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天擦黑的时候，王美丽兴冲冲地急忙往家赶。
此刻，连那辆破旧的二手电动车似乎也突然像打了鸡血似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王美丽一路骑行，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一样砰砰乱跳。
她昨天与老李约好，一起商量一件决定她以后生活的大事。想到这里，这个四十五岁女人的脸上飞起了一丝少女的红晕之色。她又怕周围匆匆而过的路人发现，忙把自己的娇羞之情藏了起来。
车子一拐弯，“吱”一声停在了一栋老旧楼房前。王美丽把车筐里的几袋吃食拎在有点发红的手里。
她呵了口热气，嘴里哼着歌儿上了楼。腾出一只手敲了敲自家的门，心想马上会有人开门的。然而，里面却无一声响动。王美丽有些纳闷，又转念一想：“八成，这家伙在厨房里忙乎哩！”于是自己摸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异常安静，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她直奔厨房，里面也是空空荡荡。又去卧室和卫生间打量了一遍，最后确定这个房子里除了她自己，再没有任何人了。
她满心狐疑，感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又告诉自己要冷静。
于是，王美丽在沙发上坐了两分钟，再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茶几上有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道：“美丽，对不起，我没有勇气和你当面说再见。本来说好我们要一起好好过日子，可事情有变。为了儿子的婚姻大事，我只能回老家了。晚上九点的火车，你保重身体。老李。”
刹那间，王美丽感觉天旋地转，怎么这老李能开这样的玩笑啊？你说好今天我们定下终身大事，一起温暖着走完人生路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真是最猜不透的是男人心哪！
王美丽又急又气，拿出手机拨了几个电话都没通。看着自己刚才路上买回来的猪肘子、酱牛肉和花生米，还有那一瓶二锅头。此时觉得这些吃食统统在嘲笑自己的无能，不由得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哭了几声，突然想起了什么，看了一眼墙上的表，心想，“八点十分，离火车开还早呢！我得去找这个老东西说道说道，不能这么不红不黑的就走了！”
她抓过包就出了家门。这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王美丽站在马路边，焦急地不停招手拦着出租车。可出租车也像和她找别扭，过去几个，不是坐了人，就是碰上空车对方也呼啸而过。
她心急火燎，可等了十几分钟愣是没等到一辆车。于是打定主意往车站走，她不相信自己的运气就这么差。
02
此时此刻，在这座北方小城的街头，车水马龙中，一个落魄的女人走在马路上，内心像那秋风扫过的落叶一样凄凉。
初冬的夜晚，王美丽感觉到了阵阵凉意。那会子走得匆忙，自己只穿了一件大衣，瘦瘦的身材此刻更显得无法抵御这份清冷。
她脑中不断重复着与老李一起相处的画面，一面继续搜寻着出租车。
老李是王美丽的小学同学，两家房前房后住着。王美丽早早辍学出外打工，后来嫁了一个木匠过日子。那年木匠突然遇到了意外，抛下她和儿子相依为命好多年。
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如今上了大学。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城里遇上了老李。老李的媳妇嫌弃老李是个庄稼汉，跟着包工头跑了。老李为了给儿子挣钱娶媳妇，背井离乡在工地上干活。
两个人想起了从前年少的日子，又对彼此的遭遇惺惺相惜。时间久了，这对经历过人生苦难的中年男女不知不觉走到了一起。
老李老实本分，对王美丽格外体贴。美丽在超市当收银员，一天站下来腰酸腿疼，老李下了工再累也会伺候美丽泡脚。老李还烧的一手好菜。这半年多来，孤单十几年的王美丽终于体会到了被男人疼的滋味。老李也说，在她这里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这一幕幕往事又怎么能让人忘怀呢？可这老李，莫非是没有对我真正动过心？还是觉得我还有个儿子他怕负担不了？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辆出租车打前方过来，她缓过神来，赶忙招手，司机停了下来。
去车站只需十分钟的车程。看看手机，才发觉从出家门前前后后已经耽搁了不少工夫，如今只剩下五分钟时间了。王美丽付了车钱，飞也似地就往车站里跑去，她多么盼望火车晚点啊，那样起码可以见老李一面。
当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候车室，隔着检票口的玻璃门，眼睁睁地看着载着老李的那趟列车正徐徐开走，只剩下车尾巴了。
王美丽欲哭无泪。
03
她和老李偷偷交往三个月时，被儿子发现了。儿子当时很不理解母亲和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男人在一起，还当着老李的面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为此，王美丽也偷偷流过几次泪。
期间，老李的前妻被包工头甩了，哭哭啼啼地回了家乡，打了多次电话非要和老李复合，还经常拿他们的孩子做挡箭牌。老李答复前妻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
后来，王美丽的儿子看到老李是真心对母亲好，于是默认了这件事情。两个人终于熬过了儿子的考验，老李前妻也不那么死劲闹腾了，这下子可以名正言顺在一起了。两人约定当晚庆贺一下，算是定了终身。
当天老李特意没有出工，说是洗个澡，要给美丽烧一桌子好菜。美丽特意将一把钥匙留给他。
本来认为自己这辈子受了那么多苦，终于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可依靠了，谁曾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叫人如何是好！
王美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道有多久，身上的冷也不觉得，饿也不觉得。在这深夜的街道上，在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想起这十几年自己独自撑起一个家，王美丽第一次觉得是那么的疲惫。
她想，老李走就走吧，也许人家一家团圆是最好的结局了。至于自己，还是靠自己活下去吧！
街上的行人稀少了，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一旁的大树也默默无言。看看每一家那灯火通明的窗口，她机械地迈进了熟悉的胡同。
04
再一次摸出钥匙，才发现门虚掩着。王美丽推开门，只见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身旁放着行李，家里弥漫着一股廉价香烟的味道。
男人看见王美丽进屋，赶忙上前迎接，激动地说：“你可回来了！”王美丽擦了擦眼睛，自己没有看错，是他。老李这个冤家，他回来了！
老李给美丽倒了一杯热水，低着头说：“是俺不好，不像个男人的样儿。上了火车又下来，仔细想想有什么问题咱一起扛，你这样的好女人打着灯笼难找哩，就厚着脸皮又回来了。你不生俺的气吧？要不你打俺一顿。”
王美丽破涕一笑，拧了老李壮实的胳膊一把，狠狠地说：“死货，还懂得回来啊？不懂得学个好，你偷跑了留下我一个女人家可咋办！”
老李的眼圈也红了，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干枯。他不由得心生爱怜，低声说：“那，你歇息着。一定没吃吧，我给你下碗热面来。”
王美丽看着窗外，全身软绵绵地没有力气。冬夜静悄悄的，此时她感觉不那么冷了，只是肚子里咕咕地叫了起来，还真是饿了……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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