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楚图南一鞭鞭抽下去，打得马嘶鸣不止，四蹄放开而奔。
虽是夏天，但辽东地处关外，并不炎热。不过，楚图南已汗透重衣。他手上挥鞭不住，脑海中却混乱得很，从那纷繁诸多的事情中时时闪现出来的，是朴东青的影子！
朴东青，她在哪儿？回虾岛了么？岂非正赶上朝廷官军进剿？若留在陆上，她能去哪里？本来当初登上海贼之船时，想的不过是探听消息，岂料竟陷得这么深！人生无常，有多少事是前生注定、今生逃不开的？
在神皇渡待了十余天，才等到兵部文书。自然是按照七皇子意思，免去了他的神皇渡主将，但却将他军职升了一级，从前骑校拔升至十级军衔的第五级下将军。
东平王同意兵部免了他的神皇渡主将，必是极不情愿，但也必事出有因，而授这个下将军给自己也是给东平王一个交待吧。
难道京中又出了什么事？让东平王再无心争神皇渡主将这么重要的职位。
自神皇渡而出关入辽东，一路虽甚速，也走了六、七天。估摸着前面离永兴城已不过数十里。这十几天来，四皇子统兵大有进境，已将长生教尽围在永兴城中。而自己离神皇渡那日，七皇子派去虾岛剿横海帮的官军已走了近十日，却尚无消息。
这兄弟二人到底谁能赶在前面回京交旨？或者，谁能在剿灭长生教与海贼之战中赢得皇上欢心？
楚图南想着，座下的马忽地打了响鼻。他抬眼看去，前面到了路口。这路口是南北与东西两条路相汇处，永兴城附近南来北往的行商客旅必要经过。一群人聚在路口，被一队官军拦住。那群人看样子都是南北行商，也有不少只是过客，都要从此过。
楚图南心道，“前面数十里外就是永兴城，只怕官军不会轻易放他们通过。”
出乎他所料，不少人都被放行。奇怪的是，凡放行之人，都须留下随身食物，不但大队行商所携米粮被扣，便是单身行路者的口粮都要一点不剩留下，否则便不允过。
有些行商常年往来，急着赶夏天往永兴城以北买卖人参、貂皮、熊胆、虎骨等物，以贩回关内获暴利，因此宁愿先交了粮食，忍着饥饿赶这一段路。有些过路客人却觉得交了干粮，前路未卜，就此回转。
待了一阵，这些人或过或回，打发得干净了，楚图南才上前。为首队长见又来了行人，便上前拦截。
楚图南不等他们开言询问，掏出兵部文书递过去。那队长看了两眼，面露惊诧，“原来是兵部派来的楚图南将军！”
楚图南点头道，“是，兵部派我到四皇子帐前听命，这位兄弟可否带我前去？”
他话音还未落，那队士卒中有人啊了一声，“啊，是，是楚将军！”
楚图南循声看去，仔细端详，发现竟是在顺风城下俘虏的方小五。
他又惊又喜，“你是方小五！怎么会在这里？”
方小五抢出队来，“楚将军，祖将军已将我们兄弟都收编入营中。”
楚图南疑道，“这么说你现在是顺风城的官军了？祖天寿带顺风城的官军到永兴城助阵么？”
方小五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这一队正是祖将军麾下的。”
那队官见方小五识得楚图南，更无怀疑，“原来楚将军识得方小五啊。那甚好！祖将军在后边不远处驻兵，小五，你带楚将军前去吧。”
楚图南谢过队官，随方小五过关向后走去。他在廊镇与顺风城两度与方小五交谈，知道他有些胆小，并不如杨开泰、海三波这些海贼一般，如今见他更想起方小七来，不由一阵伤心。
他简单将方小七之事说给方小五。方小五一直默默不语，听到方小七丧身鲨口，忍不住眼泪纵横，哽咽道，“我这个兄弟聪明灵俐，在帮中就比我有出息，可惜他…”
楚图南也微微心酸，安慰道，“小五，若小七知你上了正途，也必欢喜。”
方小五叹了口气，“算了，我们做这行的，哪有几个有好下场？别说小七，杨大哥和我们那些弟兄，不早就没了么？还有，虾岛的兄弟们，也不过有今日无明日的…”
楚图南想起杨开泰那血淋淋的人头，心中又颤了一下。
二人走不多远，便到了屯兵之所，远远见不少士卒正在操练。方小五一路小跑过去禀报。过不多时，一人兴冲冲迎了过来，赫然便是顺风城前旗管带祖天寿。
祖天寿颇为欣喜，“楚将军，真想不到，居然是你！那日你上了海贼的船，这么久没消息，我还以为，还以为…”
楚图南见他接不下去，一笑道，“怎么，还以为我喂了海怪，是不是？”祖天寿也呵呵一笑。
楚图南随祖天寿到他帐中坐下，才向他说了别来经过，又问道，“你怎会带兵在此？白将军回顺风城驻守了么？”
祖天寿神色一黯，“四皇子出关后便与长生教打了一仗。白将军本率三旗人马镇守黑虎岭，但受命出击，以少击多，引长生教大部来攻。朝廷人马以他为饵，待长生教主力成强弩之末时，才一举攻出。虽说这一仗大破长生教，但白将军寡不敌众，受伤过重，当晚便过世了。”
楚图南哦了一声，心道，“四皇子倒会用兵，只是但求速胜，不计成破，也算不得高明。那白将军也算个将才，真是可惜了。”
他沉吟一下，又问道，“现下顺风城是何人驻守？四皇子调你到此么？”
祖天寿道，“四皇子近日听说神皇渡出兵去攻海贼老巢，知道海贼不会再犯顺风城，便派了一旗他从京中带来的羽林卫去驻守，将我们都调来围攻永兴城。白将军死后，镇守一职始终空悬，我便以前旗管带暂摄全营之事了。”
楚图南道，“四皇子也是从京中带来了两营羽林卫么？”祖天寿点了点头。
看来皇上分派给四皇子与七皇子的羽林卫都一般不二，比试的意味再明显不过。难道，皇上属意的储君就是二中选一么？
楚图南愣了片刻，又问道，“方才我见你手下士卒在盘查过往行人，叫他们把随身粮秣干粮留下。这是为什么？”
祖天寿闻言笑了一笑，“这也是四皇子下的令。现下长生教余孽都被围在永兴城中。四皇子命城周五十里方圆内并不禁人入城，但决不许颗粒带入。”（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