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寨的另一种武侠生活

盲剑客

时隔多年,盲剑客坐在集市门口的一张矮脚板凳上,追忆过去。你不知道,现在的他有多么厌倦生活。

早晨出门的时候,盲剑客站在屋檐底下,伸出手,探了探从瓦楞上滴落的雨。按照过往的经验,他猜测这场雨会持续到明天傍晚,所以又返身回屋,在墙角里找出一柄雨伞。谁知道,现在不过是晌午时分,天上已是碧空万里。作为一个盲人,他自然看不见太阳。可初夏乍暖的光线倾斜而下,他摆弄着手里的雨伞,一时也有些后悔。他想着自己或许不该带伞出门,路过的人们说不定正在指指点点,笑他傻。

他是来卖纸风车的,身前摆着两只竹篓,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风车。他用一根木棍支起招牌,招牌上写着,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实际上,他卖的纸风车比别人都要贵一点,但他不承认。他说他用的竹签都是从杏花村里新折的,纸张质地也更好,可与传闻中的薛涛笺相比。

这当然只是无稽之谈。

晌午刚过。一个男孩,手里拿着漫画书,在盲剑客的摊位前停下脚步。他把漫画书夹在背后的裤带上,蹲下身子,试探着拨弄了一下风车。风车吱吱地转悠起来。男孩很高兴,他告诉盲剑客,风车旋转的声音让他想起秋千。

你知道秋千吗?男孩问他,比出一个手势,上下起伏。我家院子里就有一架,挂在树干上。不过,哥哥走后,很久没有人陪我玩了。

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好像是想去什么地方闯荡,我也是在他和爸爸吵架时听见的。

噢,盲剑客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睛。隔着墨镜,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你想买吗?盲剑客抽出一只风车,递到男孩面前。四块钱一支,十块钱三支,质量很好的。

男孩沉默一会儿,没有发出声音。河边的树林里,盲剑客听见知了正在低低地叫。

能便宜些吗?男孩看着他,从裤兜里摸出皱巴巴的几张纸币。

你有多少?

三块五。

不行。盲剑客摇摇头,把手里的纸风车放回竹筐。我可以三块八卖给你,三块五太少了,我会亏本的。

只是三毛钱。男孩的声音很低,似乎要被蝉鸣压住了,不大真切。

三毛钱也是钱。盲剑客坐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尘。生活很难的,有时候就是几块钱的事,说不定老婆就要跟别人走。

你知道老婆吗?噢,我都忘了,你现在还太小。

男孩走后,盲剑客又有点后悔。他重新估算了一下,三块五卖给他其实也不亏,还能赚个两毛三分钱。他想把男孩喊住,可当他站起来四处张望的时候,他才记起自己是个瞎子,看不见。听声辨位的功夫已经很久不用了,集市上的人又这么多,哪里找得到?所以他只能坐在板凳上叹气。

他想,要是自己当年没有学武,而是学商,或者学工程,该有多好,也不至于落魄如斯。

妻子同他离婚的时候,一点没要他的财产。她说我要来有什么用?几把破剑,几本无人订阅的武侠杂志,再加上两副墨镜、一把三弦,就什么也不剩了。你倒是说说,我要来有什么用?

盲剑客没有吭声。他站在茅草屋正中央的位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可你别忘了,当初你被姬无名绑走时,是我来救的你。

听见这话,妻子瞪大了眼睛,柳眉倒竖。她说,你不提也罢了,还真好意思讲。要不是你,我会被姬无名看上?会被姬无名绑走?你知不知道我在那间破庙里有多危险?你们打架就打架吧,别把我牵扯进去。说完,踩着高跟鞋,咚咚咚咚地走了。

当晚,盲剑客坐在马桶上,回忆过去的生活。屋子里漂浮着洗发水熟悉的味道,洗手台上还残留有她的发丝。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境况有些艰难了,像是大梦初醒,没法轻易起来。不管是离婚,告别,或者便秘,他觉得都不是容易克服的事情,需要时间来治愈。

自打那天起,盲剑客每天都会强迫自己吃蔬菜。唯一不吃的是竹笋。长成竹子多难啊,就这么吃掉了,太可惜。他习惯于在晚上听收音机里的胖子唱歌,顺便结算收入,清洗竹签,然后在隔天清晨,定下新的销售目标。只是对于盲人来讲,傍晚和清晨似乎相差无几。

那是八月里平淡无奇的一天。盲剑客卖出竹筐里最后一支风车后,随即消失无踪,集市上再没人见过他的身影。有人说,他是去北方报夺妻之仇了;也有人说,他早已厌倦了生活,自沉湖底。但他们都错了。盲剑客离开时,特意来和我打过招呼,询问吉他的价钱。他手上捧着一摞纸币,也皱巴巴的,一张一张铺开来,数给我看。他说,三百七十五元四毛六分,一点不少,随后就径直走进房里,拿走了我的吉他。我追赶他来到一片荒野,两旁是摇曳的苇草,紫藤细碎的花瓣被风吹了满地。我叫住盲剑客,问他需不需要老师,或者一本吉他入门,可以便宜卖给他,他却没有回头。他说已经有人教过他了,收音机里听来的,是个胖子。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再听见他的消息。直到来年八月,我收到一封信件,字迹潦草,署名不详。

他在信里告诉我,不久前的春天,他又遇见了男孩。男孩长大了,背着行囊,背着剑,准备离开家乡。他说他不明白,在混迹江湖、十年夜雨之后,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厌倦漂泊。但他觉得自己老了,不管是不是剑客,都已经管不了太多。

他想要回家。


燕十一

再次走近那间武术用品商店时,燕十一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此时已是八月,正值盛夏,燕十一左右张望一阵,从路边的树丛听到一声枯燥的蝉鸣。他背着包,手里是前几天新买的长剑。阳光映照下,剑身明朗如雪。十六岁的燕十一埋下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块,然后迈开步子,走上台阶。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似乎也是这个样子。仓皇不定,背上背着一只可笑的书包。只是那天下午,自己手里还没有握剑。

燕十一并非世家子弟,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进城务工,只留下他一个人,寄住在隔壁王大爷家里。他是从小看武侠电视剧长大的。神雕侠侣,天龙八部,倚天屠龙记。你不知道荧幕上那些侠客有多吸引他。他们快意恩仇,飞檐走壁,像是永远都活在风里。

港版的天龙八部过后,大陆版的笑傲江湖正好在央视开播。李亚鹏饰演的令狐冲其实不帅,但燕十一喜欢。他尤其喜欢那套叫做独孤九剑的剑法,飘逸灵动,气度高华,后发而先至。也是在那个时候,燕十一决心要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颜色、款式,甚至质地都不重要,只要它是一把真正的剑。

十二岁时,燕十一和王大爷一起在阳台上乘凉。王大爷坐藤椅,他坐门槛,一老一小两个背影被夕阳拉得很远。王大爷翘着脚,手里拿一牙西瓜,细嚼慢咽。他说十一啊,你今年都十二了,爸妈还不回来?

燕十一抬起头来,伸手抹一把嘴边的瓜瓤。不知道呢,他说。听说不回来了,要在城里安家。

不来接你了?王大爷啃一口西瓜,端来一只碟子往里面吐籽儿。

怎么可能,燕十一沉默一下,丢掉手里的瓜皮。安了家就来接我,他们答应过的。

王大爷笑笑,递给他另外一牙西瓜。如今暑气未消,王大爷抬眼望去,河边的水塔上满是暗红色的枫藤,影影绰绰,摇移不定。

几年前,燕十一上了中学,住进宿舍,从此告别了王大爷,也告别了看武侠电视剧的时间。这让燕十一在头几个星期里很不习惯,像是缺失了什么东西。他走在路上,心里空落落的,看着两旁衰败的花木不免有些生厌。后来他想出一个办法,省下饭钱,去到学校门口的书摊上买盗版武侠小说。从郭靖到李寻欢,再到杨过郭大路,有时他觉得侠客们的生活离自己很近,有时候又觉得虚无缥缈,甚是遥远。

下面这句话就是他从小说里看来的,它说,红颜易逝,少年子弟江湖老。那年燕十一初三,还差四个月满十六岁,正处于充满幻想的年纪。他记得小说里十六岁就算是成年人了,他决心在那年夏天到来前拥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剑。

回到家里,燕十一摸到床下,翻出积攒多年的存钱罐。存钱罐是最为普通的小猪样式,笑容可掬,背后还画有一条歪歪扭扭的小尾巴。他把存钱罐捧在手里,犹豫再三,放下,拿起,又再次放下。窗外传来落雨的声音。他抬眼望去,看见河边杨柳低垂,青草依依,一条老旧的驳船正在河面上慢悠悠地自北向南而去。初夏的雨水里还带着五月尚未褪尽的寒意。燕十三站在窗前,吸一口冷气,转眼看见了墙壁上手绘的令狐冲海报,稍一迟疑,闭上眼,把存钱罐摔了个粉碎。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

燕十一趴在桌上,数眼前的硬币。攒了十五年,整整两百块,不多也不少。他记得武术用品店里最便宜的一柄剑也要买五百,两百块无论如何是不够的。他用手托着脑袋,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窗边伸手擦一下玻璃上的水汽。他打算趁暑假找地方打工。

地点是燥热的水泥厂工地。在工地上,燕十一认识了一个女孩。她是负责检查收发信件的,时常会到工地上喊人,通知去传达室拿东西。谁要是答应慢了,她总会朝人家瞪着一双杏仁眼,说你耳朵长背上去啦,喊几声都听不见。女孩很会骂人,不怎么带脏字,厂里的男人大多骂不过她。

燕十一刚来时也被她骂过,后来就不骂了,反而有些照顾他。她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中学生呢,比我还小一岁,照顾弟弟是应该的。那会儿他俩并排着坐在一栋废楼的手脚架上,暮色渐染,视线所及的地方尽是绯红一片。女孩留着长发,风吹起来,发梢掠上他的脸颊,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凉,又有些微微发烫。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晚霞将尽的时候,他听见女孩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呢,挣钱?还是以后就做这个了。

燕十一没有接话。傍晚最后的光线使他睁不开眼。他伸手挡了一下,转过脸去瞧她。他看见女孩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低垂,身子略微前倾,像荡秋千一样,晃动悬空的双腿。倦鸟归山,暮色与夕光交织着,叠在云层狭小的缝隙里,犹作木偶之舞。

日子在暑气中一天天过去。

七月的最后一天,燕十一终于攒够了钱,背着书包,跑进武术用品店里。店主从货架上取下那柄长剑递给他时,他仍然有些难以置信,双手颤抖不停。他在回家的路上一味狂奔,直到走进院子,靠在他熟悉的木门背后喘气时,才稍微平静下来。

夜色姗姗来迟。

那或许是燕十一记忆里最为怅阔的夜晚,月色清辉,起舞弄影。他看着地上自己手握长剑的影子,想起多少年来的少年心事,几欲落泪。有生之年,他第一次感觉到,江湖很近,对自己来讲,浪子游侠的命途也并非如浮云般漂泊。唯一可惜的,是少一位观众。他想,要是女孩也在这里,那该多好。

隔天早晨,燕十一回水泥厂辞职。进门的时候,他看见女孩趴在桌上,目光涣散地看手里的钢笔。他走上前去,敲敲传达室的玻璃。怎么了,他说。一大早就无精打采。

女孩看见是他,站起来,推开窗户,表情欲言又止。她摇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胡乱地涂抹一阵,终于开口。我吉他丢了。她抬手擦一下鼻尖,咬住嘴唇。到处都找遍了,哪里也没有。

燕十一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从水泥厂回来的了。他坐在房间里,回忆她落落寡合的模样,面容憔悴,心里怅然若失。他提出再买一把时,从女孩脸上,他看见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一如当初的自己。太贵了,她似乎是这样说的,说完倚在墙上,轻声叹息。

八月已至,他想起女孩桌上的日历,许久没动过了,还停留在七月末尾。

店主看见燕十一捧着长剑朝自己走来时,颇有些惊讶。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他发现眼前的男孩忽然沉默许多。整个退货的过程里,燕十一埋着头,一语不发。直到最后拿到钱,才小声地问一句,有没有吉他卖。

店主一拍桌子。他说,有啊,肯定有嘛。你不早说,我直接帮你换不就好了。说完,从柜台里取出一把劣质的木吉他。笑容可鄙。

现在是某年八月的夏天,远处黛色的山坡上聚集了一团椭圆形的云朵,微微泛红,谁也没能发现。

小镇在晚上的时候迎来一场大雨。十六岁的燕十一躺在木吉他葫芦形的阴影下,听见窗外排水管里的声音沙沙沙沙。几小时后,他梦见自己站在很高很高的擂台上,正要和天下第一剑客比剑。擂台下人潮涌动,他只是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就看到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孩捧一把吉他,站在人群中间。

那是他从未听过的美好歌谣,他多想再拿起那把剑。


君泽

今天我出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海边。码头上停泊着白色的帆船,风吹过来,她像个赤脚的吉他艺人那样,捂住裙子,伸手按了按草帽。

我想说一个故事,不在海边,而是在很久以前。

很久以前,有两座村子,散布在同一条河的两岸。它们互为世仇,许多年来征战不休。左岸的村子叫做南泉村。房子远看是灰色的,屋顶上盖满了红泥瓦。如果现在正当傍晚,如果你从房子里出去,你还能看见从对岸烟囱里升起的袅袅炊烟。是焦糊的干草味道,带一点夏季被野果浸湿的水汽,隔着河,隔着麦田与玉米地,款款而来。在这样的日子里,你不会想起过往的械斗,也不会想起终年无休的辱骂与敌意。你甚至很难明白,这两座村庄存在的真实意义。

我要告诉你们的,恰是这段往事。

九月,胖男孩在母亲的期待与哭泣中呱呱坠地。村里人都知道他是如何地天赋异禀,也都知道他将成为怎样的逸才。他们一度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在这个胖男孩的带领下,打败对岸的村庄,夺回河边肥沃的玉米地。所以,他们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胖男孩会在一个月黑之黑逃往对岸,成为南泉村永远的叛徒。

他们说,男孩十五岁时已经饱读诗书,使得一手好剑。他们还说,男孩的剑法宛若天成,翩然欲仙。我能理解他们得知胖男孩逃亡后失落的心情,这心情类似于抚摸一只瘦骨嶙峋的猫。我试着去养育它,它却终日昏昏而眠。如此,南泉村的人们,不论做出什么事情,我想他们都应当得到原谅。

对岸的村庄与这里只是一字之差,叫做旅泉村。尽管它们隔河相望,我却听说那里的人们本质上仍和这里一致。他们粗野而好斗,终日为一些细碎的琐事争吵不休。这是你所不能理解的,如果你不曾来过这里。一条鱼,一只浮木,一条飘在河心的木船。任何一件小事,都会在不经意间成为他们争执的原因。很多人死去了,很多人带着刀、带着孩子、带着暗器、毒酒与长剑来到河边。这样的日子里,天光正好,你往往能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中瞥见一条红色的河流,蜿蜒着,流向北方。

你说,他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

也许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胖男孩十二岁时,村中老人请来了书院二师兄君陌。君陌是个独臂的剑客,头戴高冠,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君陌告诉男孩,既然做了徒弟,就要取个跟师傅相近的名字,以承威名。男孩想了一夜,第二天,他跑到君陌的院子里说,那我就叫君泽好了。

胖男孩从此有了新名字。

他跟着君陌学剑,也跟着君陌学琴。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是站在河边。人们常常在私底下讨论君陌的教学方式,他们不知道君陌到底传授了君泽哪些东西。我想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有一天,君陌凝望着蜿蜒的河流,忽然起身。他说他已得道,再坐下去,不过是虚度光阴。朝闻道,夕可死,说完纵身一跃,自沉河底。我听说那天下午,君泽站在河岸上,看了很久,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晚上,他回到家里,趁着月黑风低,偷偷逃入旅泉村。

也是从那天起,南泉村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总担心着,男孩有一天会从对岸归来,对他们刀剑相向。我想,这样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在后来的几次争斗中,南泉村派往河边的剑客或多或少都吃了君泽的亏。他们伤痕累累地回到村里,抑郁不平地对村中老人讲起起君泽的事。他们说,君泽已经彻底归顺了旅泉村,为村里的那群婊子执剑而战,毫不留情。短短几月的时间,已经有四位剑客折在了他的手里。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村中老人长叹一声,在女人与孩子们惊恐的哭喊中撒手西去。

南泉村出了个叛徒,这件事很快在江湖上变得人尽皆知。上午熙攘的集市里,你总能听见人们夸夸其谈的声音,悲伤,或者幸灾乐祸地,讲一些没有意义的事。笑声过后,他们想起河流,想起河边的南泉村,不过是一声长叹,感慨世事弄人。他们将一切归罪于生活,说生活的本意便是如此,你没法违背它,也不能说它荒诞不经。他们拍拍我的肩膀,从蒸笼里摸出一个包子,递给我。饿了吧?他们总是这样异口同声地问我,然后说,早晨一定要多吃点东西。

君泽重归南泉村之前,我时常枯坐河边,想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心绪不宁。我手里拿着旅行用的相机,天上白云悠悠,像是成片的羊群放牧归来。我总是想,如果我用相机去记录天上的云,天上的云又会用什么去记录我。我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但他们都忙,忙着练剑,忙着练武,没空回答我的问题。

我很难过。

君泽是在五月的一天早晨从河边回来的。人们缩在屋里,看着晨雾里他浑圆的身影,瑟瑟不安。直到他走近了,走过村口,走过另一片同样肥沃的玉米地,人们才发现他没有带刀,手里也没有持剑。他身旁跟着一个姑娘,面容娟秀,身段颀长,黑色的头发像柳叶一样,直垂腰际。晨雾渐散。他走到集市上,买了两袋包子,然后便牵着姑娘径直回了家。

第二天,人们得知那是他从旅泉村找来的媳妇。于是,大家都原谅了他,还夸他好眼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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