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了今年雨果奖的获奖短篇，《岁月静如玻璃，年华砥砺于铁》（Seasons of Glass and Iron），感觉也就那样吧。
故事立意是好的，但它更像是一个当代寓言，而不像科幻。而且，它想表达的东西过于宏大，结构却有点生硬，故事的展开无法给人出乎意料的感觉。两个主角一静一动，一刚一柔，分别代表了女性不平等遭遇的两种截然相反的类型，一个是温柔的陷阱，一个是家庭暴力。这样的对照虽然产生了一种对称美，但也让故事缺少了冲突和转折，两人的相爱也显得有点牵强。
作者运用了很多神话和童话经典元素：金苹果和带翅膀的鞋来自希腊神话；玻璃山上的阿米拉就是童话里囚禁在高塔中的公主；塔比莎嫁给了带有动物特征的丈夫，因为违反禁令而遭到惩罚，这两个也是童话里非常常见的母题。但是，这些经典元素只是被重新组合了一下，没有诠释出新的东西，有种堆砌素材的感觉。
同样是对经典元素进行重新诠释，姜峯楠的《巴比伦塔》要好看得多。故事前半部分极言工程的艰辛，但因为场景描写非常鲜活，读着一点也不乏味；结尾处的转折出人意料，看得十分过瘾。它并没有刻意传达什么观念，却讲完了一个很好的故事，描绘了一个生动的想象世界。
去年的《北京折叠》，初看觉得还行，再看就感觉经不起回味。尤其是文中的外貌描写，作者对老年男性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这时彭蠡出现了。他剔着牙，敞着衬衫的扣子，不紧不慢地踱回来，不时打饱嗝。彭蠡六十多岁了，变得懒散不修边幅，两颊像沙皮狗一样耷拉着，让嘴角显得总是不满意地撇着。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整天在小区里转悠的那几个「懒散而不修边幅」的老大爷，他们清一色的白衬衫。有人会在外面套一件旧得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衬衫，敞着扣子；更多的人会把衬衫掀到胸口，露出松松垮垮的肚子，外媒把这叫做「Beijing bikini」。
写女主角，从头发写到脚尖，却只能写出一个纤弱而面目模糊的形象。
他想起依言的嘴，他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嘴，那么小小的，莹润的，下嘴唇饱满，带着天然的粉红色，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咬一口。她的脖子也让他动心，虽然有时瘦得露出筋，但线条是纤直而好看的，皮肤又白又细致，从脖子一直延伸到衬衫里，让人的视线忍不住停在衬衫的第二个扣子那里。
……
她的眼睛和鼻子很普通，只是比较秀气，没什么好讲的。她的身材还不错，骨架比较小，虽然高，但看上去很纤细。穿了一条乳白色连衣裙，有飘逸的裙摆，腰带上有珍珠，黑色高跟皮鞋。
不好意思，这让我想起了先前天涯上很火的一个帖子，集中吐槽《少fu白洁》中的外貌描写：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带小绿格子的小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到第二粒，……
……
白洁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牛仔布的裙子，短到小腿的，上身穿着那件红色的T恤，……裙子下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小腿，一双嫩嫩的小脚穿著一双粉红色的小拖鞋，坐在那里用脚尖晃动着。
像这样仔细描写身材、五官和衣着，很容易写出一种充满刻板印象的审美。而好的人物描写只需要一两个细节，就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比如《华氏451》里克拉莉丝苍白的皮肤和明亮的眼睛，《朗读者》汉娜身上混合着汗水、皮革和香皂味道的气息。
《岁月静如玻璃，年华砥砺于铁》和《北京折叠》的共同之处，就是想借一个很短的故事反映一个很大的主题。这种写法是比较讨巧的，读者如果支持作者的立场，就很容易原谅了故事本身的单薄。而且，如果试图把不同现象反映出的同一问题再通过一个单一的故事表达出来，很容易显得空洞。一部好的短篇小说往往只写一件小事甚至一个场景，反而能够折射出很丰富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