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尤金 -

66号州际公路,彩虹般曾闪耀过尤金的梦,那时的世界,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天真和憧憬,未来是个热气球,它有着隐形的翅膀,凡是真正深爱着它的,结局一般不会太差,毕竟成全是最大度的善良了,偶尔散发一下美德的光芒,根本无需花费眨一下眼睛的时间,便会有苍蝇闻着了肉态势的嗡嗡声,可谓余音绕梁,不绝于耳。

近些年来,这个独有着灰色天空的西部小城—金山,简直让人无法理喻,更糟糕的是,此种情况可能绵延无期,尤金愤愤地抱怨道,一边用右手抚着快要甩出去的眼镜,莫里长街的尽头,有一间极小的咖啡馆,生意倒是不错,每到周末,也算是门庭若市,也许是因为曼妙的老板娘,至于究竟什么原因,尤金一点也不关心,他只是独爱咖啡的味道罢了,金山这样的小城,竟然还能喝到他心仪的咖啡,倒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眼瞅着许久不见的太阳踉踉跄跄躲进云层里,连一抹粉红也没瞧见,这使得尤金异常生气,要知道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太阳了,多日来连续加班,根本让人分不清太阳和月亮的存在意义,工厂里闪闪发光的电棒,确让人偶尔生出一种身在天堂的特殊感,这样的别样体验,于刚过完四十岁生日的尤金 ,充满了快感的欢喜错觉,只不过这样的欢喜注定要破碎 。

就在刚才尤金差一点因为打盹而永远失去右手,这种心悸伴随着他走完了长长的毫无特色的莫里长街,也许来一杯最爱的咖啡,没准能让人心脏刹那乐淘淘,人生嘛,总要给自己找个乐子嘛!这是尤金一日能重复一百遍的短句,整个咖啡馆的侍者都知道,连同那个总是沉默透露出腼腆笑容的老板娘,起初那会才来咖啡馆时,尤金甚至有过泡到老板娘的疯狂想法,那会他也仅仅三十多岁,后来在直抒了胸臆得到了几个奇怪意味深沉的眼神后,才得知老板娘的丈夫远在国外工作,假期时便会返到金山协助打理咖啡馆。

后来尤金也确实谋面过几次,让他意外的是那人竟然天性热情,极爱与人交流,微卷的头发翘起来,小小的咖啡馆顿时犹如着了彩衣,怎会那样的明媚照人。倒不错嘛,像极了年轻的我!尤金懒懒地吐出几个好想在用力吹着牛的字,惹得身旁的年轻侍者小姑娘哈哈大笑。他绝对是在嫉妒,瞧他的模样,不用说,都是在嫉妒了。藏在侍者围裙口袋里的这些话,终于还是透过弯弯曲曲的香气,传到了尤金的咖啡杯中,还好没有弄脏才刚刚顺着食道送到胃中的美妙咖啡,这倒使尤金觉得很想笑,天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笑的啦,他急切地向着对面的一位老兄讲到,眼角处的皱纹也是极其开怀。可惜陌生的老兄只回复了两道利剑般的眼神!那种感觉真想是,你用力做爱时,你身下的那位姑娘确只认真看着另一位帅气的男演员在ipad上如何撩妹!

嗨,老样子,再不快点,我可要昏倒在这了,尤金故作风趣地对前来点餐地侍者回应道,一双审视地眼睛确是环顾四周,仿佛这店是他开的一样。

怎么没几个人,上次来人多得我的小屁股都坐不下来,尤金俨然一副主人家的口吻询问道,仍旧不忘加一两个俏皮的短语,身旁的侍者也不过二十岁,模样确是机灵,讨人喜欢。

你都不知道吗,这位先生,莫里长街附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好多咖啡馆都关了门,现在店里只有我和老板娘两个人,本来我也是要走的,可是老板娘对我太好了,我就多留一个星期,下周日,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了,哦,当然如果你也离开,说不定我们会在其他地方碰面呢,我一直想去外面看看,这个世界实在是有太多美妙的地方了,你说是这样吗?先生!机灵的侍者满含深情的回答到,仿佛她要离开的是一个地狱,天堂在等着她一样。

......好笑,真令人好笑,都走了,你们根本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一无所知,望着侍者美丽的背影,尤金有一种心生怜爱的感情悠然而发,他甚至希望这位侍者,是他的宝贝女儿,如此便能阻止她那可笑的想法。如果不能好言相劝,哪怕用上暴力也都是值得的。可惜的是屋子里再也不会有人听他重复的那句—一无所知,老板娘甚至也不在。

没有什么繁杂花纹装饰的桌子上,细腻的白色盘子上有一块很美味的糕点,陪伴它的则是两杯完全不加糖的苦咖啡,尤金细细地从未如此认真的观察着他平日里最爱的美味,也许是听了侍者地话,他又要了第二杯咖啡,蛋糕上奶油无比细腻地被涂抹到每一面,细细的充满春天般的温柔和甜蜜,仿佛是最后一次能享用此等美味了,这使得尤金的眼帘内顿生雾气,他实在是接受不了老板娘要关掉咖啡馆这个天大的决定,终于两滴硕大的泪珠,应声坠入咖啡中,有着胖胖身躯的尤金,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伤心地,他只怕再悲伤下去,连走路回去的力气都耗费完了。

挂在墙上的金色钟表里传来清脆的叮咚声音,十点整了,尤金便急匆匆地从屁股口袋里翻出一些油腻的纸币,放到侍者手里,他要快些返家才好,着急的甚至都忘了擦嘴角的奶油,向着关着的玻璃门冲去,那样子活生生地有人追杀他一样,只引得正巧刚刚从厨房,做完蛋糕出来地老板娘一阵欢腾的笑,尽管着笑声是稀有的,美丽的,此刻尤金也顾不得转身了,他一心想要返家,根本无暇顾及去欣赏其他的美!

゙嗨,真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我也不知道何时才关门,一切都得等到我丈夫回来才能决定。老板娘很是感人的对着尤金的背影缓缓开口说到,是啊,数年了,细细算来他们已经认识七年了,当然这种认识也只是点头之交,甚至连浮萍都不算,几年来老板娘那位国外的丈夫,归家的时间倒是挺多的,依旧不曾改变他那热情洋溢的天性,每回都是逗得对方好生欢笑,小小的咖啡馆节日似的,谁都不会去想那灰色天空外的世界,尤金更是如此,他无比的厌恶憎恨着那个机灵侍者想要去看看的外面世界,哪里有什么更多的美妙,她难道不知道天上只有一个太阳嘛!

转过胖胖的身躯,回复了老板娘一个很是明亮的微笑后,尤金便一路狂奔,撅着的肚子可爱极了,在莫里长街上终于也自在了一会,风一点都不温暖拂面,这让人很难想象是三月的春天,他的家其实是一个租了数年的老房子,自从他七年前搬到金山时就一直住在那里,位于四楼过道尽头处的一个小单间,暗绿色的门都快要完全乌黑,听年迈的房东老太太讲,上一个房客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当初也是跟着一个很漂亮的小伙子急匆匆地走了!

漂亮,难道老太太只会用漂亮这样浅薄的语言形容人吗,尤金觉得十分好笑,幸好从未有人在金山这样描述过他,尤金以此为荣,说实话自从来到金山,他已经大约忘了漂亮的真正模样,当然咖啡馆老板娘永远是璀璨星辰,连着她那热情奔放的丈夫,一起时不时地让尤金觉得这样的金山倒也不错。

莫里长街此刻是如此漫长,尤金只觉得自己是如此懦弱,更加痛恨自己,因为是持续加班,他已经连着几天没返家了,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满脸横肉的家伙,在早会上恶狠狠的告诫众人,这批订单不做完,谁都别想回去洗一个热水澡,尤金其实是很喜欢在工厂里待的,那一排排明光光的电棒,是他的最爱,深处白光下,尤金只觉得是在梦中,更使人欢喜的是尤金每每一脚踏进梦里,他总能重逢旧年岁月里他一直满心追逐的人和事,自然这个时候,身边总是一脸傻笑的工友总是扫兴的拍打他的头,因为金丝眼镜冰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昨天晚上,尤金其实已经来到了金丝眼镜的办公室门外,他实在是想要请假一刻钟,哪怕半刻钟也可以,因为他觉得他的小可爱,叫做莎莎的小猫咪就快要饿死了,这几天房东老太太去了乡下,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去照顾他的莎莎了。尤金正要推门而进时,办公室里传来了东西被摔碎的声音,好像是脆弱的玻璃杯,在地上滚动了一下才完全粉身碎骨,这使得尤金的心猛地紧了一下,甚至来不及再思索,尤金又慢悠悠地回到了生产车间,那个傻笑着的工友已经开始忙碌了,眼里甚至没看到尤金一样,是的,车间里,再没有人能比得上他小心翼翼的细心了。几年下来,尤金当初那个白净的胳膊和手,已经落下了不少的伤痕,还好他至少目前还保有一双健康的手,尽管一只右手在今天早上差一点告别了他。

因为极度担心莎莎,尤金甚至开始抱怨到刚才为何还要去咖啡馆,见鬼,这是真的,就在刚才他和侍者说着俏皮话时,他确实忘了家中可怜的莎莎小可爱,如果莎莎有什么差池,他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伴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尤金胖胖的身躯逆风奔跑着的形态倒是有点好笑,再加上他那因为急切紧张而忧虑的乌云脸,惹得街边几个顽劣的儿童一阵乐开怀的笑声,如若不是时间紧,尤金绝对会停下来教训一番这群不回家好好学习的小家伙。走出了工厂大门,尤金和爱傻笑的工友挥手告别后,金丝眼镜也就永远的在他们世界消失了。

刚气喘吁吁爬到二楼拐角处,尤金便听到一阵房东老太太的呜咽啜泣声,尽管低沉确满含悲痛,是那种老年人独有的极度悲哀声,尤金的心顿时坠入了冰窖,瞬间结了霜,因为他知道,独居的老太太最爱得空去看莎莎了,肯定是她刚从乡下返回。………

不用在口袋里摸钥匙了,门已经开了,总是穿着一身裙子的老太太今日挑了冷静的蓝色,此刻蹲坐在床脚处,满头银发有些凌乱,一双耷拉着的眼皮,从门口角度看,更加暗淡无神了,莎莎睡着了似的躺在老太太的怀里,脊背上黑白相间的花朵般的毛发,仿佛还闪着天堂的光,绿色的窗帘也被老太太系了起来,几缕来之不易的太阳光,温暖的照耀着莎莎,抚慰着她幼小而又美丽活泼的灵魂,长长的睫毛仿佛还在跳动,向着她晚来的主人,以及爱她的老奶奶,小圆餐桌下的报纸上还留有莎莎几日来清水般的黄色排泌物,一切都是接近中午的静谧样,老太太也不再难过的发出心碎的声音了,时光也好似停止了,金山的天空像列车窗外倒退的风景,快速的远去了,尤金没有和老太太说任何话,他静静地站立在门口,一颗即将死去的树一般,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初那个异常冷冽的一月某个早晨,他遇到莎莎时所刻于眼底的血肉模糊。

金山从来都是陌生的,连一块安详地,都是这般的难寻,好歹有老太太指引,还未听到鸟儿归巢声,莎莎便被尤金很小心翼翼地安葬在这处绿水旁,返回的一路上,老太太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神态,尤金大约也多少猜测到了一点,其实这七年里,尤金已经被劝过很多次了,老太太完全一副老母亲疼爱儿子的心情,尤金又岂会不知呢!

小金啊,你不该待在这个鬼地方的,……快走吧,我老了,再也开不动那辆我先生给我买的绿色皮卡了,……你开走吧,去你的66号公路找乐子去吧,我会在这里永远祝福你的,小金啊,……别再固执了,这次就听我一次,真的,快走吧!老太太坐在小圆餐桌前,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这长短不一的一番话,可谓花了不少气力,脸颊上的皱纹里藏着不易被发现的深红,人啊,但凡是到了老太太这般年纪,能一口气说出很多话的人,怕是没几个,桌上的餐盘里看上去丰盛极了,三个绿颜色菜是尤金炒的,两个红颜色菜是老太太炒的,集市上为数不多的几家店铺,还留有一个馒头店,要不然今晚怕是没得馍馍吃了,尤金咬了一口蘸了菜汁的馒头,给老太太说集市的情况,丝毫没回复老太太刚才的话。

三月份的雨还很冰凉,还携带着冬日的寒气,绿色的窗帘又被尤金重新松了绑,完全遮掩了窗外的滔滔大雨,风如哨子,刺破人的心神,老太太在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后,眼神失落地告别了尤金,尽管这样的失落不止一次了,亮黄色的小台灯安放在小书桌上,不小气慷慨地散发着温暖的光,七年了啊,斜躺在蓝色小单人床上的尤金面朝窗子,望着深沉的绿帘子,他眼前又浮现了老太太的眼神,他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坚硬的物质堵住了,害他无法愉快地呼吸,风怎会如此凉,尤金又从褐色衣柜里翻出了一条老旧的朱红色碎花毛毯,老太太前年送他时一直说,不要嫌弃它样子很破了,可是温暖照旧的,她先生年轻时花了大价钱买的。那样的神情,尤金只觉得想要发笑,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们的恩爱似的,只是现在想来,尤金备发地有点那么不善良的小羡慕,他已经很久不曾嘴巴里跳出爱这样的字眼了,上次听好像还是那个爱傻笑的工友薄薄的苍白的嘴唇吐出的。

轰鸣的雷声差一点把人的灵魂吓跑,尤金又拉了拉被角和毯子,一双灰暗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掉了皮的屋顶,接下来的两天可真是令人高兴啊,再不用看金丝眼镜散发着霉味的眼神和声音,光想想就令尤金感到一阵惬意,随即他很快地起身,径直走到小餐桌前,也不再是一副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只披了一个丝绒外套,这会他正襟危坐在背椅上,还保留着和侍女说俏皮话的神采奕奕,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也全然忘却了老太太的眼神,他非常利落地倒了一杯酒,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屋子光线不好,他也不愿开灯,像是有点生气的拉开了帘子,好让窗外的电闪雷鸣射进来,这样的一个三月雨夜,尤金也不知怎么了,他忘情地一杯又一杯把自己的胃灌得全是迷晃人心智的酒精,也许他只是想要好好的沉睡下去吧,毕竟已经加班数日没睡个安稳觉了。

再次睁开沉重的眼皮子,已是两日后的中午了,尤金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好像在破碎了重又被拼凑起来的样子,他呆坐在床上,红色毛毯凌乱地堆放于脚踝处,天生内心敏感细腻的他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有人来过的痕迹,不过在重新呼吸了窗外一缕新鲜空气后,他又恢复了平日里常见的淡然,呀,肯定是老太太,她这个人总是没事多做出一碗热死腾腾的午饭油泼面,定是她太善良了才会如此健康长寿,走起路来裙摆生出和蔼可亲的风呢,这几年里,尤金吃过老太太做过的不少饭,可唯独最爱这口辣辣的油泼面,每每吃到尽兴处,总爱剥些大蒜,说是这样才更入味,老太太却不然,一闻到那个大蒜味,就甚是可爱地严肃地告诫尤金下次休想再吃到这碗面了。

不一会功夫,一碗带有一枚卤蛋的油泼面被尤金,风卷残云般收入了肚皮内,很是满足的尤金用手抹了两下嘴巴,因为太辣又咬了两口发硬的馒头,好在今日老太太不在,不然又得听她那番为什么不用纸巾擦嘴的陈词滥调了,这样的午后时光,尤金整个身体都完全陷入了沙发的怀抱里,他甚至一点也没注意到桌角处被茶杯压着的一个鼓鼓的白信封,当然也不曾想起一点点今日要上班的事,也许他大概是忘了金丝眼镜这个人的存在了吧,更不知道就在昨天他的那位爱傻笑的工友在踟蹰了半天后来轻轻叩响过他黑黑的门。

等尤金后知后觉的发现并拆开信封时,这个心底善良的老太太已经永远的离开了,去了只生产童年纯真无邪的乡下,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尤金透过有力确不乏秀气的信纸上的黑色钢笔字知晓的,信封里还留有一把很漂亮的银色皮卡车钥匙,单看钥匙的外观,就知道这辆皮卡有一定的年头了,尤金硬是花了一百五十分钟才勉强的读完了全部文字,他的眼镜像个年迈的老年人,完全不中用了,甚至都比不上这个爱穿裙子的老太太,等尤金好不容易费尽心力读完时,他就下定了决心明天早上就去换一副更明亮的眼镜,当然不是金丝边框的了,之前他问过一次老太太,戴什么样的眼镜才好看,只是得到了什么都好看的一句简单回复。一晃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未去拜访过老太太的家,看来他真是个十足的混蛋啊,尤金右手还抓着银色钥匙,左手仍旧大拇指和食指紧捏着两页信纸,他中午才吃了面后异常满足的灵魂,此刻好像被怪物魔法定住了一般,眼神又再次呆呆的望着灰白色的墙壁出神,全然不知又一个漫长的一天即将迎来最后一刻钟的沉闷时光。

翌日天微微亮,尤金就起床了,还特意穿了新一点的深蓝外套,尽管胖胖的身躯显得这件外套有点小了,又十分耐心的系好白色运动鞋的黑色鞋带,他略微憔悴的眼珠子里,聚集着满满的光,那光能使任何一个人为之迷醉,待这一切收拾妥当,他又静静地像是要去一个舞会似的坐在窗前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对着胖胖的圆镜子,修剪起来自己的头发,恐有数月不曾踏入过理发店了,粗粗的头发不听话的四处调皮,直衬得尤金愈发叫花子一般,还好有这身还算体面的着装。无奈这双手实在是过于僵硬,硬是直到十点钟,尤金手里的剪刀才停下来,还好,尤金满意地回复了镜子一个带有甜度的笑容,深陷的眼窝里藏了些花气袭人般的芳香,又着手刮起不算是很多的褐色胡子来,以前年轻的时候倒是十分羡慕别人留的络腮胡,可是这样的愿望在他过完四十岁生日后也没能完全实现,因为他的胡子茂盛程度有限,这样的天命不可违,尤金倒是领教过数次了。

还是不错的嘛,老太太这辆皮卡保养得不错嘛,尤金高兴地对着绿色皮卡车叫嚷到,银色的钥匙也开始闪闪发光,直晃得尤金睁不开眼来,无奈他只得戴上了都快忘了模样的墨镜,犹记得这墨镜还是当初十八岁生日时抠门得厉害的父亲送的礼物,此刻尤金的心直跳的厉害,差一点他就要发出鬼声鬼气的呐喊了,他根本不记得是有多久没开过车了,更别说那该死的66号州际公路在哪个鬼方位了,他的行李不多,只一个稍微大些的背包,后座上还有一个纸箱,里面放着一盆老太太照顾多年的不知叫什么鬼名字的蓝花花,要知道,尤金最烦那些花花草草了,如若不是老太太刻意交待,他才不会温柔地去照顾什么蓝花花呢。是得好好想想那该死的66号州际公路到底躺在哪了,尤金终于停下了埋怨那些花,想起来了正经事,只见他完全闭紧了眼睛,连眼睫毛都不曾眨动过,看来他正在驾着一艘时光小船,静静穿越湖面,尽可能完美地正确地抵达目的地。

嗨,怎么是你,老朋友,尤金把车潇洒停靠在路边,尽管他那微微翘起的肚子在皮卡车里被挤得有些难受,微笑着对他工厂里的那位爱傻笑的工友打招呼,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今天可真干净……漂亮……工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一双眼布满了血丝。

漂亮,你可真会说笑,我年轻那会这样赞美我的人可多了,现在这把年纪了,能这样说的,还是你第一人呢,,尤金豪爽的笑着,仿佛,他要去遥远的天边,拯救众生似的,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让人热血沸腾的荣光。根本没意识到他这位老朋友所走来的方向。

你要去哪吗,看你车上有一个行李包,工友小心翼翼地询问到,一脸失落的表情呼之欲出,再配着金山永远灰暗的天空,尤金的这位老朋友着实令人心生难过。

是啊,我终于要离开这了,从未想到有这么一天,我要去找我的66号州际公路了,再也不回金山了,尤金动情道,满脸欢喜的样子,右手还搭在工友肩膀上,仿佛是为了表达多年的友情似的。

那个……那个…我可以搭你的车,也去看一眼那66号州际公路吗?………要知道,有很多它的传闻,工友有点祈求的谨慎恳求道,他手上的一束花就快要枯萎了。

哦,可以啊,老朋友,之前在工厂里,你可是帮我不少的,尤金爽快的答应了工友这个有点突然的请求,又再次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亲近。尽管这会的尤金根本没意识到,这个请求的突然和另一种涵义。

说实话告别,在人类世界里,从来都不是轻松的,尤其是你在这地方待了足足七年后,它仿佛融入了你的每一寸血肉,尽管这地方依旧不是那样美好,尤金直视着倒车镜里逐渐远去的模糊金山,他的眼眶里竟有点湿润,他又想起来了当年初到金山的那个傍晚,那会的他,活脱脱的一个断了头的苍蝇,只是满心想要找一处歇脚处,然后倒头就睡,永远地睡下去,也是好的,后来,在一个阴冷的大水塘边,幸运的他遇到了善良的可爱房东老太太。

不知谁家的红色跑车怎么如此粗鲁无礼,刚刚醉酒一般地和老太太的绿色皮卡碰了个正面,还好没撞到,爱傻笑的工友长吐了一口气地不安说道,尤金确突然陷入了带有狐疑状的沉思中,他刚刚无意识转头看到了跑车内一张异常漂亮善良的女人脸孔,同样的带有害羞的笑,没错这种表情,金山这个地方,他只在咖啡馆老板娘脸上捕捉到过,哦,天啊,原来这些年,他竞不知那害羞般的笑容酒窝里藏有多少不被人容易发觉的忧郁啊!尤金失神道差一点冲入深沟里。

乐山咖啡馆,尤金像是个从未去过的陌生人,不停地重复着乐山咖啡馆,这五个字,婴儿般开始学着说话那样,断断续续地重复道,两只手仍旧蓄满了力量,紧紧地抓着方向盘,墨镜后的一双眼依旧闪闪发光,向着他心爱的66号州际公路快速前行,很快的倒车镜里一片白茫茫的了,金山永远地消失在了夜幕的身后。七年来尤金终于见到了天空中最亮的那颗北极星。金山的夜空怎会没有呢,着实令人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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