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高跟鞋

傍晚,斜阳洒在成荫的树上,绿叶表面泛起微光。公园里散步的行人放慢步伐,似有意等待着身后的人跟上。

画面那么丰满温和,而她的心却像贫瘠之地般荒芜。漫无目的的前行让眼前的景色似梦非梦,只有脚后跟传来的疼痛感真实。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会走到哪里呢?

她问自己。踩着七公分的红色高跟,沿着这条路不知走了多久,身体越来越重,随着地心引力向下沉,心也跟着坠落。

她意识到或许应该停下。眼前的画面跟随她的意识逐渐清晰,紧挨花坛的一把木黄色的椅子映入眼帘。不顾脚后跟叫嚣的疼痛,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屁股与椅子贴合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像刚经历一场逃亡后,抵达安全区域般踏实。

她脱下一直鞋子,勾下腰揉揉脚后跟,疲惫的叹了口气。

“鞋子真漂亮。”

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不知何时木椅的另一头多了一女人,正侧着头微笑看着她。

虽然看上去年纪和她差不了多少,但脸上已经褪去了和她一样二十出头女生独有的稚气,多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女人的年纪大概二十七八岁。

突然的对话,让她不知所措。但她不太习惯让人尴尬,条件反射挤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然后回过头,心里想,对啊,刚刚他也这样说。

她刚刚正和暗恋了七年的男神约会,七年来第一次。明明是多年来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她却突然慌张的想逃走。

是因为他走得太快,她穿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吗?不过这么多年,她不应该早习惯了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在身后无力的前行吗?

虽然后来他有意识的停下来等了她好几次,可无意识的行为,总让她觉得即使他停下来让她跟上,站在他身旁也离她好遥远。因为她不禁想,为什么不能为她把步伐放得缓慢一点呢?

约会结束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鞋子很漂亮。但下次出来,就不要穿它了吧。”

她的笑容凝固在空中,因为她明白这句话对她不是关心,而是怪她让他停下来很多次等待。因为他都没有发现,为了跟上他,她不顾鞋面粗暴的摩擦而愈加疼痛的伤口。

“看你的样子,走了很久的路吧。”女人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紧接着眼睛瞟了一眼她的脚后跟,再看向她,眼睛和母亲一样温柔。

她明白此时的询问只是出于一个好心人的关切。但女人所关心的是她极力想掩饰的狼狈,赤裸裸的暴露在明面上被人看到,条件反射的只想遮掩。她用最快的速度穿上鞋子,试图遮掩伤口,正想摇头,突然看见这个女人的脚上,也是一双漂亮的红色高跟鞋。

微弱的夕阳下,脚后跟与高跟鞋摩擦的痕迹若隐若现。那一瞬间在空气中闻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味道。她点点头。

“是去见了喜欢的人吗”女人突然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继续点头。

“对呀,要不是见喜欢的人,谁愿意和自己过不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女人的除了保持一贯的笑容,脸上还多了几分娇嗔的味道。她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心情似乎不再那么沉重了。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穿过高跟鞋了。”女人继续说道。“但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约会,还是想漂漂亮亮的。”

最后一次约会?还没来得及询问她内心的迷惑,就被女人接下来的说话声打断。

“我记得第一次和他约会的时候,穿上自己最喜欢的高跟鞋。他很闷,不爱说话。我们走了一路,我不停的说话,他就只会笑一笑,回答用简短的‘恩恩啊哦’。”

“不是很愉快的经历。尤其是在脚后跟被高跟鞋磨得出血,疼痛感传遍全身的时候,为自己遭受这场脚后跟的折磨而深感不值。”

“我不满的情绪和脚后跟的疼痛一样愈演愈烈。就在这时,我们路过公园的椅子,他突然拉我坐下。一句话也没说,急匆匆的走掉了。”

“他干嘛去了?”她下意识的坐得离女人近了一点,好奇的问。

“十分钟以后,我正纳闷的时候,他回来了。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手里一双丑不拉几的粉色塑料拖鞋。”

“从他蹲下身为我把高跟鞋换成拖鞋那天后的每一次约会,我再没有穿过高跟鞋,总是以最随意最舒服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大概从那时候起,我知道他是我要找的人。”

“真好。”她低头喃喃道,陷入了沉思。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寻找的是一个让我们愿意为他穿上高跟鞋的人。但其实,我们最需要的是愿意为你换上平底鞋的人。

真正好的感情,不应是刻意取悦讨好,两个人已经顺其自然。在他面前能时刻保持最轻松,最自然的姿态。因为爱你的人,才舍不得你如此辛苦。

她想到刚才和他的约会,或许,她一直追寻的,不一定是对的。

她突然对自己的逃走如释重负。但她的心中还有疑惑,正欲开口,女人又笑着用接下来的话打断了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明天我和他要结婚啦。所以,这是我和他最后一次约会。”

离她们五米远的地方,一个男人走向她们,笃定地看着前方。她注意到他的一只手里拿着一双塑料拖鞋。

然后她们俩相互看了一眼对方,会心一笑。

男人在女人面前停下,摸摸后脑勺,嘴唇裂开,露出洁白的牙齿,冲着女人有些腼腆的笑。

他蹲下身的时候,女人凑近他耳边轻声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她就看到他起身走到她跟前,把拖鞋放在她的脚下。

她愣了一愣。当她回过神来,看向椅子的另一边,男人已经背对椅子蹲下,女人像只轻盈欢快的小鹿,一跃便跳上了他的背。女人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此时天快黑了,夕阳的微光褪去,逐渐被零碎的黑色溶解。她把目光从他们离去的背影收回,停留在已经换上的那双粉色拖鞋上。

心里想,好像是有点丑。

她长舒了一口气,嘴角不自觉上扬,笑容爬上脸。她的眼睛,也渐渐弯成了月牙。

-END-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 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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