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r Junged

                                                                      Ⅰ

如果说青春是从12岁的夏天开始的,我对此当然深信不疑。所以下面的回忆能否算作青春期的起点,尚且值得商榷。那是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我稍后能意识到什么的话,也许未来会就此改变吧。

我就读的小学,离家里没有近到可以在课前五分钟出门的地步,但路程无论是步行、骑车、坐车都很合适。我妈只接送了半个多学期,以后除去家长会,便都是自己回家。班里很多小伙伴总能一起边玩边走好长的一段路,而我和同学从小卖部出来就要分别。不过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了同伴。

那天阳光很好,我从小卖部出来,嘴里叼着最爱吃的绿豆沙。刚刚拐出学生云集的小巷,就听到背后略带熟悉的清脆声音:

“哎,小华你也走这里啊?好巧哦!我也特别爱吃绿豆沙的!”

在人行道的长椅上冲着我笑的,是班里刚转过来不很长时间的女生,小云。

我转过头,有点害羞地说着“是啊”,一边赶紧把嘴里的冰棍三两下吞到嘴里。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说话不太礼貌,主要是对女孩子,这是妈妈教给我的。

“哈哈,不用那么紧张啦,就当我是男生嘛。”她灿烂的笑容接近了我,“我刚刚搬来这附近没多久,今天是第一次自己回家,可以一起走吗?”

“当然可以啊。”我想都没想,好不容易有个玩伴不是挺好的么。

于是,小云一蹦一跳跑到我的身边,绕着我一起向家的方向走去。之前在班里接触并不是很多,但她对我很热情,虽然并不是那种极其外向活泼的性子,人缘也很好。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她眉目清秀,却并不给人高不可攀之感,是一个很好的玩伴,这大概就是我的早期印象吧。

一路上,我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当然只能乖乖跟着她。“这里好像很好玩诶,过去看看吧。”说完拉起我的手就走,这样的插曲相当频繁了。当走到我家坡底下的路口时,小云笑吟吟地告诉我自己家在与我反方向的位置,临走前,她又一次睁着大大的眼眸望着我,轻声说道:

“明天,我们也一起像这样回去吧?”

我没有剧烈地肯定,但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说好了哦,来,把手伸过来,我们来做第一个约定吧!”两只稚嫩的手不约而同的伸出小拇指,像是蜗牛努力探出粉色的头,接下来,轻轻地相互交错,勾在一起。

小云面对着我,笑靥如花。

随后的放学路上,我终于有了同行的伙伴。在班里,与她在一起的机会虽然很少,不知为何却会莫名的紧张。但一起回家时,我又感觉放开了许多。是周围没有同学的缘故吗?短短的路途中,我们有过共同的欢笑,有过被她捉弄的难堪,和我蓄意“报复”时她少见的害羞。天色逐渐黑得越来越早,身上的衣物季节性增减,但不变的是空间上固定的快乐时光。学校活动逐渐丰富,小云喜欢画画,放学后不时要参加练习;我抱着无所事事的心态,在棒球部待过一阵,但没有和几个朋友那样备战比赛,因此相当悠闲。往往是我结束得早,收拾完东西上楼,在美术教室附近等她。虽说是兴趣小组,可小云总是非常认真,进去时已经不剩几个人,只有艺术与之做伴。顺带说一句,她的画本就不差,进步更是飞快,同她的成绩一样从不教人担心,令一无所长的我无比羡慕。

二年级很快过去了,我俩平时一起的时间虽然少了些,但周末还是有机会的,只是不能跑出太远。小云和我的家长很高兴自己的孩子能有玩伴,偶尔还会全家来串个门。班里的同学开始受到言情剧与热血漫画的影响,零星传来“喜欢”之类的字眼。不过,我又没有无时无刻与小云腻在一起,大家都把我们看成普通的死党+青梅竹马而已,当然第二个词我很久才感受到它的分量。

说回周末的玩耍。好奇心旺盛的小云与“蔫坏”(她的原话)的我肯定不会只满足于家和学校附近普普通通的街心公园。公交车票价无非就是半袋辣条,所以实际上我们走得要更远——当然那一天闯出了大祸。

从市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也不知怎地,或许是过于疲惫,我俩竟然在后座靠着对方睡着了。头一个醒来的我,还没来得及脸红,就发现窗外的环境完全陌生,车里零零散散也不剩几人。我赶紧把小云推醒,正好车辆刚刚到站,我拽起她毫无防备的手,飞也似地跑出车外。看到站牌就完全傻眼了:果然是坐过站先不论,这里已经是单行线路,只有再找车站才行。

如果端详下周围环境也不难理解,毕竟四周相当荒芜,只有光秃秃的站牌树立在地上。唯一可以确定的,不过是返回的方向。

天色半明半暗,我想,走一阵就可以找到返程车站,回去正好能吃到香喷喷的晚饭。可是我错了。

某团东南袭来的乌云偷偷在谈话间占据整片苍穹,毫无预兆的风雨不期而至。周围一片漆黑,快得像是有人按下开关。我注意到,即使是乐观的小云,也已难掩恐惧之色。我没有思考就脱下仅有的外套罩在两人头上,一起狂奔,但这根本无济于事。忽然,地平线上出现了唯一可以避雨的地方,无非只是堆水泥管而已。

“雨大概过会就能停,先进那里面避一下吧。”说起来,从下雨后一直都是我占据主动,我那时单纯地开始意识到,男女生渐渐明了的性情分别。她楚楚动人的脸红模样如此,钻进管道后紧紧挨着我低下头的举动应该也是女孩自然的感情吧。

勉强能够挤进去的宽度,小小的空间此时容纳着我们两个人。外面暴雨肆虐,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容身之所。“…近一点,我好冷。”她嗫嚅着靠着我的身体,脸红得厉害,我不知为何也跟着脸红了。

“你还好吗,我们随便说点打起精神来吧。”我学着大人的样子关切地用手背贴了贴小云的脑门,虽然有点烫,但她坚持自己不怎么难受。但对后一个意见她没有反对,而是恢复平时的语气,轻声说道:

“呐,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如果雨在半个小时左右里停了的话,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嗯,好啊。那我就赌半个小时之后停不了,你也要答应我的要求哦。”我心想,如果真能早点停雨也不错,即使没有停,自己也能提个要求,并不吃亏。“不过,怎么知道时间啊?”

“那,我们就一下一下数到半个小时好不好?”她手指贴在下巴上,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也太无聊了吧!”我提出抗议。

“啊哈哈”熟悉的清脆笑声再次传来,“没关系,你看这里,我有带手表啦。但是时间真的不早了呀…”

“不过,像现在这样,就好像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无所谓了哎。”她突然念叨着。

“怎么能无所谓啊,我们现在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待着,说不定会真的失踪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呀,只是觉得,现在身边有你真好…”她的视线稍一飘来,又很快缩了回去。“不管在哪我都很…幸福。”声音愈来愈小。

此刻我心中浮现出了电视里那些大英雄一个人坚毅的身影,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蹦出来一句:

“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如果是往常,肯定会被她笑着调戏一顿,不过这次并非如此。小云睁大眼睛,一脸茫然。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默默地低下了头。我也觉得尴尬得要死。也不知是多久之后,她的身体忽然挨得更近了,脑袋也向我的肩膀靠来。我从未如此清楚地闻到她淡淡的发香。她不知不觉靠近我的耳边,轻轻地低语。虽然很细,可气流顺着传到耳内,使人莫名的舒服,也莫名的躁动。

“送给你一样东西,作为报答吧。”她的绛唇慢慢移向我的脸庞,缓缓接近,与皮肤之间只隔了一张纸都不到的距离,蜻蜓点水般碰了过去——

雨声,不知不觉消失不见,只能感受到我剧烈跳动的心脏。

“啊,雨停了。”

她看了眼手表:“咦,才只过了一刻钟啊。真快。”

对我而言,这是经历过时间最长的一刻钟。

“那该我提出要求了,我太累啦,你要拉着我的手一起回去,如何?”

唉,毕竟雨停的早,不算是坏事,也只好由着她的小性子来了。

但当我牵着小云的手前进时,心情却不同往常,硬要说的话就像是多了什么复杂的感觉。望着表面上波澜不惊的她,刚刚发生的事情宛如梦境一般。

公交竟然停运了,所以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走了好长一段路,先前真的仿佛就是个小插曲。虽然一路上还是有说有笑,但总是挥之不去。

终于一步步走到熟悉的街道,天已经真的全黑了。回去肯定没有好脸色看。拗不过央求送她来到家门口,我们如同往常彼此道别,最后转身之前,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吐出一句难忘的话:

“今天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请尽快…忘掉吧。”

在三年级末,我十岁的那年。不算青春的前奏开始了。


                                                        Ⅱ

初中的时候,男孩暗恋上了同班的人。

她在班里并不抢眼,总能看到她中午在教室里形单影只,但也有自己小小的交友圈,有属于这个年纪女孩子的甜美笑容,只是个普通的初中生。当然,他不也是如此么?

“喜欢”这种情愫的出现有时是不经意间的。

开学没多久后举行秋游时,班里不少人已经混熟了。大巴车里,大家占上位置,玩起各种游戏,好不热闹。比较认生的男孩却独自坐在同学们之间。他玩了一会,有些乏味,默默地转过来想看会书。不过,很快看的就不是书本,而是座位夹缝间她孤单的侧影。

       女孩将背包放在一边,静静地读着什么东西,应该是小说、散文,还是诗歌呢?大概这就是文静的她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吧。他感到以前并没有这么注意过一个人,甚至开始好奇她会阅读什么。

      她在班里话不多,偶尔瞥见有人一道同行也不曾留心。男孩从开学后只是试着融入整个班级,与她的接触更是寥寥可数。也许就停留在擦肩而过时轻轻的点头致意而已。

       茨威格曾经写道“一种模糊不清的相互理解的情感像一种天国的快乐飘临到两个孤独者的天空”。这种情感驱使着他在意起了女孩。脑袋仿佛受到磁力的吸引,从里面的胡思乱想到脸上的目光都对她挥之不去。自然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内心的丰富活动。直到返回学校,各自踏上归途,他也只是装作不经意间用视线频繁扫过女孩离去的背影。

再上学,男孩决定把一部分时间放在学校角落的图书馆里。阅读本就是他随时会被激发的兴趣,遑论别人产生了影响。某天,她普普通通地在图书馆出现了,普普通通地看得入迷。他悄悄地同她打过招呼,征得同意,轻轻地坐到对面位置,便是接触的全部了。她的睫毛长度适中,浅草掩盖下的两泓清泉朴素迷人。刚好卡住规定的黑色长发紧张地遮住了精致的面庞,的确只有细细观察才会发现。男孩边看书边局促不安地偷偷瞄上两眼,绕是对这张脸难以忘怀了。

匆匆归还书籍前,她早已离开了。他沿着熟悉的路走到车棚,骑车回家。心里泛起阵阵涟漪。这与那天的怦然心动,有相同,也有不同。

虽然故事往往都会出现某个推动情节的契机,但男孩与女孩的交集却迟迟没有出现。平淡如水的生活日复一日,男孩并没有追求主动做些什么,更不清楚女孩的态度。它终究是未成年人对自己空虚生活的一种不自觉幻想与反抗。直到考试前的小组帮助,仿佛关系才稍微近了点。

学期末的小组帮扶,主要是根据上次考试每名学生的弱项来分的。他的数学与英语还不错,可惜语文在上次写砸了作文,出师不利。而她的语文成绩稳定,数学却差强人意。巧的是两人名次相近,竟然在最后的结组分配时也凑到一起。像他左桌这类成绩一般的,倒是受到学霸班长的帮助。虽然不清楚女孩有什么反应,或许依然是波澜不惊,但他内心可并不平静。

下课后,班里一时热闹起来。借着这个气氛,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在班里接近她的座位,靠着完全正当的理由。即使如此,他仍然立在过道,踯躅一阵,方才来到桌边,轻声道句“你好”,便直接突入正题。

“嗯…刚刚老师不是说了嘛,我和你现在是一个组的,应该互相帮助,所以多多指教啦。”

“好啊,我在理科方面有点不太明白,xx应该是理科比较不错的那种?”她并不是外表看上去那么闷的人,语气和态度都很大方、平易近人。

“其实也只是稍好啦,但我还是有信心的。上次我是因为作文跑题了,所以…”这样是不是有点不会聊天呢?对于羞涩状态下的他来说,暂时来不及思考这些。

“诶,这样啊”…女孩附和了两句。两人稍加寒暄,一时无话。如果不是他突然想到以后具体做些什么,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按照稍加讨论的意见,如果有不会的可以随时来找。这样,男孩关于语文的问题有点羞于启齿,因为似乎询问他人也用处不大。但好不容易搭上话的心情尚未消退,就在大课间找了道题走了过去。不过女孩那里倒是有顺便要问的数学题,最后还是变成了他的讲题时间。

至于说中午或是放学呢,头两天当然毫无变化。两人各走各的,也没什么刻意的招呼。分组过去了几日,班里的气氛慢慢变淡了,大家依旧是各做各的。他感觉两边问题都得攒了不少,课间抽空问问题不仅时间不太充裕,也有些怪怪的。于是,中午他悄悄走到女孩课桌旁,委婉地询问能不能放学后或是什么时候集中一下。

没想到,她很爽快的答应了。本以为这种对自己时间安排有影响的事情会犹豫一阵的。

于是,放学后,她与他都留在了原位。掏出作业,开始认真复习。这样的效率的确提高不少,此外,如果有什么不会的,也好及时互通有无、订正错误,只是可惜双方都没有尖子生的水平就是了。有时其他同学会叫他或是她一起回家,双方会主动地热情地打个招呼。也许这就是正常的学习小组吧。

考试前一天,学校要早早放学,因此教室也得提前封闭了。

他心里还是没有太多把握,也许是清楚,回家以后的复习效率低的可以。

背上书包,看着急匆匆出门不知是去摸鱼还是临阵磨枪的同学,男孩顺手和收拾东西的她打了个招呼:

“嗨,复习的怎么样了,心里有底吗?”

“唔,说实话还有些没弄懂的。”

“啊,这样啊,诶,不如…”男孩忽然想到了什么行动,但一时没有开口。

女孩把手上的数学书塞进布包里。“对了,放学后可以占用点时间嘛?”

“哦哦,没关系。不过你…”他还没来得及说,女孩就看出了要问什么,“我去和几个同伴说一下。”随即离开教室,很快又回来。

“那,就走吧?”

“嗯。”

女孩挎起包,离开了教室。男孩可能是顾忌什么,亦或是走廊太挤,就一直跟在她后面,大概走出楼门时,两人才并排过来。

其实这时候,如果出现自己和她的几个朋友,恍然大悟地盯着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他这样想着。当然,实际是没人注意到的。期间两人还停了一小会。

走出校门,男孩才试著搭话:“我们是要去哪里?”

女孩伸出纤手指向附近的街道:“那里,有家刚开的咖啡店。”

他心里忽然一阵汹涌,接下来的闲聊都有点失神。

来到正门,是一家在附近比较新鲜的连锁咖啡店。里面年轻人居多,二人走到前台,她很快选了杯咖啡,付款,十分迅速,他倒是慢了些。

两人在窗边坐定,她喝了口咖啡,掏出本子,说道:

“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其实我今天实在有些知识点还没有弄明白,可以稍微麻烦一下吗,如果需要我帮什么忙也是可以的!”声音很细,但最后却很认真。

男孩当然没想过拒绝,一口答应下来。

就这样,两人压低声音,在咖啡店里互相辅导对方学习。不时闲聊几句,比之前的话题丰富不少,从平时部分喜好、书籍兴趣,甚至是有的生活琐事都能好好聊一聊。不知不觉,复习告一段落时,已经是下午时分。炎热的气候达到了高峰。

“好了,这下就完全有把握了。”她相当开心。

“是啊,这下我们应该都能有进步了。”

“说起来,好像进步大的会有奖励来着。”

“嗯,对哦。”男孩感叹到,“不如我们考完试也庆祝一下,毕竟你也很下功夫了。”

“可以呦。没有你帮忙我觉得自己还差好多呢。”

男孩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与女孩交换联系方式,但借着这个机会,他试探地提出,交换下联系方式比较方便些。这样,算是获得了对方的手机号这一基本信息。

两人很快各自道别。

随后的考试中,他们都答得不错,但比起那些进步无比明显的差生,前进幅度就不大了。最后,男孩还是在同一间咖啡馆,凭借自己语文进步更大的理由,请了一次客。期间他抛出了市图书馆的情况,试图旁敲侧击与她同去。但女孩很快就表示自己去过那里,随后转移开了话题,假期计划便无疾而终了。但男孩心想,自己这一阵与她交流不少,还喝了两次咖啡,已经很开心了。

不过,随后的暑假,两人即使偶有联系,也没能再见一面。

他并没有采取什么主动的行动,从内心里看,他还是个被犹疑与胆怯困扰的少年,就和这个年纪许许多多的人一样、

新学期伊始,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不过班里正在发生潜移默化的改变。

开始的时候,是男生间谈论女生的话题变多了。与之相呼应的,不少痴迷少女漫画、电视的女生,似乎对身边的男生产生了明显的关注。看似波澜不惊的校园,暧昧的气氛在悄然升温。高潮出现在某个燥热的下午,他在闲聊时听到别人提起,隔壁班有个人向同班同学表白了。

虽然不清楚那位吃螃蟹的勇士最后结果如何,但这肯定引发了一串连锁反应。现在,不提操场、花坛这些地方,就连他的班里也热闹起来。当然,多数女生团体是抱着一种八卦的心情,凑在一起说些有的没的,真正走出那一步的人毕竟少之又少。男生对这种事倒是更加迟钝些。

就算如此,这股悸动也影响到了普普通通的男孩。

女孩依然不太引人注目,依然重复着以前的交往,不过,她们聊天时,会不会也涉及到那些教人小鹿乱撞的事情呢?

有那么一两次,男孩碰巧路过,走廊里有两个女生围着她在说些什么。他本来是没有这种勇气的,也不知怎的,在经过她们的时候竟然一脸灿烂地同女孩打了招呼。女孩带点害羞地回应了他,转身之前,男孩瞥见那两个女生中个头偏高、开朗的那个冲着自己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可是刚拐过弯来,男孩就有点后悔当时自己的大胆举动了,自己宣示般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虽说隔了数月无甚联系,但非正式的学习小组还在存续。问问作业内容之类的事情,通过手机交流也没问题。似乎两人的关系到此已经定型了,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吗?只是,男孩不明白,为什么他总要像那个贪得无厌的农夫似的,还想着更进一步呢?

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当然是不会懂得,再进几步的情景是什么样。十三四岁的孩子,总是会把事情看得很简单、很纯粹,仿佛自己是个小大人。“喜欢”这个词的韵味,他们有自己朴素的看法。对异性的好感,渴求陪伴、想要亲密,乃至占有欲都初见雏形。且在短短几个月内中显现出来。

每个人内心都有着占有欲,他们占有的或是有形,或是无形的东西。

九、十月份前后,正好是雨季。男孩刚刚在办公室处理完事情,老师在一旁随意地聊着天,顺便感叹自己班里哪些人好像“有点意思”。走廊内冷冷清清,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比以前小了不少,看来这时候回家确实合适。男孩走到教室,却发现门前站着一个人影。他的脸骤然红了。

“诶,你原来还没走吗?”

“我刚才忘记拿伞了,所以回来取。嗯,你说现在有点晚了么?是啊,电车停运了,我打算一会在门口打辆车…哎?”

他望着眼前的女孩,又想到周围没什么人,忽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嗯,是这个意思。记得你说过你的家离学校不远,那我也不会太绕。正好,就算是我也借你的伞一用了吧。额,如果不方便,就算了?”男孩说了一半,但还是没有信心。

女孩稍微想了一下,竟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好啊。”

他恍惚间觉得莫非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空空如也的楼道,两人再次并排前行。女孩的校服衣领上,整齐地绕了一圈针织围巾,将头发也扎了进去,只露出几簇发丝。土黄色上面有些简单却规律的图案,并不显得单调,总体给人乖巧、可爱的印象。

走到车棚的那段路是他撑雨伞,两人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当她坐上后座时,男孩将伞换给了她。

从学校出来的一路上,男孩除了忙着看路,就只剩下满满的紧张。因为能感受到后座的气息,他不得不格外小心。想象中女生轻环腰肢的状况并没有出现,大概也是因为整个行程都很平稳的缘故。

终于到达她家的小区,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分手告别。这个小插曲带来的结果尚且无人知晓,倒是男孩主动或被动地与女孩说了不少话,可能比此前一个月都要多。虽然主要都是学习、阅读的话题,但偶尔提及学校的粉红色风潮时,她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带点期待地说道“希望有一天,我也会遇到这种事呢”,留给了男孩新的遐想。

天色也渐渐深了,夕阳覆盖中的一抹金边消失殆尽。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急于回家的主妇、无所事事的老人,纷纷踏上归途。当然,还有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也只有他们最无所顾忌,笑骂自如。但他们的轻松时光也仅仅局限在这短短的通勤路上。那边的男生和女生在用生涩的语言寒暄;路上的钢铁长龙里出租司机不满地按着喇叭,整条街的车尾灯经过潮湿空气的折射,散出迷离刺眼的视线;浑身被淋透的小工毫不在意,大步在人行道间穿行。旧的一天还没有成为日历上撕下的过去。

在少年们青涩的言行与无边无际的想象中,初二的第一学期悄悄接近尾声。

距离考试还有一阵的时候,有人向她告白了。


                                                    Ⅲ

我叫孟子佩,是一名平凡的男子高中生。我没有超能力,也不认识什么异世界转生过来的公主,更没有一群追求自己的女生。像我这种在一般galgame里撑死也只是主角损友的角色,如今却在经历某个改变人生的大事件。

为什么我会和自己最讨厌的女孩子一起坐在电影院里啊!

不仅如此,这个内心实际恶魔的家伙每过一会还要扭过头用看犯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虽然我知道你不爱看这个片子,但能不能别搞得我也坐立不安呀?

“哼,沦落到一脸痴笑看这种无聊的死肥宅电影的可悲猥琐男。”她瞪着我,轻声嘀咕着,看上去脸都气红了。

关于我和这个叫秦欣远的同龄女人为什么会认识,而我又是怎么看透她那糟糕的内在,这还要从高一刚入学时讲起。

考完试的那个暑假,我被基友连蒙带骗,拖去了某个漫展现场。更惨绝人寰的是,他们以我身材合适为理由,替我准备了套黑长直女仆装。在万般拒绝未果(其实穿上去还有点小兴奋)下,又给架到会场接受公开处刑。不过说来也怪,等到真正出了会场,我反而有点不舍——但是请各位切莫产生什么误解——可就是这一念之差,让随后的高中生活变得顿时荆棘丛生。

我推着车走在没什么人经过的街道上,也难怪,烈日当空,应该没人愿意出来找罪受。刚琢磨着,我忽然听见一声闷响,回头望去,原来在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少女倒在地上。定睛一看,她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脸色发红,双眼有气无力地翕动着。凭借自己的经验来看,多半是中暑了。从位置来看,应该是要去地铁站,那可真的是一段难受的路程。

少女晕倒的地方离我还有点距离,这时行人也齐刷刷地看向这里。虽然自称节能主义者,但关键时刻还是不能无动于衷。我把车停下,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利用红十字会学过的简单知识,我摸了摸脉搏,又观察到她身上似乎在发汗,看来是中暑没错了。还好自己提前带了藿香正气水,本来是怕自己穿得太厚,却在这时起了应急的作用。为了更好散热,我说服自己轻轻拉开了些她的衣服,当然在旁人看来都是女生也许并没什么奇怪的。这时候定睛一瞧,她的身材相当不错,时红时白的脸庞,即使这个时候也很好看。我身上都有些发热了,于是赶紧约了一辆车,准备醒了之后把她送走。

她的意识缓缓清醒过来,双眼睁开后盯着身旁的我,显得非常惊讶。不过她看了眼边上的瓶也大概明白了什么情况,先是把身旁的手提袋赶紧取过来,然后温柔地向我道谢:

“谢谢你,小姐姐。”

Emm…

为了不让她落差太大,我没有出声,向她摆了摆手。可能正是为了化解尴尬,出租车刚好在这个时候停在边上。少女已经能自己站起来了,但出于不放心,我还是搀着她走到车前。

“请问你们哪位是孟先生?”司机摇下车窗,当头一棒。

“是我,是我…”我只好立刻投降,“请您送一下她吧。”说完,我塞给少女一点现金:“擅自帮您叫了辆车实在抱歉,现在外面太热,附近车站也比较远,时间不够的话就坐车过去吧。”见她还是有些惊奇,我在她点了点头后立刻扶她上车,一溜烟地跑走了。

废话,那当时该有多尴尬啊。

骑车回到家(父母常年在外,回来也一般不住这里),楼里也没什么人,我赶紧钻进卧室把这套衣服封印了起来,只是可惜似乎少了件揣在兜里的软帽,嘛,既然已经不会穿了,管它呢。

结果开学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的疏忽导致了多么可怕的后果。

入学典礼是一项非常无聊却又不可或缺的活动。不过决心树立一个阳光开朗形象的我要趁这个时候多与别人打好关系。偶尔扫了眼主席台,只听见主持人说完“下面请新生代表秦欣远发言”,我便没有再注意,照惯例这个典礼快要结束了。咦,为什么同学们都在看主席台呢?顺势望去,忽然感觉到,主席台上的这个人,我似乎认识!

回到班里,当然是自我介绍环节。普普通通地点过一遍,老师宣布想为班级做事情的可以举手报名一下。虽说以前最多只当过小队长或是科学课代表这种小职务,不过这个时候还是要主动一些,我就跟着前面的人举起了手。

“好的,楚夏云和孟子佩同学非常积极,就由你们俩分别来当班长和副班长,等以后再重新选。你们上来稍微说两句吧。”

喂???这是不是有一丝钦定的意思?下面有记者的话可就不好玩了。

另一位女生,也就是楚夏云同学,起身冲我笑了笑,我赶紧掩饰住慌张,同她一起来到讲台前面对剩下的新鲜面孔。楚夏云点了点头,开始落落大方地讲起自己的感言。从重新介绍自己到鼓励大家一起建设班级,同时态度谦逊,不卑不亢,身后清爽的单马尾不时甩动。望着她清新自信的演说,仿佛已经投入到了班长的工作当中。我觉得自己的角色,也像是坐在底下的普通同学。随着她说完“谢谢大家”并深鞠一躬,教室里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我自知远不如人,但楚夏云还是在边上悄悄地替我加油鼓劲,这样,虽然很平淡,但我也没有太丢人,大家依然给予了支持。

之后两节课课间,我们两人都得去帮助老师处理事情。期间我再次感受到楚夏云优秀的能力与平易近人的性格,难怪她在之前的学校都是三好学生兼优秀干部。看来人与人的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终于到了中午,班长当然是被女生们团团围住,我这里则没多少人,这也难怪,因为我和人家差的太多,加上副班长之外也会有不少委员,所以男生们不是特别关注。不过还是会有几个好事的同学坏笑着问我,你对班长怎么看啊之类的。

咱们班肯定是班长最漂亮了,不过在咱们年级里,还有人气更高的呢。

谁啊?是那个新生代表吗?

对呀,就是三班的秦欣远,她现在身边可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呐。

听着边上的闲聊,我忽然也对这个人产生了点兴趣,不如说是有些疑问。

“怎么,在三班么,我也看看去。”

“哎呀,副班你已经有班长了怎么还想些有的没的。”同学在一旁起哄,不过还是把我拉到门口,朝三班门里指了指。

我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没有那么夸张。我打算暗中观察一番就回去,因此仅仅大概瞧了一眼。中间那个探出头来的女生应该就是秦欣远了吧。这时,上课铃毫无征兆地回荡在走廊里,我也只能暂时撤退。临走前,仿佛感受到了三班里传来的…危险的视线?

在记忆里仔细寻找这个人的脸,还是毫无头绪。我也就没有在意。快放学的时候,楚夏云轻轻地拍了我的肩膀,拜托我去找三班老师要来课程安排,自己要先去录入表格。我满口答应下来,按照她指的位置来到办公室门外,轻轻叩门。

“老师不在,请进。”

清脆的女声传了出来。

我打开了门。这间办公室并不大,只有两张桌子。有个女生正在其中一张上写东西。她听见我进来,放下笔,抬起头望着我。

“你好,我是来拿这个学期的课程安排表的…咦?”

“怎么了吗?”她一蹙眉,从桌边拿出叠纸递给了我,“就是这些。老师刚刚有事离开了,让我把这些转交给一班的同学。嗯?请问,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我紧紧地盯着她,没错了,一双透亮的眼眸,精致的五官,即使剪短一些依然梳得有些复杂的发型,这就是那天中暑的少女。

“请问你是…秦欣远同学吗?”

“是的,请多指教。孟同学,我没有记错吧?”她一脸微笑地看着我,好像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笑容中绽放了出来。

“请等一下,我要先把办公室的门锁上,此外,还有一件东西想要交给孟同学,可以在三班门口稍等一下吗?”

班长那边应该还不太急,我没想太多,就点点头答应了。不过,她到底想要给我什么呢,难道说,是想起了那天的事想要报恩吗?这样我会很难办呀,诶嘿。

“久等了。”秦欣远从班里出来,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勾起了我的想象。可是她从身后掏出来的东西,却直接将我打落谷底。

“!”

我那天丢了的软帽,就出现在她的手里。

“孟同学,还记得那天的事吗,准确的说,是Ms. Meng哦?”

托她的福,我一下子记起来了,自己那天穿的是妹抖装!

“额,呵呵,你在说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呀,你在说哪天啊。”

“哦,那么孟同学不记得她了吗?”她玩味地拿出手机,翻到相册里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我那时的背影不说,竟然还有张正面的抓拍。

“喂,那张正面照你是什么时候拍的?”我提高嗓门质问道,诶???

她呵呵一笑,眉毛轻挑:“这么说,是承认了啊。”

我无言以对,顺势瘫在墙边。

“说吧,这些照片你打算怎么办。”

“哎呀,这么快就屈服了啊。真是没志气的女装死变态。”她一改刚才的语气,仿佛居高临下地嘲讽着我,“条件很简单,不许在学校里对其他女生做出变态的事,嘛当然我也不行;此外,只要我需要的时候,你就得帮我的忙,怎么样啊,我的女仆长?”

“嘁…”这种屈辱条件怎么能轻易接受,但转念一想,这个人原来性格如此恶劣,那么必定很容易发现破绽,到时候反手一击,要不让她完美的形象彻底崩塌,要不反过来玩弄她于手掌之间,岂不是更赚。于是,我不甘心地点了点头,嘴里应承着:“好的,大小姐。但是——”

我重新站起身,充满斗志地看向她:“不要认为你的所作所为就万无一失了,迟早有一天,你会付出代价的。”

言毕,我抓起她手里的软帽,塞进兜里,大踏步离开了走廊。

“孟子佩同学?”

班长正在楼梯处等待着我。

“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我反应过来,慌忙道歉。

“啊哈哈,没事的,我也刚处理完没多久,走吧。对了,刚刚孟同学在和…三班的秦欣远同学谈话?你们原来认识么?”

从班长的眼神中我实在读不出来这是八卦之魂亦或只是普通的疑问,随口应付了过去。

从我晚上收到那个唤作秦欣远的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发来的短信时,我就意识到,这场开局就处于劣势的战争,已然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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