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犹豫孤独的徘徊

塔拉曾经有过上学的机会,但年幼的她抵挡不了父母的影响,错过了第一次与爷爷奶奶前往亚利桑那州上学的机会,那时的她甚至觉得待在垃圾场,才是自己该有的生活。直到家里经历了许多件离奇的、难以捉摸忍受的事情,直到离家的泰勒重新走进这个家门,直到他说“你待的越久离开的可能性就越小,外面有一个世界,一旦爸爸不在你耳边灌输他的观点,世界就会看起来大不一样。”,直到塔拉真的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这个看似荒诞的世界似乎才告一段落。

元旦那天,母亲开车送塔拉去学校,一打自制桃罐头、床上用品、一塑料袋衣服便是她的全部行囊。局促的道别,塔拉好似一头山林间的困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开始了她格格不入的新生活。拥挤嘈杂的城市声音、舍友同学们不符合教义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从未听说过的词句、晦涩难懂的课程、小题大做的生活习惯、紧张的公寓氛围,这些无一不让塔拉怀疑自己是否属于这里,这所她梦寐以求、费劲心力才到达的大学。她是否不属于这里,是否不该教她属于这里。

当然,最困扰她的还是最实际的经济问题。银行存款日益减少,奖学金能否申请到是个谜。

假期回巴克峰,塔拉一边回到斯托克斯商店打工挣钱,一边暗下决心绝不会废料场。这家商店有笔直干净的过道,热情友好的同事,这一切让塔拉有家的感觉。此外,这也是她为过去四个月难得的生活筑起的一道防线:“但是我不能做这个工作,因为这么做就意味着倒退回过去。现在我已经搬回家来住,回到我以前的房间,回到我过去的生活。如果我再为爸爸工作,每天早晨醒来就穿上钢头靴跋涉至废料场,那就好像过去的四个月什么都不曾发生,仿佛我从未离开过。”然而,在父亲坚决的态度、母亲的执意的劝说下,在没有安稳的居住场所和经济保障下,塔拉不得不重新回到废料场,“我穿上靴子,感觉自己从未脱下它。”

她重复之前的生活,“早饭后,给废品分类,从散热器里取出废铜烂铁。如果哥哥们也在现场工作,有时我会跟着去开装载机、叉车或起重机。午餐时分,我会帮母亲做饭和洗碗,之后我要么回到废料场,要么去开卡车。”对大学的生活渐渐变淡,仿佛杨百翰大学是个梦,现在梦醒了,她又变回了灰姑娘。

与查尔斯的亲密关系,是将她拉进梦里的另一种手段。查尔斯是塔拉第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那个父亲曾竭力让她远离的世界。他谈论足球和流行乐队,而不是世界末日,他热爱高中生活的一切,虽然去教堂,但和大多数摩门教徒一样,生病了便去看医生。就是这样的传统生活让父亲嗤之以鼻,父亲用嘲讽的话语和奇怪的任务阻止塔拉,而这段关系更引来了肖恩的疯狂举动。这两个意见经常不和的人,竟在这件事上达成统一:上学让塔拉变得自命不凡,她需要被慢慢拉回从前,被调教一番,变回过去的样子。

肖恩开始用他独有的起外号的办法,少妇、威尔伯、鱼眼睛、黑鬼。直到“黑鬼”这个词出现,它并未让一位开始觉醒的女性就范,反而在恰当的时机清醒的敲打了她的头脑,将她送往更远的别处,她透过这个词仿佛重新回到了课堂,窥见人类历史并思索自己在其中的位置。终于明白一个本来显而易见的事实:有的人反对平等的大潮,有的人必须从某些人那里夺取自由。“我已察觉出自己是如何被别人给予的传统塑造,而这个传统我们有意或无意的忽视了。我开始明白,我们为一种话语发声,这种话语的唯一目的是丧失人性和残酷的对待他人---因为培养这种话语更容易,因为保有权力总是让人感觉在前进。”在那个下午,一个曾被一千次叫做黑鬼的女孩,曾经笑过,现在笑不出来了。“这个词没有变,肖恩说出它的方式也没有变,只是我的耳朵变了它们听到的不再是其中的玩笑。它们听到的是一个信号,一种穿越时间的召唤,得到的回应是越来越坚定的信念:我再也不允许我在一场自己不理解的冲突中首当其冲。”

新学期,塔拉搬进了新公寓拥有了新室友。第一次,塔拉没有对新室友不同于她生活的“怪异行为”感到惊讶和困惑。在新室友中,年龄最大的罗宾理解并温和而坦率的纠正了塔拉异于常人的行为,她慢慢接受了新生活。

为了获取奖学金,塔拉必须将期末考试的达到A。这使得她在感恩节返回巴克峰,寻求查尔斯的帮助。一切就是这么不可控的发生了。“我的手腕交叉着,胳膊被扭在身后。我的投被塞进马桶,鼻子悬在水面上。”那夜,查尔斯没有留下吃饭,他逃也似的进了他的吉普车。未来的日子里,塔拉变得反复无常,企图用苛刻怪异的方式来衡量他对她的爱。她情绪失控,将她全部野蛮的怒火、对父亲和肖恩所有怨恨全都发泄在这个只是来帮助她困惑的旁观者身上。终于在一天晚上,他拒绝了。他们在公路外田野里见了最后一面,他说他爱但力不从心,他不能拯救她,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查尔斯出现在塔拉转变的路程上,是偶然中的必然。他普通的生活方式,理智清晰的行为,直白坦诚的话语,让塔拉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格格不入萌生于家庭,这与她在大学里书本上获取的知识,和大学生活中遇到的种种情况完全不同。她的头脑中萌生了解放的念头。

然而暴力不会因一方的软弱而停止,在塔拉和哥哥肖恩去镇上的时候,在商店门口,在肖恩看到查尔斯红色吉普车时,一切又回到原点。

“天旋地转,拳头像我砸来,还有一个我认不出的男人陌生、凶狠的眼光。我双手握紧方向盘,感觉到强有力的胳膊扭着我的腿。我的脚踝处有什么东西移位了,发出咔嚓或啪的一声。我失去控制,从车上被拉了下来。我躺在冰冷的路面上,鹅卵石磨着我的肌肤。我的牛仔裤已滑下臀部。肖恩拽着我的腿时,我感觉裤子一寸一寸的往下掉。我的衬衫已上窜,我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平躺在柏油路上的身体,看着我的胸罩和褪色的内衣。我想遮住自己,但肖恩把我的手摁在头顶上。我一动不动的躺着,感觉寒冷渗入身体。我听到自己恳求他放开我,但声音听上去不像我自己的,像是另一个女孩在啜泣。”

令人发指的画面,仅仅是因为塔拉在看到查尔斯的车子后,想到自己刚出废料场出来没有清洗的身子,而拒绝了和哥哥走进商店。

那晚,她第一次在日记本中记下真实发生的事情“就像被一个僵尸殴打。仿佛他听不见我说话一样”,第一次质疑“难道他不知道他在伤害我么”。当哥哥照旧来道歉寻求妹妹无所谓的原谅时,当塔拉试图自我反应找自己的问题时,当她试图再一次欺骗自己原谅时,一个从未有过的清洗念头出现:“一副画面侵入我的脑海--我躺在地上,胳膊被摁在头顶上。我重回停车场,低头看着自己露出的白花花的肚皮,然后抬头看看哥哥。他的表情令人难忘:不是愤怒或是狂暴。其中没有怒火,只有平静的快乐。然后我有点明白了--尽管内心不愿承认--他的快乐正源于对我的羞辱。羞辱我并非事出偶然或副作用。那是他的目的。”

当塔拉再次返程学校时,一切已悄无声息的发生改变。只有她重复记录却意义不同的两篇日记,见证了这一切:

“承认不确定性,就是被迫承认自己的软弱和无能,但也意味着你相信你自己。这是一个弱点,但这个弱点中透出一股力量:坚信活在自己的思想中,而不是别人的思想中。我常常在想,那天晚上我写下的最有力的话,是否并非源自愤怒,而是出于怀疑:我不知道。我只是不知道。我从未允许自己拥有这样的特权:不确定,但拒绝让位于那些声称确定的人。我的一生都活在别人的讲述中。他们的声音铿锵有力,专制而绝对。之前我从未意识到,我的声音也可以与他们的一样有力。”

返回学校的冬天格外寒冷,胃溃疡发作、和肖恩打斗时折断的脚趾渐渐变黑,现在牙齿疼痛又开始作祟。在这个严冬,主教的光辉第一次真正笼罩了这个虔诚的女孩。

在这里,她第一次认真思考婚姻的问题,她想起十五岁时,肖恩谣传自己在城里名声不好,父亲立刻觉得她怀孕了,对母亲大声咆哮不该送她到城里演戏;她想起和查尔斯相处时拒绝对方触碰自己,想起她只要跟异性接触便会鄙视自己,她想起当肖恩说起妓女这个此时她不会不由自主的跟自己画上等号。原来那是,当肖恩恶作剧的中伤时,当父亲怀疑的眼光打量时,他们已经从她的心底定义了她,这样被迫施加的力量远远超出正常的想象。它像黑影一般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个本该在正常年纪沐浴爱河的女子,从此,她在自爱的路上迷失了方向。

当父亲再次妄图用金钱逼迫塔拉回到废料场为自己工作时,塔拉终于在主教的极力劝说下申请到人生第一笔政府助学金,她这样描述当时的感受:“我原以为那笔钱是用来控制我的,但他却让我信守了自己的承诺:生平第一次,当我说再也不会为父亲工作时,我相信了。”

经济的独立是否第一次让塔拉有精神独立的感觉不得而知,但她的话证实了这一点。当别的学生问她来自哪里时,她答道“我来自爱达荷州”。多年来,她从未有过如此坦然的回答。“当你是一个地方的一部分,在它的土壤上成长的时候,没有必要说出你来自那里。我从未说过我来自爱达荷州,直到我离开了那里。”

没有了经济困扰的塔拉,开始有精力思考金钱以外的东西。她看懂了课本,读了要求以外更多的书,开始接近知识本身。年幼时的兰迪韦弗案件深深影响着她,被揭开了神秘的面纱。至此她终于相信父亲是“双相情感障碍”症的真实体现,抑郁、狂躁、偏执、欣快、夸大妄想、被害妄想,她以此写了一篇关于双相情感障碍的父母对孩子影响的论文。“我们伤痕累累,淤青、擦伤、脑震荡、腿着火、脑袋开花。我们一直生活在警觉的状态和持续的恐惧中,我们的大脑充斥着皮质醇,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事情随时可能发生。因为爸爸总是把信念至于安全之前。因为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在经历了第一次车祸、第二次车祸、垃圾箱疗伤、着火、托盘坠落这些事件后,他仍坚持相信自己是对的。付出代价的是我们。”她出现从未有过的愤怒,她第一次歇斯底里与父亲对峙,质问他为何让家人陷于恐惧中。她明白,家人才是真正付出代价的人。

塔拉终于决定尝试过正常人的生活。搬到新公寓,遇到新室友和新主教,也遇到新的男朋友,虽然在不能分享的生活影响下仅仅维持了数月;她第一次尝试走进诊所看医生,好奇的吞下母亲口中会让身体不洁的药片;在犹太历史教授克里博士的影响下,申请并获得去剑桥留学项目的机会。

在剑桥大学,塔拉遇见了她的伯乐斯坦博格教授,她写出了让博士惊叹的论文,她开始思考继续深造研究生的问题。最终,她进入盖茨奖学金候选名单,成为杨百翰大学第三位获此殊荣的学生,保送进入大洋彼岸的高校继续深造。

另一边,塔拉歇斯底里的质问后是双方的沉默,直到父亲在山上独自作业时出了安全事故。油箱被引爆,大火吞噬了他的手指和下半张脸,喉咙和内脏被烧伤,火舌舔过他的肩膀和胸膛。他奇迹般的从火堆中爬出,爬到山底的屋子前向母亲求助。母亲想送他去医院,但他低声说宁死也不去看医生。于是,一场漫长的家庭救治开始了。调整脉轮,敲击穴位,一如之前所有的伤痛一般,靠草药和精油续命。也许是父亲坚强的意志,也许是草药蕴藏的神奇魅力,他竟然保住性命,逐渐恢复健康。但他元气大伤,面部和右手彻底毁容,走到哪里都会引得侧目。但母亲的药膏却因祸得福,人人都感叹这是个奇迹,于是给它取名为奇迹药膏。

另一边,肖恩也决定和女友埃米粒结婚了,婚后埃米粒怀孕了,母亲靠草药维系着这个孕妇出现的异常问题,孩子终于逃不掉在家里出生的命运,可怜的彼得只有一磅四盎司,并且留下永远的肺衰弱后遗症。肖恩的两个孩子相继出生,但并未改写他对这个家庭的沉重影响,就像主教所言,他们的婚姻充满操纵与暴力。

父母亲亲自前来送塔拉离开,隔着安检口,她再一次从父亲面目全非的脸上捕捉到当年母亲车祸时的无助感,爱意、恐惧、失落在他的脸上闪现。她记得父亲阻止她到大洋彼岸读书时说过的话“如果你在美国,无论你在哪个角落,我们都可以去找你。我在地下埋了一千加仑汽油。世界末日来临时我可以去接你,带你回家,让你平平安安的。但你要是去了大洋彼岸。。。”这个偏执的男人,在他病态的一生始终做着世界末日的噩梦,他对孩子的爱近乎残酷却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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