配合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也没有熟悉。毕竟在工场的环境里,虽然离得近,但人与人之间的心灵却密封的很紧。

昆子和桂莉熟悉方式很老套,老套的像肥皂剧里的情景。

在下雨天桂莉雨伞没带,昆子就把雨伞借了给她,而自己却被淋了个落汤鸡。只是这出肥皂剧女主不再是个美女,男主也不再是个霸道总裁。

昆子说桂莉的家庭状况不是很好,她有个上高中的弟弟,妈妈是个残疾,只能靠拐杖走路,家里的全部重担都落在了她爸爸和几亩田地上。桂莉没有办法,到了高一就退学了。

可怜的人依偎在一起,互相抚慰着彼此的伤口。昆子对我说:“身边有个人真好,没那么无聊了,日子也好过了。”我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甜蜜,我也真心为昆子感到高兴。

意外来的总是那么突然,悄无声息的。桂莉在来厂里时出了车祸,当昆子接到医院电话时,差点瘫在地上。

昆子再见桂莉时,她刚从急诊室里出来,还在病房里躺着,昆子想进去看看她,而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一下,让昆子去休息室等着。

医院的休息室可绝非温情脉脉的场所,冰冷的板凳硬如僵尸,室内还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哀嚎与叹息,死寂的气氛压的人透不过气,没病的人在这里待久了也要出问题。

昆子在心里祈祷:“神啊,都已经是这样的人生了,就不能让我做一场幸福的梦吗?”

这次神明听见了昆子的呼喊,过了一段时间后医生说桂莉并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只是以后要小心身体,不能干重活。

昆子为了抚慰桂莉,就带她出去旅游。因为我所在的城市是个旅游名城,我就建议昆子来我这。

我去火车站接他们,昆子比以前更加成熟了。原来的昆子眼神中总有一股野性,不想屈服于任何东西,而现在眼神已经温柔了许多。

生活已经将原来那个大男孩打磨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依偎在他身边的就是桂莉,个子小小的,穿着简简单单的衣服,脸上也没有化妆的痕迹,可以一眼看出是个很懂生活的人。

我对昆子说:“走,我带你去大学里看看吧。”昆子走到了校门口停下了脚步说:“算了。”桂莉推了昆子一把,他望向了她,继续向前走。

到了学校,我带着昆子,昆子牵着桂莉,走在林荫路上。我们走的很慢,一个下午才把学校逛完。

我问昆子:“感觉怎么样?”昆子笑笑说:“学校太大,太空了,教学楼之间相距那么远,你们却不急不慢地走着;我们工厂里的楼密密麻麻地挨着,我们还要匆匆忙忙地跑过去。”

夜里,昆子把桂莉安排在宾馆后就和我去喝酒。酒后,他说:“以前,我不服,可现在想想也挺好。”他喝了口酒继续说:“知道吗,我向桂莉求婚了,我妈知道可高兴了,我打电话给我爸,我爸也说来参加我的婚礼。”

说完,他哭了,哭的像个孩子,只有我知道,他向社会屈服了

05

昆子在回去后就辞职了,然后自己在老家开了家饭店,依靠他的手艺,生意还不错。

婚礼当天,昆子特地去车站接我。我看他一身新郎装,对他说:“昆子,你穿这套衣服真好看。”昆子笑笑说:“没办法,天生就是适合穿这的。”

我在婚礼上见了昆子的父母,他们都老了,特别是他的妈妈,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

婚礼上,昆子一家人来了张合影:昆子满脸笑容,桂莉在他怀里;昆子爸妈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照片中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幸福。

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成为了我永恒的记忆。我只能在心里对他说:“兄弟,你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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