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过往的每一个秋天(三)

“当107路再次经过,时间是带走青春的电车,我站在什剎海边,一切甜蜜与我无关……”

耳机里赵雷带着忧愁和少年气的倔强唱着《鼓楼》,面前是理不清的教案,在确定这周末没课后,我往群里发了一条信息:难得这周末有空,我有一些想法。

瞬间收到回复让我眉头舒展,莞尔一笑——“来北京吧”。

果然是一群同甘共苦过的好伙伴,很久没见,还这么默契。

有些事儿就不能等,两个出国的伙伴,博士不好念,鬼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飞快订票。

托尔斯泰说“为了找到一个好朋友,走多远的路也没关系”,然而我这群还在一线城市拼搏的伙伴们,只要还在国内,就算踏遍万水千山,我也一定要与他们相会。

带着回家般的喜悦踏上“故土”,空气、建筑、地铁、道路……无一不是记忆中的模样。熟悉的城市,熟悉的角落,再看到熟悉的朋友,拥抱的姿势自然也要与梦里一样谙习。

曾经的宽慰叹息已在岁月的冲刷中逐渐棱角分明,磨掉的戾气在风中飞扬凌乱,温馨的眼眸在看透彼此心意的一瞬间,回忆如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

图片来源于网络

那年,我还是个冷漠自闭的清高学生,生活里除了实验和几年都见不着面的三五旧友,别无其他。日渐孤僻的性格和重复重压的生活强烈捶打着本就紧绷的神经,汹涌澎湃。在一次溃堤后,我决定“打开”自己,认真挽救。

许是机缘巧合,许是佛祖指点,这几个善良可爱机智认真的小伙伴就蓦然地闯入了我原本单调的生活,生命从此变了样,倏忽之间,留我徒然惊叹。

平日里各自忙碌,课题的繁琐和不顺利是生活中的永久话题,时光年年岁岁地无情流走,却沉淀出我们最生厌的满腹牢骚,可每个人心里最温柔的角落还是愿意留给彼此。当我看到他们出现在视线的尽头时,尽管模糊不清,心中其实早已波澜四起。

大家第一次集体跨年,屋外寒风凛冽,屋内暖意绵绵。不胜酒力的我在喝了两小杯起泡后竟然晕到睡着了,他们的欢声笑语让我的梦里全都是酒香与甜蜜。

学校的操场是横亘在彼此心间的小路,每天在食堂晚餐后都会去溜达上几圈,好像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偶尔的午间顶着骄阳,或是黄昏的落日前,几个人假装迷妹迷弟在球场上看着其中一个小伙伴尽情地挥洒球技,拼命尖叫,酣畅淋漓。

我记得大家一起偷偷潜入某位老师的办公室,唱歌到很晚;我记得最焦虑的时候他们陪我通宵达旦;我记得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义无反顾地帮忙解决掉最棘手的困难……

我最常说,他们是朋友,更是恩人。

为了能有一个完满的毕业,我们一起规划了毕业旅行。期待中的海景房、天黑了游海泳、没完没了地吃海鲜、沿着环海路骑行、坐着游轮出海……都在那次旅行中一一实现。那时候的欢乐仍记忆犹新,影像里个个儿笑逐颜开,花枝乱颤。

可是最不愿面对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临,该走的走,该留的留。

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哭得不成样子。我忘记了最后是如何收的场,只记得从KTV出来的时候,星辰已褪去,太阳还没露头就发出了嫩红的光芒。我们站在天桥上看日出,带着赤子的心态,说着道别的祝福。

在毕业季的余温里,面对即将要离散的亲密朋友,那些话显得既多余又必要。

他们不曾知晓,当年的他们拯救了一个几近崩溃的我,乃至今日,阔别已久,我对他们所有人的爱仍是分毫未减。


毕业后第一次碰面,没有精心的规划,很临时很仓促。一半的人周末加班,第二天一大早又加班。就这么劳累,可每个人都来了。

还没看到我就开始喊:“胖妞呢?快让我看看胖妞。”

我真的想夺门而出,他们才是胖妞,他们全部都是。

暂住的青旅被我们聊天的声音搅得欢天喜地,老板曹姐在一旁说:“年轻真好儿,你们都在哪儿上学?”好地道的北京话儿。

只是除了一个博士外,其他人早已不是学生。我们在各自的行业里奋斗着、烦忧着,脸上都已布上苍桑,但此间魔力就在于被时光雕刻过的几张憔悴大脸在施过粉黛后,竟然能在笑得合不拢嘴时还被旁人误认为是学生。所以,一切甚好,岁月于我们还不算残忍。

还和以前一样,几个人,一顿饭,几瓶起泡,再围上一桌,话就停不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自己的状态和规划。

为了让自己更充实,有人在非常丰厚的工资待遇下选择出国继续深造,有人在不太擅长的领域努力实现自身价值只为挑战自己,有人在自己的爱好中将特长发挥得游刃有余……每个人都在拼搏,这似乎又与上学时一个模样,没有任何人敢懈怠,尽管各自天涯。

不同的是,我们没有聊到鸡打鸣,夜深就都入眠,伴着彼此的呼吸声一直熟睡到天明。

我曾幻想过无数次大家再见时的场景,竟没有任何一次能与这次相比。就算所有人累到最后说不出话,木瞪瞪地这么看着,也没有觉得尴尬。最美好的东西早就被我们牵出了头绪,满屋子都是旧事的味道,那些无数珍贵的片段,拼拼凑凑间,就有了我们之间无言的默契。

第二天一睁开眼,加班的已经离开,留下的两三人继续陪我穿过熟悉的街道,述说着我们之间的三两事。

聊着聊着,月又上了柳梢头,如我们的重逢一样匆忙。


浮世如梦,那些暗香浮动的了然心绪,百转千回间温顺而又执拗地萦绕于孤守的心底,他们是心口的朱砂痣,亦是窗前的明月光。若余生还能如这般,彼此不舍远望、温暖相依,直到花开荼糜,万丈红尘里,吾生足矣。

韶华不曾怠慢过谁,流年沉积着无尽的忆,我们站在世间的风尘里,回望往昔,追寻他日,再次的分别没有伤感。

惟愿在荆棘满布的尘世,尽管山无言,水无声,仍能带着碧血丹心走出半生,归来还是此间少年。那时彼岸一定开满浪花,我们一定还和花儿一起生活。

(注:周末去北京其实有两件事,其一是与师兄弟姐妹一起陪老师过教师节,其二是见朋友。工作后唯一不用上班的周末,也是唯一像周末的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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