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的病床上有一位中年女病人（A患者）要出院，同屋的患者纷纷祝贺她痊愈，她却声有戚戚：“恐怕回去又要生病了。”大有落泪之状。
闻者都急忙安慰询问，原来这位病人回家之后刚好是农忙时节，家里的丈夫一定会要求她做非常繁重的体力劳动，她却想再休养一段时间。
一个年轻一些的女性病人（B患者）连忙发表意见：“那怎么行呢，什么都不能干，生了病就要好好照顾自己。”
得到应者云云。
我还记得这个委屈地患者刚来就医的时候。
其实通过检查来看，她的病情不算重，自己用药就可以缓解。可是她的症状描述却非常痛苦，且逻辑混乱，坚持要住院治疗。
我们向她解释，慢性病在家用药治疗更适合她，且住院费用贵，时间短，也不会有更明显的效果。
她却连连摆手，痛苦万分地介绍自己的病情，脸几乎要抽搐成一张皱纹纸，不论我们说什么，再听不进去。
陪同前来的儿子与儿媳表态：“医生，你就让我妈住院吧，钱贵、没效果，我们都认。”
主任很无奈，收入院会浪费医疗资源。不收，患者闹将起来，就没办法继续工作了，外面还等着几十号病人。勉强收了入院。
儿子背着母亲偷偷和我说：“医生，我妈就这样，交流困难，你别介意啊。”
几乎是躺到病床上的同时，我的病人痊愈了。
她是病房里病情最轻的，治疗项目也最少，每天笑眯眯地穿梭于各个病房，见到我就冲我竖大拇指。
我很汗颜，这个病人神经官能症的表现十分明显，心情好了，可能不治疗症状就没有了，跟我还真没有多大关系。
但是这样的好心情能维持多久呢？
出院当天，我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我向病人的儿子表达了我的担心，并希望他能劝说父亲，多关心一些他的妻子，让她得到充分的休息。
他也很无奈：“其实我也明白，但是他们过了几十年，我爸习惯了强势，我妈习惯了顺从。即使我爸不要求，我妈也会因为内疚硬撑着身子去劳作。”
看他们走了，刚才说“生了病就要好好照顾自己”的B患者找到我：“医生，我有些便秘了。”
我开玩笑：“看别人出院，你上火了吧？”
她说：“才不是呢，我在这儿可舒服了，回家了还得做饭，收拾房子，没有一刻休息。”
这位B患者，40岁左右。为了晋升，硬是挺了一周，考完了职称考试，才来住院手术。是个工程师。
给她开了药。
我仔细想想，虽然男病人中，借着住院“泡病号”的也屡见不鲜，但都是为了逃避单位的工作责任，没有一个是要逃避家庭责任而延长住院时间。而女性当中，二者的比例大概是一半一半左右。
我又想了一想，是不是对于大多数的男性，他们的工作责任就是家庭责任，也就是说，他们基本上就只有一份责任呢？
走进更衣室，二胎刚3个月的C姐正在准备吸母乳。（职业女性需要在工作时间把母乳吸出来封在专用的袋子或瓶子里冷冻，储存起来供婴儿食用。马伊琍就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详细介绍了这样做的必要性和辛苦程度。）
“今天早上小宝就吃了一边，另一边疼死了（涨奶）。”吸奶器一声一声泵出母乳，C姐也倒抽着凉气。
我知道C姐夫家条件不错，而且她自己又有一个小淘宝店，也是风生水起。便说：“C姐，你其实可以不这么早上班的。”
“在家更累，你可不知道。在家就是个免费保姆，还可能受人挑剔。伸手向别人拿钱，自己就觉得矮了一截。我宁愿出来挣钱，雇个保姆，就算保姆比我的工资还贵，也有底气。”
突然想起了网上流传甚广的一张图：
恰如其分啊。
一夫多妻早就被废除了，男尊女卑早就被摒弃了，女子能当半边天也喊了好几十年了，或激进、或温婉的男女平等倡导者“自立、自尊、自强”的疾呼不绝于耳的今天，女人们似乎依然活得不好。
活得不好不仅仅存在于我们这样的市井女子。
圆桌派里43岁的徐静蕾和27岁的蒋方舟一起聊爱情。
老徐金句不断：“我爱的人爱我，就是一百分。其他人都是累。”“除非你觉得美和年轻时你最大的优点，要不然就不会在意。”
小蒋却焦虑异常，没有人爱我怎么办。甚至坦白在两性市场中自己是等待被挑选的哪一个。
有人会说：“有几个徐静蕾啊？”那又有几个九岁成书，一支笔吃遍天下的蒋方舟呢？
在感情与婚姻方面，徐静蕾太少，我们却几乎人人都是蒋方舟。
他没有马上回我信息，是不是不爱我，可是他向所有的朋友都介绍我了，似乎是爱我的，他到底爱不爱我啊？
我要美，让他赏心悦目；我要赚钱，让他觉得有价值；我要学习，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我要自立，告诉他离开谁我都能活得很好。
我们相爱，但这不够，我要和他结婚；我们结婚了，这也不够，我要和他生个孩子；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似乎还是不够，那就要个二胎吧……
二十出头，赶紧挑，男人都喜欢年轻的；二十五六，正当年，赶快结婚，不然生孩子费劲；二十八九，找男人马上嫁了，要不你就下架了；三十岁还去相亲就是自取其辱。
丈夫冷漠、出轨、家暴，婚姻怎么能是儿戏，说离就离呢，你得容忍，包容，有策略，等他回心转意，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离婚名声多不好听！
孩子他爸都道歉了，你就原谅他吧，破镜重圆多美满，二婚怎样也没有原配好呀。
说好的“自尊自立自强”呢？
说好的“不能把这个世界让给你鄙视的人”呢？
说好的“离开谁都一样能活得漂亮”呢？
说好的“即使生活一地鸡毛，我也要把它扎成漂亮的鸡毛掸子”呢？
引用一句风靡朋友圈，曾经也让我深有感触的话：我认真做人，努力工作，为的就是当站在我爱的人身边时，不管他富甲一方还是一无所有，我都可以张开手坦然拥抱他，他富有，我不用觉得自己高攀，他贫穷，我们也不至于落魄。
亲爱的们，你们认真做人，努力工作了之后，过得都好吗？
富甲一方欣赏你孜孜不倦的努力，还是或有或无地嗤之以鼻？
一无所有感激你忙忙碌碌的疲惫，还是安之若素甚至叫嚣“你刺痛了我的尊严？”
爱人更心疼你的辛苦，还是更欣慰于“我娶了个能干老婆，自己也轻松一点”？
丈夫有没有和你说过：“让你在家你偏出去折腾，又忙又累怪得了谁？”
说到底，我们又忙又累，只是为了在爱情和婚姻中有底气。
当我们终于又美又忙又能干，钱有车有房子有的时候；当我们对男人勾勾手指：“面包我自己买，你给我爱情就好”的时候。
有几个姑娘敢不问出身，奋不顾身？
又有几个姑娘明知彼非良人，能潇洒抽身而去？
我们不是已经变成“值得被爱”的样子了吗？为什么还是如此消极，没有底气，害怕失去？
前几天还有个男同事，老婆正在孕期，突然和我感叹：“现在应该变成一夫多妻制。”
我笑笑：“那你就找不到媳妇儿了。”
他不信：“怎么可能呢？”
我没有继续，岔开了话题。
其实我想说，一夫一妻，所以讲究门当户对。即使门当户对，女人仍面临小三、被出轨、被家暴、被抛弃的风险。（当然男人也有相应风险。）如果一夫多妻了，大家是公平竞争了，面对同样的风险，为什么不找一个收益更高的婚姻呢？
但我更奇怪的是，是什么给了一个如此普通的男性那么足的底气。
相对于蒋方舟如此优秀女性的焦虑，似乎这更是一个普世的问题。
我们希望爱别人，被别人爱，那么自己呢？我们有时间爱自己吗？
你说，我爱自己啊，我美容、健身、打扮、读书、充电、旅游，这不就是爱自己吗？
没错，这些很好，但还不够。
你爱那个弄砸了项目的自己吗？你爱那个偷懒不做运动的自己吗？你爱那个受了情伤，深夜痛哭，困如小兽的自己吗？
你会不会对着镜子恶狠狠地说：“别哭，坏人会笑；别低头，皇冠会掉。”
我们要爱自信、向上、光芒万丈的自己。
也要爱孤独、沮丧、自怨自艾的自己。
不想做饭，晚上叫一桌外卖，也可以开心地吃完；不想收拾，请个钟点工，也可以窗明几净。
对自己好，明确自己想要的，才是认真做人，努力工作的目的。富甲一方或一无所有出现了，你坦不坦然，拥不拥抱是之后的事。
能奋不顾身，也敢抽身而去，才是真正的底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