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伸出来,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年纪和家庭地位,是比看脸更具有辨识度的“标签”。有多少个不一样的人,就有多少双不一样的手。
古人以葱葱玉手形容女子,白而纤细,柔弱无骨,不盈一握。也是古代男子心目中的理想女人的缩影——小而白,温顺内敛,是个略具病态的让人怜惜的美人。在浩如烟海的史册里,正史,野史也好,健美壮硕的女子是不能入那些伟丈夫的法眼的。“中国历史上唯一具有肉体美的女人(张爱玲语)杨玉环是被称为“肥”的,像形容一只烤乳猪或烧鹅。肉体要淡而薄,像个影子,精神也要弱化到近无,只是供以观赏的,等同于象牙骨羽扇,写意画,甚至官窑瓷或紫砂壶。在这之上的征服,方才易得并自信自足。
西洋画里的女人,如19世纪的安格尔、莱顿笔下的,则有着滑腻丰润充满肉感的手,是鲜活的,跳跃着生命的喜悦的感觉。古典或现代技法里,溢满了对肉体美的激赏与盛赞。从那一双双或捋发或执扇或抱陶瓶或倒牛奶拣麦穗的手里,看到的不只是饮食男女,倒是整个时代的缩影了,丰美而热烈的。
骨相学对手有着详尽的描述和划分,一双手,胖或瘦,长或短,硬或柔,贯穿着一生的悲欢,似乎贫贱富贵,早已前生注定。刚落地时,人人都是一双柔软滑润的婴儿的手,而以后锦衣玉食里的手必是滑如柔荑,在泥与水里打拼的,肯定粗如糙秕。前生、来世上帝在《创世纪》里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中国的神大多职责不够分明,收了贿的判官可以让恶人投胎去做官或官太太,品行差或不懂事的则被迫喝下孟婆汤,转世做下人,做牛马,也不外是现世的翻版。
最多见的是那种在浣洗、刷、搓擦中穿梭的家庭主妇的手,历经岁月磨砺,手们,会比“黄脸婆”的脸们更具沧桑。她们的手指关节有些粗大,右手比左手粗糙一些,因为用的多。食指和中指纹理粗厚且略外翻,这样的手要淘米、洗菜、刷锅、切肉、搓洗男人衣服的袖口、衣领、孩子衣服的胸口、膝盖。还要拿着抹布擦茶几、书柜、灶台上的灰尘油污,还要拖地后将拖把冲涮干净,用手拧干,还要记得补袜子上的洞,钉衣服上脱落的扣子,全家人的。再好的润手霜也遮盖不住粗糙的痕迹。她们作女儿的时候也是曾有一双玉手的,恋人捧着它的时候,像一块发光的莹润的玉石,耀得黑暗里的他睁不开眼。在忙完永远没有成就感的家务后,洗净手,修好的指甲,尽量将护手霜搓得均匀,然后去上班,面对上司或同事。这年头,没人爱看一双饱经风霜的脸或手的。究竟什么才是值得夸耀的?!
还有那种握紧锄头、镰刀的手;搬砖头、挖沙和泥灰的手。它们宽大、粗糙、筋脉突兀,指肚与掌心布满老茧与泥污,五指并拢像一个土疙瘩,这双手,攥住的可是一家人的生活啊!
生活的不易,尽在我手。我愿给予我的手更多的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