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的野菊花

细雨纷纷的清明刚过,天晴朗起来,田埂经过雨水的浸泡,变得软软黏黏的。空气里散发着特殊的味道,那是香椿和茴香的味道,野花和嫩叶的味道,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在湿漉漉的鸟鸣声中,兰子轻快的朝家里走着,手里拎着从夜市上买来的小包。大强说这个粉色最配她,在她还为了五十元的价格而纠结的时候,大强立即掏钱买下塞到她手中。想到大强,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心中感到甜蜜而温暖,他是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大强是兰子做工的厂子老板的儿子,以前和兰子在同一所中学念书,但他成绩不好,一上课就蔫儿了,像霜打的茄子,什么也听不进去,满脑袋浆糊;一放学就来劲了,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学校混到高二,死活都不愿去了,就在镇上家里的厂子里帮他老爸管管帐,其实就是混混日子。

兰子从小死了妈,没两年,兰子爸娶了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是死了丈夫,带着个比兰子大一岁的女儿过了门。

兰子家穷,兰子爸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就兰子的继母,兰子继母带过来的女儿和兰子三个人。

继母和姐姐经常欺负兰子,兰子爸过完年就出远门,继母和姐姐更加肆无忌惮,兰子在家里可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初中毕业后,继母说家里没钱再供她上学,何况女娃读书根本是白瞎,早晚都是别人家的人,进厂打工还可以挣两个钱回来。看到父亲长久的沉默,兰子心头那一点微弱的光亮熄灭了,咬破了嘴唇默默地收起她的书。

这么多年,兰子也习惯了沉默,她就像长在山坡上的一株小草,在风雨飘摇中悲壮倔强的生长。

在村长的介绍下,兰子进了镇上的那家饲料厂,后来才知道大强是老板的儿子,因为彼此以前是同一个学校的,更多了几分亲近。大强脾气急躁,性格豪爽,对兰子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得给兰子留一份,厂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要好,也没人敢欺负兰子。

兰子在大强这里感受到了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关怀和爱,对于一个孤苦伶仃的人来说,哪怕一个温和的眼神都能像一阵春风吹到她心里的阴暗角落,带走阴霾和悲伤,让和煦的阳光照进来。更何况大强对她那么好,昨晚还说,等过两年,兰子再大点,就让他爸来提亲,要娶她过门。

想起大强的话,兰子的心如小鹿乱撞,脸也烧的厉害。

已经到家了,兰子在后墙根站了很久,久到她波澜的心就跟旁边水田里的水一样没有一丝波纹,她才一步跨进了门。

继母和姐姐在看电视,目光丝毫没有因为兰子的出现有半分的游移,桌上摆着她们吃过的碗筷和狼藉的盘子,盘子里还有一撮青菜,几片黄瓜,兰子从电饭煲里盛了半碗已经凉了的米饭,就着盘子里的剩菜刨了几口。

兰子甚至顾不上细嚼慢咽,碗筷收拾完后,还有一大盆衣服等着她呢,就怕天黑了衣服没洗完,就该摸黑了,屋后的井边没有灯。

兰子洗完衣服,刚回屋坐下,门就被推开了,继母进来,油腻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有些狰狞:你们厂今天发工资了?

嗯。兰子从包里拿出刚领到的1200元钱,分出两百,把一千元递过去。

继母一把抓过那一千块,又从兰子另一只手中抽出一百:你在家吃着住着,以后每个月多交一百,现在物价涨得那么厉害!

继母转身走了,嘴里还不停的叫骂:老娘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我一天到黑为这个家操持,还要看你那张苦瓜脸,真是晦气!

兰子没有像以前一样伤心哭泣,嗟叹命运,或者敢怒不敢言,她心里记着大强的话,等她年龄一到,大强就会来娶她,她就能离开这个冰冷的可怕的家,算算日子,还有九百九十天,不算短的日子,就像黎明前漫长难熬的黑暗。但还好,总算有个盼头,一咬牙,很快就会过去。

兰子正想着那九百九十个日子出神,门“吱”一声,有个脑袋伸进来,然后身子跟着挤进来,是姐姐小玉:这么出神,想男人了?哟,买了新包了,借我用两天呗!

她看兰子一下把包抱在怀里,又笑了:逗你呢,你送我我还不一定要呢。看你那寒酸样,这个给你,好歹也在镇上上着班呢,别穿得跟街上的乞丐一样,丢人!说着扔过来一件衣服。然后从鼻子里轻蔑的“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小玉在镇上的理发店里做学徒,说起来最近对兰子还是比以前好了,有时候还要绕一里多路到兰子厂里来找兰子,虽然并不跟兰子说话,反而和大强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但还是会等兰子下班了一起回家。

兰子把衣服打开,是一件浅蓝色的休闲服,今年流行的样式,兰子在商店的橱窗里看到过,米白、淡粉、浅蓝、嫩黄,一溜亮眼的颜色,就像绽放的一簇簇花朵,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兰子看着自己身上洗的发白的、并不合身的衣服,这还是小玉穿过的,除了每年过年,兰子爸会给姐妹二人一人买一件新衣服,这么多年她都是捡小玉淘汰掉的衣服穿,捧着这件新衣服,兰子的心快活极了,同时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不敢相信它就属于她了。

这个苦命的少女和普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样,都有一颗爱美的心,也许是想着那件新衣服,兰子在睡梦中都睡得不很踏实,早上很早就醒了,她要起床准备早饭了,早饭是烙饼。饼烙好了,天还没大亮,兰子装了一些烙好的饼在小饭盒里,她想带给大强,上次大强说她烙的饼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饼。

兰子把小饭盒装进包里,换上小玉给的那件新衣服,就朝镇上的厂子走去。

都快晌午了,兰子也没瞧见大强,她既担心烙饼凉了就不好吃了,也想穿着这件漂亮的衣服给大强瞧瞧,大强一定会一边裂开大嘴笑一边说“真好看”。

兰子一边干活一边想着大强,听旁边的人说刚在门口看到大强了,兰子拿起饭盒往门口跑去,出了车间门,她看到大强站在大门口,小玉站在他旁边说着什么,然后给了大强一个信封就走了。大强从信封里拿出一沓照片,看了之后脸色铁青,把信封放进了衣袋里。

大强一回头看到了兰子,他冲过来,一把抓起兰子的手就往外拖。装着烙饼的饭盒猛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大强,你怎么了?你放开我!好疼呀!你怎么了你说呀!

兰子挣扎喊叫,大强只铁青着脸,红着眼睛,把兰子拖到了镇东头的河边,他甩开兰子的手,大口地喘着气,从衣袋里拿出照片,咬着牙“啪”的甩在兰子脸上,目光中的火焰足以把兰子吞噬。

兰子从没见过大强这个样子,大强这样让她很害怕。她颤抖着捡起地上的照片,照片上是兰子和建国搂在一起,建国的手臂搭在兰子肩上。建国是小玉的同学,和兰子也很熟。

兰子一团乱麻,短暂的思索一下后,混乱的思维终于有了一点头绪。那是她在下班的路上,看到建国喝醉了躺在地上,她扶他回去的时候被人拍下来,因为拍的距离较远,拍照的手机像素也不高,看不见建国醉酒的样子,只能看出来他们搂在一起。

无话可说了吧?大强冲上来,捏着她的肩膀推搡着。

大强,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你说,原来你们早就睡过了,你这衣服也是他给你买的,你喜欢什么你说呀,为什么要和他睡?不等兰子开口,大强已经一个耳光甩过去了。兰子一个趔趄,倒在地上,血水顺着嘴角流下。

兰子捂着脸,哭着:大强,相信我,不是的,我没有......

大强双眼通红,额上直冒青筋,他骑到兰子身上,奋力撕扯她的衣服:你个贱货,我都知道了你还不承认,我叫你不承认!说着又一巴掌落在兰子脸上。

此时没有什么能阻挡这个暴怒又绝望的少年,曾经兰子在他心中是多么美好纯洁,像山坡上那朵白色的野菊花。虽贫穷却勤劳善良,她的身世,她的隐忍,她的朴实无华和坚韧,她的安静单纯和聪慧都让他由同情生出怜爱之心,想要一生保护她爱她。

可没想到,他精心收藏了很久的珍宝,却不过是个赝品;他一肚子的情话,都变成了笑话。难以言说的耻辱感和失败感,连带对自己的鄙视都化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既然她这么下贱、肮脏、放荡,他为什么要再对她客气?

他不顾兰子全身颤抖的苦苦哀求,几下扒光了兰子的衣服,是他想了一万遍的身体,混合着香皂味和汗味的肌肤,他迫不及待的覆盖了上去。

他拼尽全力地一直向前,向前,他肆意纵横,没有怜惜,没有眷顾。汗水和着泪水滚滚而下,直到她的抗议从尖锐到微弱。

他和她都从未想过他们的第一次会是这样,狂乱又清醒。激动又悲伤。惊心动魄又无力回天。

回到家,大强迟迟无法安睡。他并没有发泄的愉悦,反而心里像插了一柄钢刀,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抱着脑袋,任泪水肆意地流淌。

外面安静下来,黑夜像一个阴森恐怖的魔鬼,张着血盆大口耀武扬威,四处恃强凌弱。

兰子的小屋里,兰子静静地躺在小床上,钻进骨髓的痛感已经让她麻木了,但一颗心却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她坠入了无底的黑洞,没有尽头。

她看到大强愤怒铁青的脸孔,大强瞪着血红的眼睛,指着她骂:你这个下贱的女人,不要脸的荡妇......

她听见继母蛮横狰狞的叫骂:你这个丧门星,你怎么不去死?

她听见小玉阴森瘆人的笑声:是啊,就是我做的,大强家是镇上的首富,你这个麻雀还想攀上枝头变凤凰,你做梦!大强迟早是我的!

兰子感觉好累好累,这所有的苦难和屈辱太重太重,她单薄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

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除草剂,一仰头一闭眼,决绝的、毫无眷恋的喝了下去。随即,无法遏制的翻滚,紧接着痛苦的抽搐,慢慢的,终于安静下来。她整个人似乎变得特别轻特别轻,像一片落叶虚虚地伏在枕席之上。

月光的清辉透过窗格子,静静的洒在地上,外面起风了,风,刮出彻骨的寒意,抖落一地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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