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城的咖啡茶(连载59)

130

当两具冰冷僵硬毫无血色布满伤痕的尸体出现在黄一凡面前时,再强大的防线也会崩塌。几天前还在一起喝酒,吹牛的哥们,此刻却阴阳两隔。黄一凡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不是警局的人拦着,他一定会把徐剑锋抽醒。

黄一凡当日回到基督城后便与基督城警方取得联系,回到住处把车库打开让警察进行搜检。其实车库也根本不需要他打开,早就被撬开。警方发现地上留有制动液滴落的痕渍,判断是人为破坏制动管导致车辆坠崖,所以将这起交通意外认定为蓄意谋杀,而作为车主的汪春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

警察将激动的黄一凡架出停尸间,他狠命的用手捶着墙,每打一拳,背上的神经像是痉挛般的抽搐。锤过一阵,又开始抽起自己的脸来。警察以为他疯了,拉住他确认一切正常,黄一凡盯向问话的警察,欲言又止的咬着自己嘴唇。他想告诉警方谁是凶手,可又担心13A得知他告密而惹来麻烦。强烈的自责在心底一遍遍的鞭挞着他。他恨自己的无能也恨自己的胆小,总之这一刻他厌恶自己胜过凶手。医院的楼道里薇薇安难以抑制的哽咽着,记忆中凡是有徐剑锋的地方都在被无限的放大。

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告诉黄一凡,过几天徐剑锋的父母便会赶到新西兰,而此时他还要赶去警局看望汪春了解案件进展。黄一凡并不担心汪春,他心里清楚汪春最后会没事,他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让警方尽早找到凶手。警察见下班时间到了,催促中方工作人员一起回警局。黄一凡佯装想起什么的样子拉住警察:“汪春不会是本案的凶手,我去斐济岛前,我住处前装有摄像头,如果查看这几天的纪录,就应该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警察疑惑的看着黄一凡:“你怎么能肯定汪春不会是凶手?当然这个线索很重要,我们会调取监控的,嗯?圣丹莫路上都已经装监控了吗?”

黄一凡看着晕晕乎乎的警察忍下气:“总之看过监控就知道汪春不是凶手。”说完还是不放心,又向领事馆的人交代,这才带着薇薇安离开。一路上两人心沉的说不出话,回到住处,车库贴着警戒带。登上阁楼薇薇安不敢去看徐剑锋的房间,看到就又想哭。两人也没有食欲,更没心情收拾行李。薇薇安问黄一凡汪春到底会不会有事,黄一凡安慰着告诉她不用担心,汪春只是配合询问。接着便陪在她的身边默默地等着她入睡,这一天薇薇安已心力憔悴,太多的眼泪透支。

在陪伴薇薇安入睡之际,黄一凡反复推敲着在斐济岛上制定的计划,他计划先要警方调走路口的监控,里面应该会有沈丹童或是小胡子进入车库的身影,不管是两个人还是一个人,汪春都会洗脱嫌疑。其次,如果只有沈丹童一个人,那最后很有可能小胡子会逍遥法外。但于公于私都不能放过小胡子,看来正如杰森说的那样,是该搬起路上的这块石头。所以自己需要一支箭,一支能够保护好自己,又能捅穿小胡子的箭。这支箭他早就选好,只是还需要检验一下够不够锋利,能否一击封喉。

黄一凡见薇薇安睡熟,悄悄地出门,开车跑去‘慢’街,停在乔艾伦开的那家按摩店外,霓虹灯将黄一凡的车映衬上一种暖昧的色彩。他听徐剑锋说过,柳眉在这家‘小夜未央’里,之后又听乔艾伦推荐过,但这是第一次来。他推开‘小夜未央’的门,前台的小流氓见到他,立即起身笑迎:“一哥,稀客啊!”黄一凡也强作欢颜打着招呼,待走近后问乔艾伦在不在。

“艾伦哥还没来,不过刚才来电话说正在路上,一哥您是来玩还是有事找艾伦哥呢?对了,冉姐倒是在办公室。”

“哦,我找艾伦哥有事,那我先去办公室等他。”说完掏出100纽币塞在小流氓手里:“问你个事,是不是有个叫柳眉的女孩在你们这?”

小流氓早就听闻黄一凡出手大方,一见面就100纽币,双眼闪着笑:“是,是,您是要找她吗?她可是咱们这儿头牌,现在正接客,等她出来我就叫她伺候您?”

黄一凡摆摆手表示不用,接着叫他引自己到王冉的办公室。王冉见黄一凡很是惊讶:“一哥?你这是来...”王冉脸上有些淤青,虽然涂着浓妆但依旧明显。黄一凡坐在王冉对面:“我是来找艾伦哥的,你那里的伤是怎么回事?”

“哦,没什么,不小心撞的。”王冉尴尬地胡乱编个理由。

黄一凡听得出是托词,不好多问,只是说些客气话:“如果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我,毕竟大家是老朋友,有事多个人商量总是好的。”虽是客气话,但黄一凡说的很真诚,这令王冉浑身一颤,这种带着温度的话语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愣过一下后王冉问他:“一凡哥,你找乔艾伦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哦!最近遇到个台湾客户。以往没接触过,有些拿不准主意。我听说艾伦哥手下的那个台湾人以前在台湾帮里做事,你知道公司和杰森的关系。那个台湾人似乎还有几个朋友也想要买车,算是大单。我不知道接这笔生意会不会影响与杰森的关系,所以想对杰森多了解些。”黄一凡的确是来找袁秉恒,借口是一早想好的。

“哦是这样啊!一哥好拼啊!这时间还在忙工作!薇薇安找到你这样的男朋友真是福气啊!不过一哥来这里找袁秉恒一定会扑空哦。”

“这话怎么讲?”黄一凡不解。

王冉靠近些:“一哥不是外人,我只讲给你听。这里的姑娘蛮多是阿恒带进来的,所以阿恒不敢来这里,来了就会...”王冉用手比划用手抓脸的动作。

黄一凡心领神会,接着问:“那我该去哪里找他呢?”

“我帮你约他好了,卡西卓教堂广场怎么样?”王冉拿起手机询问着黄一凡。

“我隔着艾伦哥联系他的人合适吗?要不我先跟艾伦哥打声招呼?”

王冉说自己会转告乔艾伦,接着拨通袁秉恒的电话并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黄一凡道过谢后起身离开办公室,临走前看着王冉的伤痕,再次嘱咐着有任何麻烦可以来找他。待走到楼梯口恰巧听到楼上有人下楼,下意识的仰起头看去,不想竟是柳眉。柳眉穿的太过暴露,令黄一凡一时恍惚。

柳眉刚刚送走一轮客人,这几周在小宛教导下很快掌握了这份工作的技巧,时间让生涩慢慢的离她越来越远。而真正让她平复的不是时间,也不是来自王冉的安慰,更不是钱,而是被袁秉恒一个接一个送进来的姑娘。柳眉喜欢同她们聊天,听她们讲述与自己一样的遭遇。然后再去安慰她们,只有安慰她们的时候,她才属于自己。

此时柳眉看到黄一凡不尽错愕,她最怕遇到熟人。两人在楼梯间相互注视,黄一凡慢慢将惊讶的嘴巴合上,看到柳眉后不禁想到徐剑锋,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徐剑锋的事,迟疑后还是决定先不讲出来。他没话找话的说着有时间一起吃饭,柳眉点点头鼻尖上一股酸楚。接着黄一凡指着门外说着有事先走,柳眉又点点头,感觉无论开口说什么都会立即哭出来。直到目送黄一凡离去,才将隐忍的泪水落下。原以为已经适应新的生活,但顷刻间就崩塌下来,砸的七零八落。她很清楚往日的时光不再,亏欠自己、亏欠曾经、亏欠过去的太多太多。

131

袁秉恒等候在卡西卓教堂前,远远看到黄一凡,热情的跑到他近前。他知道黄一凡今时今日的地位,几个月将一个部门做的有声有色,深得郑总赏识,甚至得到北岛老板的赞许。而且黄一凡没架子,出手也大方,公司上下交口称赞,人人巴不得与他攀上交情。

“一哥,您找我为您做些什么?”袁秉恒鼻梁上还贴着一层胶布。这是被小胡子揍过后留下的印记。多亏乔艾伦求情,要不然下场更糟。黄一凡是袁秉恒受难的始作俑者,此时却佯装不知情,看着额头与嘴角泛着淤青的袁秉恒,装作关切:“兄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一哥,我不小心撞的。”袁秉恒不敢说是被小胡子打的。

黄一凡见袁秉恒没说实话,也不再问,带着他走向‘中国城’。‘中国城’是家营业到凌晨3点的中餐馆,就在赌场后身,距离卡西卓广场不远。两人到‘中国城’后黄一凡点上几款广东茶点,接着又扯几句闲篇后问起台湾帮杰森的事,将早就编排好的借口说给袁秉恒听。袁秉恒信以为真,将他所知道关于杰森的事讲出来,最后还痛骂杰森为人不地道,是十足的骗子。

黄一凡进一步问:“你是不是跟杰森有过结?感觉关系不是很好啊?”

“一哥,不瞒你说,以前我在台湾帮也混的可以。只是...”袁秉恒说到这里略显扭捏,黄一凡示意他继续讲下去。袁秉恒苦笑:“哎!一年前我跟台湾帮里大佬的女人有些...,但是我保证是两情相悦,没有过界。结果我们的事被杰森知道后,他就给我捅了出来。幸亏艾伦哥出面调停我才有命活到现在,我也就这么跟着艾伦哥。而原来帮里老大去了北岛,把南岛交给杰森打理。原本是一同的弟兄,没想到他背后下黑手,踩着我往上爬。哎,杰森可混蛋了。一哥,你千万别信他的话!”袁秉恒说的咬牙切齿情真意切。

黄一凡听明其中原委,见扯闲篇扯的差不多。从兜里掏出1000纽币塞在袁秉恒手里,说是谢他提供信息。袁秉恒把钱推还,说什么也不敢收。黄一凡佯装生气,又说上一通仗义的话后硬逼着袁秉恒收下。袁秉恒虽然面上推脱,但心里早就瘙痒起来。推脱几次后笑着将钱收进怀里,紧接着又说下许多表忠心的话语。黄一凡喝着茶听着恭维,听的差不多时话锋一转,再次指着他脸上的伤:“我看你脸上的伤不像撞得,倒像被打的。咱兄弟过句实话,是不是小胡子?”

袁秉恒不好再遮掩,低着头点了点。

“他这是为什么?难道你又动了他的女人?”黄一凡佯装好奇。

袁秉恒一听吓得连忙说不是。黄一凡心中想笑,但却皱着眉像是想不通的样子:“那是为什么呢?总要有个理由吧?”

袁秉恒一脸委屈的将因一张不知何处来的账本照片挨打之事讲给黄一凡听,黄一凡又点上一瓶白酒,适时的表演着不解、惊恐、愤怒的表情。袁秉恒越说越气,黄一凡不时的火上浇油,让袁秉恒心中的火苗变成熊熊烈焰。

袁秉恒借着酒劲:“一哥,你说,有这种霸道的人吗?不问清缘由就动手打人,我现在也算是艾伦哥手下的人吧!他这么动我,有没有把艾伦哥放在眼里?郑总不在的时候,把公司交给他有什么好?”

黄一凡打心里看不上这个吃女人饭的台湾人,只是此时需要他:“小胡子抬手就打,放手就骂。全公司的同事都受过他欺负,如果有人敢挑头跟郑总反应,我黄一凡第一个响应,让这种混蛋趁早从公司滚出去!”

袁秉恒嘿嘿一笑:“一哥,你放心,艾伦哥和我都在等机会,只要攥住小胡子的把柄我们绝对会动手办他。”

黄一凡没想到袁秉恒会说这种话,虽然错愕,但却满意这个结果。原本只是把小胡子吃回扣的图片嫁祸给袁秉恒,想让这个吃女人软饭的混蛋受点教训。但没想到歪打正着,今天成就他的计划。此刻他只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刺中对手最致命的部位。他像老练的猎人,已经嗅到猎物的味道。然后,就是静静的等待。

一箭封喉取决于时间、力道、位置,还有一颗冷杀心!

132

汪春躺在监视房里,晚饭放在一边,他毫无胃口。一下午菲尼克斯警官问什么他就答什么,虽然他认为其中许多问题是多余。经过一番询问,菲尼克斯警官猜测这次事故或许是冲着汪春而并非针对徐剑锋,只是徐剑锋借了他的车做了替死鬼。顺着菲尼克斯警官的思路,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小胡子和沈丹童。于是汪春将小胡子勒索李墨的事说过一遍,菲尼克斯很是震惊,问汪春当时为何不报警。汪春解释说小胡子手里有枪有刀,当时只能先救人。菲尼克斯告诉汪春这条线索很重要,不过自己马上要下班,明天会找李墨来了解情况。菲尼克斯警官又为他申请单独的监视房间,来到房间汪春想着菲尼克斯警官的猜测,也认为徐剑锋作为替死鬼的可能性极大,心中越发愧疚。两条人命!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走了,甚至不知临走前经历过什么。回忆间,往事跃然在眼前,不想去思量却总能浮现。他用头撞着墙,想要将那些萦绕在脑海中徐剑锋与KYOKO的身影撞开,但越撞越是清晰。这一天他经历的事情太多,这远超过他的承载力。

第二天,徐剑锋的死讯沸沸扬扬的传开。虽然基督城也有时报,但口口相传的速度远快于报纸。不到中午柳眉也获知此事,忙向黄一凡求证,结果得到她不想得到的讯息。她一个人躲在卫生间哭,哭的几欲昏厥过去。租住的别墅里陆续住进几位命运相似的女生,听到声嘶力竭的哭声后吓了一跳。纷纷问其缘由。柳眉想要回答,话却哽在喉头,好似眼泪就是答案。此刻,她想要酒、想要烟、想要独自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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