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人的朝圣之旅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佛为心,道为骨,儒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脑,从容过生活。                                                                                                                        

                                                                                                                                                     -南怀瑾


伴随着6点钟的手机闹钟起床,洗漱更衣,迎来了正月里第二个吃斋的早晨。食糜配菜脯,然后我们就开启了一年一度的朝圣之旅——玄武山拜佛祖!爷爷说,以前老嫲(曾祖母)去拜佛祖是走路的,来回要走两天两夜,身上还要挑着供品。现在条件好了,我们开车当天就能来回。以前拜佛祖是爷爷奶奶主掌的,这几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妈妈就担起了这个大任。

玄武山位于陆丰市碣石镇内,始建于南宋炎元年(公元1127年)。主体建筑元山寺供奉着威名赫赫的元天上帝,是从武当山飞来的武神。南宋时期,碣石只是个人口稀少的边陲小镇。为了海防的需要,明朝的朱元璋下令在沿海地方建立卫城,碣石卫与天津卫、沈阳卫和威海卫合称“中国明清四大卫”,可见其战略地位的重要性。当时驻军多为北方人,他们崇尚北方的武神,于是集资将原来的小庙改建为玄武庙,后来碣石卫总兵侯继高又进行扩建,慢慢形成今日的格局。一开始的卫城是只能驻兵的,后来朝廷政策宽松了,卫城可以住民,于是善男信女更多了,元天上帝慢慢变成了碣石的主神。

明朝万历年间,碣石乃至整个潮汕沿海地区饱受倭寇、海贼之患。时至今日,碣石镇内的一些碑石正是当时英勇抗倭保境的见证。到了清末同治年间,为了便于观察海上敌情,玄武山上又矗立起一座福星塔。古时的军事重镇,如今成为了潮汕人心中的宗教圣地,而福星塔如今也成为了行船人心中的导航佛灯。

可能大家会有一个疑问,武当山的元天上帝属于道教的,可是我一开始说是来拜佛祖的,佛祖应该是佛教的呀?其实到了清朝,皇帝重佛抑道,不少道观遭破坏。好在碣石山高皇帝远,当年圣旨传到的时候,卫城的守将就在元天上帝的神像前,再供上释迦牟尼的佛像,反而使得这里佛道合一、释道汇流。自古潮汕人诸神崇拜,来这里拜神的香客不会纠结于是道教还是佛教,举头三尺有神明,潮汕人都一一敬奉,愿诸神保佑。


“相传是日诸神朝天,各具香烛酒馔,印纸马轿焚送之。至来年正月四日复具茶果迎之。”

                                                                                                                                      —乾隆版《澄海县志》

潮汕的民间传统,每年农历的十二月廿四日是“神上天”之日,人间的诸神要上天去向玉皇大帝述职,报告一年来人间的善恶诸事。所以这一天各家各户都要举行祭拜活动,恭送诸神上天。到了第二年的农历正月初四,是“神落地”之日,同样要祭拜恭迎。大年初四开始,潮汕各地就会有各种游神赛会的民俗,有的“营老爷”,有的“营妈祖”,也有英歌大锣鼓等等。而在玄武山,正月初四的凌晨,会涌入大量来自海内外的潮汕民众,大家都想上第一柱香,求得第一支灵签。每年这个时候,高速公路都会瘫痪。

我之前的文章说过,潮汕人是一个家庭观念特别重的族群,有家就有一切。在每一户人家里,都有这样一位神仙,潮汕人尊称为“申面公”,是最大的家内神。申面公是灶神,神名为司命帝君,负责人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掌管着各家各户的福祉。所以在这两个重要的节日里,人们会为申面公举行祭祀活动。

有的人说潮汕人迷信,但是对于我们来说,生下来耳濡目染,长辈们言传身教,有些东西是在血液里流淌着,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潮汕人以前很穷,前面也说了明清时期要抗击倭寇,玄武山这个宗教圣地也是以前的军事重镇演化而来的。潮汕三面靠海,夏季还要遭遇台风。天灾人祸,潮汕人要生存下去,精神上需要有寄托有信仰的支撑。现实中带来灾难的大海同样孕育着希望,我想这就是祸兮福所倚!潮汕人漂洋过海,叫“过番”,远渡东南亚打拼。妈祖是海神,行船的潮汕人拜妈祖求平安。以前通讯不发达,在海上一颠簸就是十天半个月,留守家中的妇孺只能祈求神明保佑男人平安归来。而当潮汕人达成心愿后,也一定会叩谢神恩!

春节前我们去了一趟汕尾,汕尾靠海,所以汕尾人也特别崇拜妈祖。我们去了妈祖庙,参观了一个类似妈祖生平的展览馆。出来后,5岁的妹妹说要给大家讲个故事,她说庙里面有个娘娘,她会打妖怪,保护我们。确实,潮汕有封建的一面,不够开化,那么我们要做的不就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吗?潮汕人在拜神中迎接新年,在拜神中送走旧年,这是人生的一种仪式感。拜神也让我学会了敬畏,学会了感恩!

在拜佛祖的前一天,妈妈要给佛祖准备礼物——大金元宝,这是从小到大拜神的标配,所以我从小就会叠银锭,觉得那可好玩了!把一张金灿灿的纸钱卷成一个中空的柱形,再把两边的纸往里一塞封住两个口,银锭就叠好了。我小时候说那是一艘船,载着我的愿望去找神仙,然后我的愿望就会变成真的。愿望也从想要玩具糖果到考试第一名到谁谁谁喜欢我......不知不觉就长大了!在这么多神仙中,八月十五拜月娘准备的礼物是最好看的,那就像艺术品。小时候我就觉得那是因为嫦娥是所有神仙里长得最漂亮的,可能打那时起,我就开始在拜神的时候加多了变漂亮的愿望。一份银锭一般是12个,象征着一年十二个月。但今年是13个,因为今年丁酉鸡年是闰年,有13个月。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写红帖。这是到佛祖跟前求签用的,把家里的地址和每一位家庭成员的生辰八字写上。我家的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爷爷写的,今年开始爷爷说让弟弟写,潮汕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这是元天上帝的令旗。令旗不管在军队还是在道教中,都有至高的地位,视为一种授权。拜佛祖其中一个重要的仪式就是请一面令旗回家,一般供奉在家里的大门上方,保佑一年四季出入平安。

求签

拜佛祖的重头戏就是求签,这个时候要把事先准备的帖子摊开来,全家人挨个求签。一般先家宅,然后是一家之主,再接着一般按照年龄从大到小排列。一般都是给家庭成员求岁君签,看看未来一年的运势如何,需要注意点什么,请佛祖保佑!如果有其他的需求,例如求事业、求姻缘等等,也是需要在帖子上写上,再另行求签。

今年是我第一次自己求签,以前都是妈妈帮我求的,第一次总归是有点紧张的。我双膝跪地,手握签筒,然后要告诉佛祖我叫什么名字,我的生辰八字,我所求之事。嘴里一边默念,手上一边摇签,直到有一支签掉下来为止。其实我一开始会纠结我要跟佛祖讲普通话还是潮汕话,虽然我知道佛祖都听得懂,但偷偷听到旁边的人都是讲潮汕话,所以我也就讲潮汕话。

掷杯筊

摇到签以后要进行第二个步骤,潮汕人叫“跋杯”,也就是掷杯筊。杯筊是一对新月形的红色木头,一面是平面称为“阳”,一面是凸面称为“阴”。掷杯筊是人与神沟通请示的方式,若掷出一阴一阳称为“圣杯”,则代表请示之事神同意了。否则,需要重新来过。所以如果没有掷出“圣杯”的话,就需要重新摇签,直到掷出“圣杯”。最后,就把签上面的数字记到帖子上。

在科学上,掷杯筊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可是在神跟前,掷杯筊是想开示我们阴阳平衡的道理。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会慢慢体会到万事万物都有其两面性,而生活就是学会去平衡。

解签

求完签之后就是解签。玄武山的佛祖签一共是51条,序号依次从1排到51,有的人对照解签的书籍自己解,也有人会请解签先生解。在玄武山出来的那条路上,一间间房子里都端坐着解签高人,感觉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人。一位兄长跟我开玩笑说让我把51条签文都背熟了,明年我们也来摆个摊儿,他负责拉客,我负责解签。开玩笑之际,我们也到达了相熟的解签先生家里,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来临了,仿佛未来一年的命运就掌握在这位先生的嘴里了。我们排排坐听完了先生的解说,他也会教我们如何用拜神之道去化解未来的厄运。听完之后觉得解签也是一门技术活。首先,需要训练记忆能力,51条签文所对应的排序不能记混,对签文要倒背如流。其次,不说通晓古今,起码要熟读历史。每一条签文对应的是一个历史典故里的一个历史人物,这个历史人物一定程度代表了求签人,我听到先生根据历史人物的性格推断出了求签人的性格。最后还要把求签人的生辰八字跟签文结合做出综合性的结论,这个据说要懂得天干地支和易经八卦理论。所以先生的背后有你看不到的努力。

回来后我跟朋友分享了关于拜佛祖求签这个事情,然后朋友就问我信这个吗?问我是唯物还是唯心?可能以前书本上学到的是唯物主义才是正确的,可是我也说了,经历让我明白了事物的两面性,所以我是既唯物也唯心。我今年抽的都是上签,我信,所以我必须更努力!同样抽到下签的人佛祖也会给予化解之道,就是告诉你解决问题的方法总是比问题多。就像打牌一样,拿了一手好牌的人也有打烂的时候,手里的牌不好也不见得一定会输,关键还是在人!我真的把解签的书拿回来看了,发现第八签是下下之卦,原来八也不见得都是幸运数字呀!看了解签书感觉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接着我在亚马逊买了一本南怀瑾先生写的《易经杂说》,说是适合零基础看的。

说说我为什么要买这本书,是因为我要学占卜然后预知未来吗?说到未来,春节前后看到了新闻说央行开启了数字货币的进程,我想这多少说明了脱胎于比特币的区块链技术的成熟,但是这种技术原理我是怎么都搞不懂也掌握不了的。马云说过去人类逐渐完成了科技的研发,未来10年里是科技的应用。网上看了关于李彦宏开年内部讲话的文章,说百度开启了人工智能的新10年。马化腾说他很庆幸微信是属于腾讯系的,张小龙年初发布了小程序。从滴滴打车到摩拜单车到共享汽车,明天的新闻里不知道又会有什么。

回到上面买书的问题,我也知道未来是人工智能是机器人是新技术云云。但是很可惜,我没有任何的IT技能,我弄不懂这些东西。2016年我过得很焦虑,我必须找一个出口。这本书是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从夏商周那会儿一直到现在,难道不应该捧在手心好好读么?谁知道10年后还有没有摩拜单车,但我知道10年后一定还有这本书!甚至百年、千年......

好像写得挺多了,来个总结陈词吧!

人生,就是一场朝圣之旅!

佛心,拿走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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