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昌县有位陈秀才，来到肃愍庙祈祷神明入梦指点迷津。
梦中肃愍打开正门请他入内，陈秀才迟疑着不敢进。肃愍说：“你将来是我的门生，按礼应走正门。”还未坐定，侍者来禀报：“汤溪县城隍求见。”随即进来一位头戴高冠的神仙，肃愍让陈秀才与他行平等礼，说道：“他是下属，你是门生，你应当上座。”陈秀才有些惶恐地坐下，城隍神和肃愍低声交谈，听不真切，隐约听到“死在广西，中在汤溪，南山顽石，一活万年”十六字。
城隍告退时，肃愍命秀才送他，行至大门处，城隍说：“方才我与于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秀才说：“只听到十六字。” 城隍说：“记在心里，日后自会应验。”回去再见肃愍，也是这般说。随后惊醒，将梦中情形告诉他人，都不知何意。
陈秀才家境贫寒，有表弟姓李，得了广西某地通判之职，想带他一同赴任。秀才不肯，说：“梦里神仙说了‘死在广西’，若同去恐怕结果不祥。”通判却这般解释：“神仙说‘始在广西’，是始终的始，不是死生的死。如果真的是死在广西，又怎能‘中在汤溪’呢？”陈秀才觉得有道理，便与他一起去往广西。
通判官署中有中西厢房，封窗锁门甚是神秘，此前没人敢开。陈秀才打开见里面有花园凉亭假山，就搬进去住，一个多月未见异常。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秀才酒后在院子里作诗：“月明如水照楼台。”却听见空中有人拍掌笑道：“‘月明如水浸楼台’，换掉‘照’字便不妙了。”秀才大惊，抬头望去，见一老翁，头戴白色藤帽，身着葛衣，坐在梧桐树上。秀才很害怕，赶紧跑回卧室，老翁飘落下地，抓住他说：“别怕，世上哪有鬼像我这样风流雅致的？”
秀才问道：“那老先生是何方神圣？”答道：“不说这个，我先与你谈谈诗词。”
秀才见他须眉苍苍颇有古风，与常人无异，才慢慢放松下来。二人进得室内，互相唱诗和词。老翁写的字都似蝌蚪形状，大多不认识。问他，说道：“我年少时，坊间流行这种笔画，现在也想改写楷书，只是手法习惯了，一时还改不过来。”他所指的少年时，竟是女娲之前的时候。
此后老翁每晚都来，二人感情十分亲昵。家仆常见陈秀才举杯向空处对饮，急忙禀告通判。通判也察觉秀才神情恍惚，自责道：“你沾染上邪气，恐怕‘死在广西’的话要应验了。”秀才猛然醒悟，与通判商量回家避一避。刚登船，老翁已先在船上，但旁人都看不见他。路过江西时，老翁说：“明天将到浙江，我和你的缘分就尽了，有句话不得不说。我修道一万年，仍未成正果，是因为少了三千斤檀香刻的玄女像。今日向你求此物，否则将借用你的心肺。”
陈秀才大惊失色，问老翁修的何道，答“斤车大道”。秀才悟出“斤车”合为“斩”字，更加害怕了，说等回家商量商量。
于是同回海昌，将此事告知亲友，都说：“肃愍所指‘南山顽石’莫非就是此老怪？”第二天老翁来了，秀才问：“老人家可是住在南山？”老翁神色大变，骂道：“这不是你说得出的，定是有恶人教你。”秀才又将这话告诉亲友，大家说：“那就把这老怪拉进肃愍庙去。”
就这样，快到庙里时，老翁变了脸色要返回去。陈秀才两手挟持住他，强行拉进去，老翁长啸一声，冲天而去，从此绝了妖怪。
后来陈秀才假冒汤溪籍贯，竟中了进士，会试的考官，是状元于振。
肃愍，明朝忠臣于谦的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