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情结

季节越来越深,大白菜陆续上市了。

闲逛菜市场,看见那一棵棵大白菜,翠绿的叶子,雪白的菜帮,根部还带着些泥土的芳香。一下子,勾起了我对老家大白菜的怀念,勾起了我浓浓的乡情······

我的家乡在一个偏僻的小乡村。小时候,乡亲们都是自己种各种蔬菜吃。而大白菜是家家必种的菜,它也是我们整个冬天的当家菜。

记得是立秋前夕,父亲就开始张罗着种大白菜了。先往菜园子里撒上几车粪,再用铁锨翻翻土,用铁耙子搂平了,然后在地头的一角撒下白菜籽儿。

过了几日,菜园子里就冒出了一个个嫩嫩的绿芽儿。再过几日,就变成绿绿的一片了。待绿芽儿长出两三片儿叶子的时候,父亲就把它们挪开,移栽。一棵棵,一行行,都拉开距离。

然后,我就天天跟在父亲后面去给它们浇水,捉虫,除草。赶到中午太阳光线强烈的时候,父亲就让我摘一些南瓜叶,把那些白菜芽儿盖住。

我好奇的问,为啥要给它们打上小伞呀。父亲说,它们太娇嫩了,经不住毒日暴晒的,不给它们遮阳,恐怕要晒死的。

深秋了,茄子,黄瓜,豆角都下去了,唯独园子里那一畦白菜长势喜人。经过父亲连日来的精心培育,叶子变得碧绿肥厚,蓬蓬勃勃。这个时候,父亲就用红薯秧子编成绳,把它们都拦腰捆住。父亲说,白菜不能长的太张狂了,太张狂了就不“卷心”了,不“卷心”的白菜是不好吃的。

每当我们嘴馋的时候,父亲就到集市上去买一点猪肉。母亲则到菜园里去挖白菜。站在菜园里的母亲总是看看这棵,瞧瞧那棵,最后才挑一棵最大最结实的挖了。小心翼翼的去了根儿,掰下一片一片的叶子,洗净,切片。开饭时,家里的炉子上,就有了一锅香喷喷的猪肉粉条炖白菜。冬天,一家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炉子吃饭,是我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

猪肉粉条炖白菜,以前在我们老家,那基本是最奢侈的菜。谁家盖房子啦,办红白喜事啦,就支起大锅,熬这个菜。多放些五花肉,放些粉条和白豆腐块儿,讲究的人家要把豆腐块儿下油锅炸一下。帮忙办事的乡亲们各自盛上一大碗,蹲在地上,就着馒头,吃的那是一个热乎,一个满足。

立冬起白菜。农家一般往后再拖几日,好像是要给足白菜长结实的机会。

繁霜一场接一场,雪说来就来了。这个时候,不得不将大白菜搬回家了。

初冬的田野,空旷,冷冽,但不寂寥,到处是一趟趟往家运白菜的大车小辆。

我们乡村,当时家家都有菜窖,是专门储存白菜的,也叫地窨子。

地窨子的口很小,放白菜的时候,一般都是让我下去。大人从入口把白菜递给我,我再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地窖的最深处。

那时候的冬天,天寒地冻,经常大雪纷飞。在这样的寒冷里,这些冬储的食物,无疑能使冷寂沉闷的人,在冰天雪地里感到一种丰丰实实的依靠,一种寻常日子的暖意。

做饭的时候,拿出来一棵,去外皮,去根,洗净。或醋溜清炒,或切丝凉拌,或掺肉炖制。

过年的时候,要一下拿出好些棵,包包子,包饺子,炸丸子,熬过年菜,哪一样都少不了它。

那时家里的饭桌上,天天都会出现母亲变着花样儿用白菜做出来的美味佳肴。

大白菜味道温润甘甜,最是宜人,母亲怎么做都好吃,我们怎么都吃不腻。

母亲把每一顿饭都做的热热乎乎,她心里充满了对美好日子的期盼。这就是我的母亲,踏实温厚,她温暖羽翼下的我们,也感觉到了日子的踏实厚重。我们小时候也许并不觉得,长大了,有些岁月风霜了,才会感念曾经拥有这样的日子,这是日子真正该有的样子。

那时候,如果哪年大白菜丰收了,吃不完,也拉到集市上去卖。

有一年腊月,北风呼啸,天上下着鹅毛大雪。为了换回我们春季的学费,父亲和母亲拉着一地板车白菜去集市上卖。路上车轱辘打了滑,父亲摔了一跤,把膝盖磕破了,可他还是忍着疼把白菜卖完了才回了家。

那一次,年幼的我突然察觉到了父母的辛苦,生活的艰辛。我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变得懂事起来。

如今,偶尔路过繁华的街头,仍会看见三三两两装满大白菜的农用三轮车停在路口。车旁站着农民模样的男人或女人,等着人来买他们的白菜。他们通常穿着简朴的旧棉衣,刻满皱纹的脸被风吹得又红又紫,却仍带着朴实的笑容。

每当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的心就一下子柔软起来,年少时候的记忆便如潮水般的涌来。我仿佛看见了当年的父母,仿佛看见了当年父母的辛酸、劳苦,他们分明就是父母当年的一个版本······

当然,今天的我们,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和父亲母亲,一家人早已离开了那个小乡村。一转眼,我离开家乡已经好多年了。

现在的菜市场,超市里,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都有各种各样新鲜的蔬菜。家里的饭桌上不能说天天都有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却总是不断的。

然而,我仍然喜欢大白菜的味道,仍然对大白菜情有独钟。大概童年的味蕾里,溢满了它的味道。那些冬天,它给我增添了太多温暖的记忆,因而一直有一份割舍不下的白菜情结。

冬天来临,万物凋零,去菜市场挑几棵饱满敦实的大白菜回来,儿时生活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也走不出浓浓的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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