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我不该不听您的话，不该不把土地当宝。我图一时利益，不要了这张脸，跟您要回了换了三十年的地，又把洼地和稻田一口气儿给人家租了十年。那租金现在回头看，都不够人家一年赚的，我真是亏死了。当时我寻思着，连房再地，出这一大笔钱，上城里做点买卖，一下子就翻身了，也能像你家我大弟大妹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是，咱也没啥文化，也没有那做买卖的头脑。干啥赔啥，没过三年，那点钱就全赔光了。两个孩子受不了我穷折腾，都上南方打工去了。我是要房子没房子，要地没地，也没有脸回来，就在城边租了个门房，我蹬人力车在市场出苦力，你外甥媳妇在市场路边卖点儿菜，勉强过日子。舅，这几年，我一直都记得您的生日呢，可是我不敢回来，我怕见您。当初为了那几个钱跟自己的亲舅撕破了脸，我干的那是不是人的事儿。如果我当年没有那么干，听舅舅的话，现在我有那么大一片洼地和稻田，就这几年的粮价来看，我手上得攒多少钱啊！给小子盖新房娶媳妇都轻松啊！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养点鸡鸭，种点菜，多好啊！土地是金子，拿什么都不换！当初我要是听了您的话，该多好啊！”
志平一边说一边泪涔涔地，把手上的一块西瓜啃得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李雨林的眼睛也湿润了，眼前这个五十岁的哭天抹泪的男人，毕竟是自己亲姐的儿子，自己的亲外甥啊！再怎么不悦，不满，他也不希望他落到今天的下场。
“志平啊，当年，我劝你别把地换回来，指定是有我自己的私心，我也是图那一笔钱。但是，我也是真心为你着想。我看着你长大的，你是个啥样人我能不知道吗？你是个种地的好手，可别的方面要差人一截了。我是真希望你好好种地，别瞧不起土地。对于我来讲，土地可能没啥太大的意义了，但对你来讲，土地真是金子啊，它能养你一辈子啊！你就那么轻易失去了，还不给自己留后路，让我说你啥好呢？想当年，我想劝你，可是你倒是能听得进去呀！”
志平抹了一把眼泪，“舅啊，我现在知道这道理了。我在市场干活的时候，听到好些人说起卖地的事儿来。别的乡有的地方，整个村都被政府规划搞工业了。农民家家分到一大笔钱，当时个个乐得不像样。可是过了几年，一共也剩不下几家接着乐的了。大多数人家都把钱挥霍一空了。钱没了，地也没了，没办法，就只能到处打工糊口。那日子过得就啥也别说了。我也是经历所有的这些事儿，才真正想明白了，想开了。所以今天，我才有勇气回来给您过寿。我知道这些亲戚们都会在今天来给您过寿的，不能独独就缺了我呀。我要是不来，将来到那边去，我妈不骂死我呀？呵呵。所以呀，舅，今天您就乐乐呵呵的，就别再怪罪外甥了，你外甥我，已经得到报应了，是不是呀？”
“瞎说什么呢？什么报应？”李雨林狠狠在志平的肩头上拍了一下，“我现在都挺好的，事儿过去就都过去了，都没啥了。以后你也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在城里过不好日子，就回来。现在年轻人都不愿意在农村呆，都在往城里跑，这屯子里空房子也不少，选个合适的，人家巴不得你给看着，一年给俩钱也就行。我再帮你留意着，看看谁家还租地，我都帮你拿下来，你还是回来种地吧，那才是你的长处。日子慢慢过，有这些亲戚帮衬着，以后还会好起来的。”
志平用力点点头，“我都听舅舅您的。”
窗下，几个年轻的媳妇已经摆好了桌子碗筷，准备开饭了。李雨林下地，扯了外甥的手，大声说道，“走，一起吃饭去。”
志平跟在舅舅的身后，边走，边哭着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