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潜行 第五章 血光

第五章 血光

或许,李建军会先从天窗观察火哥他们三个的一举一动,瞅准机会悄悄溜进来,三下五除二把他们制服,之后就顺利成章地把我救走。

我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抬头瞥了一眼车间顶棚上次我和李建军趴过的那个窗洞,透过窗洞像所有身陷囹圄的囚徒一样,仰望自由湛蓝的苍穹,心里暗嘲自己大难临头还有这般妄想。就在这个瞬间,我忽然发现窗洞边趴着一个人影,正在一动不动注视着下面。难道我出现幻觉了?我再次定睛看了看,不是幻觉,趴在那里的竟是李建军。我顿时心跳加速,又惊又喜,差点喊出声来。

他把手指压在唇上,对我轻轻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接着像壁虎一样扭动身子,从天窗边慢慢退了下去。又过了片刻,他出现在门口,后背紧贴在墙上,透过门洞转头向里张望。确认安全之后,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跨进门,四下瞟了瞟,走到墙角捡起一根棍子握在手里。

此刻,火哥和大东都靠在椅子上睡着了。李建军悄悄摸到大东身后,抬起胳膊,对准他的脑袋就要一棍抡下去。然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汽车的轰鸣,大东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兴奋地正要站起来喊一声“饭来了”,但刚喊出一个“饭”字,就被李建军一棍打在脑后,身体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不动了。

随着棍子的一声闷响,火哥也立时醒了。他急忙转身站起来,顺手抄起屁股下的折叠椅,折起来举在身前,弓着身子做出防守的姿态,嘴里骂道:“果然是你个王八蛋,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就你?我呸。”李建军不屑地啐了一口,“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说罢,他双臂运力,一棍向火哥头上挥去。

火哥脑袋一缩,忙举起椅子挡在身前,李建军没有打中,又调转方向从他肩头用力斜劈下来。火哥顺势身子一歪,又躲过一击。他虽然有膀子力气,但那椅子太过笨重,挡了几下就有些体力不支,动作慢了下来,李建军趁势连劈带刺,把他肩上、腿上打得青紫一片。不过,并没有伤到他什么要害部位。

外面的车熄了火。我正纳闷,小孙明明刚出门没多久,怎么回得这么早,这效率也太快了,就见小孙嘴里哼着“听妈妈的话……”晃晃悠悠踱进来。他两手空空,看样子压根没走多远就回来了,一见眼前的场面,他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抄起一根棍子加入了混战。

火哥见有了帮手,暗下松了口气,便把椅子当作盾牌挡在前面,慢慢向李建军靠近,小孙也挥舞着棍子步步紧逼。两人一前一后,把李建军围在中间。李建军左挡右突,虽然勉强没有吃亏,但猛虎也斗不过群狼,更别说像他这种身子骨本就不怎么结实的人。没过多久,他就落了下风。

三人僵持了一阵,就见小孙趁李建军一不留神,双臂一甩,棍子横着扫向他的脖子。李建军忙退后一步,举起棍子挡住,就在这时,火哥舞起椅子向他后背袭来,只听“嘭”的一声,他背上挨了重重一击,向前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正摔在大东的身边。

不知是不是被打斗的声音吵醒,大东睁开眼,坐起身来,摸了摸后脑勺,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抬眼就看见李建军躺在身旁,正一边躲闪一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忙扑上去一把将他抱住。小孙和火哥趁机也一拥而上,把他们两人压在身下,直到李建军全身精疲力尽,才起来把他拖到我旁边,像捆粽子一样绑在一张破椅子上。

李建军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忙活,也不挣扎,只是嘴里嘟囔个没完:“哎,你们轻点,轻点,我胳膊都要勒断了。”

大东显然对先前挨的那一棍耿耿于怀,愤恨地抽了李建军一个耳光,让他闭嘴,骂骂咧咧地说:“妈的,敢偷袭老子,待会儿有你好看。”

火哥把椅子向后一摊,坐在李建军对面,点了一支烟,双眼冷冷地盯着他。不知道小孙跑到火哥身边小声跟他说了什么,就见他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了两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孙,不耐烦地挥挥手,打发他又出门去了。

火哥盯着李建军坐了片刻,忽然把烟往地上一丢,拿起棍子,一边他戳他的胸口,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李建军,咱们也算老相识了,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直说吧,钱呢?”

“上次的钱我不是让小武带给您了吗,怎么?您没收到?”李建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咬着牙说,“这小子肯定是独吞了,我就知道他不可信,等我抓到这混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火哥,这事也怪我,你放心,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一分不少地把钱给您追回来。”

火哥冷眼看着他的表演,语气平静地说:“跟我演戏是吧?”

“这是什么话?我要在您面前演戏,那不是关二爷面前耍大刀吗?”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们今天就新帐旧帐一块儿算吧。”火哥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向大东使了个眼色。

“火哥,你是了解我的,我又没什么积蓄,要不然早就自掏腰包先垫上了。要不,干脆您赏口饭吃,收了我得了,我以后就死心塌地跟着你干。”李建军还在絮叨个没完。

大东从地上捡起铁管,在李建军面前晃了晃。我清楚地看见,那铁管上还粘着我的血迹,不禁为李建军捏了把汗,以他这小身板,估计挨不了几下就得垮掉。

“东哥,等......等一下,”李建军也是一脸惊恐,舌头都开始打结了,“火......火哥,我只需要两天,两天之内一定把钱追回来,要不一天,就一天。”

火哥懒得再听他废话。只听“咔”地一声脆响,接着传来一声惨叫,李建军肚子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吐了大东一脸,接着就昏死过去。

“你妈……”

大东抹了一把脸,正想接着打,火哥一个巴掌打在他头上,骂道:“你他妈什么时候能知道点轻重?去搞点水来,把他弄醒。”

火哥这一巴掌正打在他此前挨了一棍的后脑勺上,直痛得他龇牙咧嘴,不自觉退后了两步,忙跑出去提了一个足有半米多粗的铁桶进来,里面盛满了凉水。火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了大东一眼,双手撩起一捧水泼在李建军的脸上,见他仍没醒过来,又上前一步,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他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

大东结结巴巴地说:“李建军,我......我告诉你,别跟我装......装死,你是什么货色,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

李建军抬了抬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火哥,都是误会,我是看我这兄弟被你们抓了,一时心急,才跟您撒谎,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

火哥以为他终于肯招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凑到他脸前,身子前倾,双手撑在大腿上,微微一笑,说:“既然是误会,那就说说钱的事吧。”

“对,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天你别想从这儿走出去。”大东叫嚣着附和。

“其实,那钱让嫂子给拿走了,她说有急用,过几天会亲自给你。嫂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千万别告诉你这事,怕你多想。”李建军咳嗽了两声,一脸委屈地说,“你说这顿揍,我挨得多冤!”

火哥憋得满脸通红,像被戳到了什么痛点,竟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显然对他这一套说辞并不怎么感冒。他灵机一动,有了新的主意,用脚尖踢了踢腿边的铁桶,冲大东使个眼色,又坐了回去。

大东会意,给李建军松了绑,只把他双臂捆在身后,手腕上打了个结,揪住他的领子轻轻往上一提,接着一脚把椅子踢开。李建军身子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接着,大东抓起他的头发,用力一按,把他整个脑袋按到水中。李建军浑身扭动着,脑袋在水中死命挣扎,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惨叫。过了一分多钟,大东松了松手,李建军才扬起头,大声咳嗽起来,接着便发出一阵哀嚎,但声音刚出口,他的整个头又被大东按进了水里。如此这样反复了几个回合,李建军便像一滩烂泥一样,没了反抗的气力。

在我看来,这并不见得比挨打更痛苦,况且他身体已经虚脱,按说应该已经全身无力了,但他的哀嚎声却依然很大。我有时候真佩服他的脸皮,都到了这步田地,还能装作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死不认账。

过了十多分钟,小孙提了一袋饭盒进来,听他叫声凄惨,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奚落他说:“真他妈没种,还不如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王八蛋。”

小孙说着瞥了我一眼,放下袋子,搬了一张破桌子到火哥面前,把盒饭打开一一摆在桌上,又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了火哥。

我远远看见桌上摆了几只鸡腿,两三个小炒,一盘青菜和三碗汤,还有满满两盒白饭。火哥接过筷子,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拿起一盒饭,夹了一个鸡腿塞进嘴里。小孙将剩下那盒米饭,用一个盒盖拨出一半,放在旁边,也埋头吃起来。

大东看着火哥和小孙狼吞虎咽,咽了一口唾沫,用恳求的口气跟火哥商量道:“大哥,这小子嘴尖皮厚,灌了半天也不松口,要不我们先吃饭,等会儿用收拾金老大的那招试试。”

我不知道大东所说的收拾金老大的那招是什么招,但火哥听了,沉思片刻,点点头同意了。大东把李建军丢在一边,坐到小孙旁边,端起另外那半盒饭,也大口大口吃起来。

“哥儿几个,别光顾着自己吃啊,我们哥儿俩这肚子也咕咕叫着呢。”李建军还是一脸欠揍的表情。

他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像刚生了一场大病似的,可能受了内伤,嘴角的口水夹杂着些许血丝。他真的能吃得下吗?我不敢肯定。可能是因为身上的疼痛盖过了肚子的饥饿感,我并不觉得饿,只是身上被绳子捆着,感到疲乏,要是能活动一下就好了。

火哥早就了解李建军的性子,抬头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仍旧埋头吃饭。倒是小孙,歪着嘴冷笑一声,说:“你还想吃饭?不说出那笔钱的下落,水都别想喝一口。”

我和李建军就这样干看着他们将一桌的美味佳肴扫荡一空,一点都没有剩下。

酒足饭饱之后,火哥一手夹着烟,一手拿着牙签,漫不经心地说:“刚才大东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十分钟之内,我还是听不到想要的答案,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已经支持不住了,不知道他所说的“不客气”到底有多不客气,但是肯定不会比现在轻松。我看了一眼李建军,他尽管脸色苍白,却看不到什么紧张感。

他们三个彼此也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大东和小孙一个斜着身子,感觉随时可能跌到地上,一个歪着头向后仰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而火哥则在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算命的说我今年会有一场血光之灾,只要过了这个坎,以后就会一路顺风顺水。”李建军向我眨了眨眼,小声说,“放心吧,我是大富大贵的命,这点小挫折肯定没事的。”

他话音未落,突然,火哥把烟用力往地上一丢,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嚯地站起身来,一脚踢开椅子,捡起地上那根铁管朝我们走过来。椅子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把大东和小孙也吵醒了,他们慌忙跟着凑上来。

我心砰砰乱跳,自己都能听到“咯噔”一声,心想这下完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扇玻璃窗突然“砰”的一声碎了,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闯了进来,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李建军你他妈太不够意思了,怎么个意思?打算吃独食?”那男人手持一根棒球棍,抖擞着身上的碎玻璃,骂道,“你以为你很牛逼啊,还不是得我来给你擦屁股。”

“少他妈废话,你不是要去西藏洗涤灵魂吗?你灵魂洗干净了?”李建军扒着水桶坐在地上,精神稍稍恢复了一些。

火哥见突然闯进一个人来,也是吓了一跳,忙拉开架势。

“黑头,我知道你跟李建军关系铁,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我劝你别趟这趟浑水。”火哥似乎对来人忌惮三分,语气中带着几分退意。

“你怎么知道这事就没我的份呢?”黑头说着,嘿嘿一笑。

“大哥,甭跟他废话,我们三个人扁他一个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大东壮着胆子颤声说。

“对对对,不信收拾不了他。”小孙也跟着附和。

火哥瞪着黑头,冲小孙挥挥手,示意让他先上。小孙自知难以抵挡黑头的球棒,便站着没动。火哥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屁股,他才不情愿地抄起折叠椅,硬着头皮向黑头扑过去。

我看得很清楚,小孙的手一直在颤颤发抖,他挥舞着椅子,直冲着黑头的天灵盖猛砸过去,只见黑头轻轻向旁边一闪,紧接着顺势一棒打在他的后颈,就听一声闷响,他便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大东不自觉摸了摸后脑,显然受到了震撼,不等火哥发话,打着颤抢先说:“大哥,这......这小子看样子有点能耐,一个一个上恐怕不是他的对手,我们一起上,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应付的了我们俩。”

“来来来,尽管来试试。”黑头冷冷一笑,伸出一个食指,冲他俩勾了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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