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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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识

松与绮相识在那所县重点高中。九十年代,十六七岁,傻傻的年纪。

他们来自同一个镇,分在同一班。作为老乡,他们与另外九名同镇但分到不同班级的学生,很快就彼此相熟了。

个头不高的绮是个表面柔顺温和常常忧伤的女孩子,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可惜被厚厚的眼镜挡住了,浓密的黑发偶尔会编成两个麻花辫偶尔会梳个高高的马尾,基本上与心情配合。

绮曾经佼佼的成绩,在各镇尖子云集的班级里,很快地落入平庸一族,也就是那种老师最不会关注的中等生。于是,她索性沉入自己的情绪里,看小说、听歌、与几个同样做梦的孩子一起做做文学梦,她甚至还无望地暗恋着另一所高中的一个阳光男孩,偶尔用功学习,偶尔接受语文老师的表扬。

松高大健壮,聪明张扬,义气好勇,很快成为班上男生的二哥(没有大哥),同时又在课堂上充分展现着他的游刃有余,在最短的时间里,没有悬念地成为各科老师眼中绝对的种子选手。

但松的另一个特点或者说恶习是,他对女生有着天然的排斥(或者是那个年纪男孩的特点?),班里的女生,除了绮,每一个,都被松惹得掉过泪。他简直是以惹哭女生为乐,包括那个强悍的成绩优异的大姐大。

二 落榜

如果不是“老乡”,松与绮也许不会有交集。如果不是“老乡”,松也许永远也不会关注到在教室里几乎没有声音的绮。

当然,很久以后也有老乡告诉绮,其实,他们都因为知道她的家庭特殊,所以对她不由自主的关心,包括松。何况,整所学校,同镇的女孩不过三个而已。

时间流逝,松对绮的关心,仿佛是漫不经心的,他的兄弟们都已经认定绮是松理所当然的女朋友时绮却完全不清楚状况。绮与松在一起时喊松大哥,并且心里也真把他当成了大哥。她会象个妹妹一样的发点小脾气使点小性子,也会义正言辞地批评他不该抽烟。

高二的时候绮便去了文科班,成绩已经仿佛不可挽回地一落千丈,与初进校园那个梦想考大学的乖学生已迥然。上课的时候绮会静静读小说,晚自习的时候与朋友沿着长街没完没了的闲逛。偶尔教室里人不多的周末,绮会静静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书,或者,流泪。

绮不开心时偶尔会去找松,松是她的情绪垃圾桶。绮开心的时候身边总没有松,松与她以及她的朋友们似乎总也不一样。

绮从未意识到,松一直在那里。甚至当她和一个男孩似是而非恋爱的时候,松只是不远不近的,注视着她。

高二下的时候,松开始喝酒、打架,与其他班级的男生,或者与外校的男生。

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绮与一个姐妹从外面疯到很晚才回校,校门口,松的一个兄弟拦住绮说先不要进去,松喝醉了,怒气冲冲的,满世界找她呢。绮毫不在意的固执的回到了寓居的小屋。

松来了,酒气冲天的却又是讪讪的,坐了一会,并没有说什么,便又走了。

那一年,他们都落榜了。

三 龙门

同年的九月,他们进入不同的学校复读。在陌生的学校,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绮沉默而孤独,痛苦却坚持地学习着。

松一直给她写信,给她鼓励。在她最消沉的时候松去看她,带去一整套的数学复习资料,并且带她在陌生的小镇逛了一个晚上。他了解,一向散漫的绮,在这个陌生校园和沉重的考试压力下,快要窒息,她太需要新鲜的空气。

复读的那一年,绮很拼命,松也很拼命。他们俱是农村的孩子,考大学对他们而言,在当时,是唯一能跳龙门的机会。对于绮而言,更是一个远离家独立谋生的机会。继母曾经半开玩笑地要求她,考不上大学便跟她学手艺。那是绮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生活。

他们双双被录取,只是一个在北一个在南,两所地理位置相距太远级别也相去太远的大学。

去学校之前,松与一个兄弟一起去了绮家,算是告别。松还是和从前一样,在绮的面前不太说话,只是用力的注视她,目光沉默的,追随她的身影。

绮那时是伤感的。刚刚过去的一年里,那些忧惧、痛苦、煎熬,还会偶尔在梦中造访。如果没有松的那些鼓励那些帮助,她自己,一个人,能走下去吗?

这个时候绮已经懂得松眼底的疼惜和关切。可是,总是做梦的绮,分明一直渴望惊天动地电光火石的爱情,这样细雨润无声的感情,绮认定,只适合兄妹。她不停地告诉自己也告诉松,松,你是我永远的大哥。

大学里的绮依然是沉默孤独的,自卑和骄傲都渗入骨子里了,她矛盾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通过书信,她与松保持着从未间断的联系。松粗犷用力的笔迹,基本上每两周会出现在她的桌面。依然是鼓励依然是支持依然是喜欢,并且多了对绮的赞美。松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女孩,可以打九十五分的女孩扣掉五分是因为身边男孩太多了;松说你是我遇到过的最聪明的女孩虽然学习成绩不太好可谁让你不用功呢整天东想西想的。松也会批评说你是我遇到的最不现实的女孩整天做梦啊老是追一些不虚无飘缈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

而绮给松的回信却常常是懒散拖延的,除非,是遇到很不开心的事情或者解不开的心结。是的,她是依赖松的,依赖松对她的好却不肯回报;依赖松的倾听和劝解却从不去想松的感受,就是这样自私贪婪的索取着接受着任性着。

大学四年,松是绮最铁的兄弟最亲的朋友。唯有在松面前,自卑的多疑的敏感的绮才是放松安全的。她依然固执地认定,这是一份老天恩赐给她的友情。她早已在信中要求松给她找个嫂子虽然松从没给过任何答复。

宿舍的女孩都在给男友织那种长长的白色围巾时,她也给松织了一条厚厚的笨笨的长长的白色围巾,她说大哥,北方的冬天一定很冷吧,北方的雪是不是很迷人?

连声感谢都没有的松,寄来他在雪中的照片,褪去了高中少年的青涩,已经是体魄健壮的男人了。照片中的松系着绮给他织的长长的白色围巾,在白到刺目的雪中,笑容灿烂明朗。

绮想帅气的高大的聪明的松一定在那所重点大学过得风生水起。绮不知道的是,松已经习惯性失眠,并因此饱受头痛折磨。

四 重逢

终于毕业了。

整个大四,是绮的噩梦。

大三的夏天,在一场雨中,与一个男生因为孤独或难过而牵手,上演着大学校园里的“黄昏恋”,约定不要结局。大四的冬天,男生悄悄牵着一个比她年少四岁的女孩,走在他们曾经一起走的街上,看江畔灯火闪烁看街头长袖善舞。

绮那个时候,被谎言激怒。她执意地自编自导着凄凉的爱情故事,最终得到那个男生的爱,却失去一场对她而言关系重大的考试。那个小雪飘飞的日子,考场肃穆,她却在稿纸上,写下一个个短篇。

那是一场她分明胜券在握却惨淡输掉的考试。上班以后,她试图努力去参加同样的考试,却一次比一次败得狼狈。松给她写信,说其实你一直逼自己去参加这样的考试,有没有想过是不是你自己要的?

那个冬天,读研的松回家过春节,去绮的单位看她。与朋友一起喝酒,然后,在冷的街上松和绮静静行走。松说我恋爱了,是教授的女儿。绮微笑,终于给我找到嫂子了。松停住脚步,看绮,我跟她不合拍,又散了。绮怔怔。绮在想自己的心事。绮那个时候遇到一件无法跟松讲的心事,是的,是无法与任何人讲的心事,确切地说,是困境,无法向任何人求助的困境,包括她信赖无比的松。

松突然搂过绮的肩,绮顺从的,任凭松笨拙地亲她。松对她而言,一直都是那么亲切,此时,更是冬天里温暖的火炉,她无法拒绝他的怀抱,虽然这个亲吻多少有些意外。松,在他的仓促与笨拙里,还是感觉到了绮的游离。

松走的时候,买了几株月季在绮的宿舍门前种下,说女孩子嘛,总是喜欢花的,有花陪你,心情会好一些。

绮精心伺弄着那几株月季,她未能想到,这几株月季完全不理会她的照顾,一径的日日枯萎下去,一如绮。悲伤的绮同时未能预料的是,她与松自此,一别十年,不曾见面。

松依然会给绮写信,当然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两个月一封。本来,可以花大把时间写信的日子,若不是在大学,就是在部队,一旦脱离这两个环境,哪里能有那样的心情和时间呢?

松在有一封信里说,这么多年,你一直只在忧伤的时候才想起我,真是有点自私呵。松又说,放心吧我会遇到一个好女孩的一个可能比你更好的女孩,我一直相信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

五 告别

绮终于无法面对她所遇到的困境,最终选择了逃离。她逃得彻底,远离了同学朋友,消失在人群中,数年。

直到伤口结痂,不再痛,不再害怕,她才从她所躲藏的壳里探出触角,渐渐与旧时友人联系,包括松。

松接到她的电话时,是喜悦的吗?松说你活过来了?这些年日子过得怎么样?还没有安定下来吗?女孩子,早点嫁人早点安定下来吧,你不能再野了。

绮的泪就在那一瞬间下来了。有人关心,原来这么好,这些年,都忘记这种感觉了。

松继续说,我结婚了。

绮的泪在那一瞬止住。她调整了自己的声音,欢快地问嫂子是哪里人你什么时候结婚的嫂子一定温柔漂亮吧?

松说她就是北方人,我们在网上认识的,她知道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所以……松略略迟疑了一下,所以她不允许我跟你联系。

绮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僵硬。曾经她以为一辈子都会是她最亲近朋友的松,如今有别个女人在管他了,这管束里,包括不准与她联系。

松说,照顾好自己!

电话断了,那种盲音,听起来竟是那么刺耳?

绮加了松的QQ,是松的兄弟给她的。可是他们从不曾在网上聊过一句,哪怕一个简单的问候。

松有女儿了,空间里放着女儿的照片,纯然天真的美好。松的喜悦和幸福在空间说说里真实温暖。松还是那样健壮阳光。松的失眠早就好了,因为松的妻每天晚上会冲好一杯牛奶逼他喝下去。松每个周末去踢球锻炼身体,因为生活太有规律了他担心会长胖。松早已不轻易发脾气了松在女儿和妻的爱里满足幸福着。松笑容灿烂的……

三年后的一天,绮给松发了一条短信,说,大哥,我终于把自己嫁了,祝福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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