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幻》第一部 第三章:雨中

大伟担心那帮人吃了亏,会找傲雷麻烦,请了几个他社会上混的哥们天天守在美术班旁边。

守了三天,鹰哥那帮人果然来了。那几个哥们堵着鹰哥,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此后鹰哥没再来了。

每天下午下课,傲雷都会去女生宿舍,教孟瑶弹琴,孟瑶领悟到了自由弹唱的诀窍,任何一首歌,只要会唱,就可以用吉他伴奏。

天气越来越热,转眼过了一个多月,8月底,大学生开始返校,快开学了。

以往每天午饭和晚餐,孟瑶都会和傲雷一起在学校食堂吃饭,但连续几天孟瑶都没去食堂。

傲雷发现,最近总是有个高高大大、文质彬彬的帅哥来找孟瑶,孟瑶总是带着笑脸和他亲亲热热的出去。

原来,孟瑶的笑脸不止是给他傲雷一个人的!

他最近吃饭很不香,去女生宿舍唱歌,孟瑶也很少在,在的时候倒是显得和往常一样,还是坐在他旁边,跟他学弹吉他。

自从那帅哥出现后,每天傲雷脑子里想的是:两只船?不,他可能根本就不算一只;匆匆过客?他可能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小泡泡;再胡思乱想点,冒出“水性杨花”这个词了,他不敢去想了。

最近他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烟抽的速度让他都不够钱买了。画画的时候,孟瑶还是坐在他身边,但孟瑶的冰霜脸移植到他脸上去了,整天没一点笑,还不说话。

如果吃饭的时候孟瑶不在,第二天他必定问宁红一句:孟瑶晚上几点回的。

好了两天,那帅哥没来,但是傲雷依旧提不起精神,因为那人阴魂不会散的,总会来。

果然,今天要吃午饭了,他又来了,还带着束花!孟瑶又跟他有说有笑的走了。

难道震怒小仙女了?大热天打起了响雷,但是雨又没下下来。

最近积压在心里的难受,今天就要把他弄崩溃了,还没个倾诉的人,陆杰也不能讲,讲出来肯定会笑话他。

食堂吃午饭的时候,他随便点了个菜,吃也吃不下。

不用傲雷说,陆杰知道傲雷在吃醋,可是他也不明白,那个帅哥是什么来头。

宁红端着饭菜笑嘻嘻的路过他们身边,陆杰叫住了她,让她坐过来一块吃。

宁红也看出来,最近傲雷的反常情绪,都不用问,她是那种不吐不快的人,今天正好逮住了机会。

她笑着对傲雷说:“特想知道来找瑶的帅哥是什么人吧,雷?”

傲雷了解宁红,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说:“我才懒得管他是什么人呢。”

“得了吧,谁看不出来呀,你最近在冒火。”宁红嘚吧嘚嘚吧嘚的开始了。

“这个帅哥可不得了,省委高干子弟,和孟瑶是......青梅竹马从小长大的。”

宁红可能看到傲雷郁闷的样子挺开心,还故意把“青梅竹马”几个字拖得老长,还不容他们说话,接着说:“这个帅哥叫钟欣,他爸爸和瑶的爸爸是战友,生死之交呐。欣比瑶大三岁,今年考上美术系,学油画的。”宁红饭都顾不上吃了,吐出这些秘闻比吃饭要香很多似的,“这不还没开学,就急急忙忙来找瑶了。”

她口有点干,喝了口汤,接着说:“欣和瑶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块长大的,那么多美术班不去,为什么来咱们这,知道原因了吧-离得近!”

这吐出个重磅炸弹来,把傲雷震得一晕。

“铁定他们是指腹为婚,别想多了啊,雷。”听到她这句,傲雷恨不得马上掐死她。

怪不得孟瑶对人总是冷若冰霜,怪不得父母一定要她学美术,怪不得和欣一起那么开心,原来如此!

“青梅竹马、指腹为婚”这两个成语不断注入傲雷的脑海,不停浮现出各种孟瑶和钟欣两小无猜的各种情景,甚至出现他们结婚的画面。

“瑶如果不喜欢他,怎么会有说有笑跟他出去?我和瑶才认识几天,他俩可是从小玩大的,算了,不去想了!”傲雷铁青着脸,饭一口没吃,招呼也没打,直接走了。

“你确定是这样?”陆杰感到大事不妙,问宁红。陆杰第一次见傲雷这样脸色,他从来不是个耍酷的人。

“差不多吧,瑶亲口说的,欣第一天来我就问过她了。”

“唉,放着那么多送上门的美女不要,现在好,遇到个有家室的。”陆杰自言自语。

傲雷回到美术班,烦躁的看着左边空空的位置,他想从明天起不来画室了,他想回家去。

他在教室外一根一根的抽着烟,他还是希望能见到孟瑶,眼睛一直守着楼梯口位置,那是进教室的必经之路。

真的特别烦躁,光打雷半天不下雨,傲雷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骂了句:“神经!”不知道是在骂老天,还是孟瑶,还是那个帅哥,还是他自己。

“哈哈哈......”孟瑶的声音,她竟然能笑成这样?这几天听到她的笑声似乎比她和他一起一个月的笑声都要多!还要开心!

傲雷立在围栏旁抽着烟,没动,眼睛假装看着别处,他要清楚的看到孟瑶和阴魂不散在一起到底是怎样的开心!

孟瑶进去了,帅哥站门口冲孟瑶摇手,“瑶,晚上咱们三个一起去老地方吃饭,别去食堂了,我过来接你。”

“哦,好的。”孟瑶回答得这么干脆!这么愉快!

看着帅哥潇洒离去的背影,傲雷有点站不住了,感觉要倒。

他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想最后再看一眼孟瑶。

“咦,你站外边抽那么多烟干嘛?”孟瑶天真的眼睛看着他问。

“喜欢抽,不行吗?要你管!”傲雷带着很不好的态度,很冲。

“有病!在哪受了刺激对我发火!”孟瑶脸色立即变冰霜了,没人对她耍过这样的态度。

天空配合得挺好,一道长长的大闪电划过,一声巨响,比早些时候的响声大得多。

“我是有病,我有神经病!”傲雷不想再看她了,站起来把手中的铅笔用尽力气甩到地上,断成了两截,夺门而出。

教室内的同学惊呆了,他们没见过这火爆场面。

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傲雷感觉是小仙女要让他清醒特意为他下的大雨:还是我的小仙女好,她是那么的纯净。

他直接跑下楼,向雨中走去。

雨太大了,雨水把周围的树都压低了,才几秒钟,傲雷全身湿透,他的头轰轰直响,头发被暴雨冲下来遮住了眼睛,一脸的雨水。

看不清前面是什么了,管它,走着。他不敢去擦眼睛,怕有泪水。

孟瑶坐不住了,她跑到围栏,看见暴雨中傲雷的身影,喊着:“神经,你给我回来!”

傲雷听不见,还在走,快走出她的视线了。

这时候陆杰来了,他还好,顺着屋檐走来的,身上只湿了一小块。

“杰,你赶紧去把雷叫回来,他发神经了,淋这么大的雨会感冒的。”孟瑶指着在雨中就要消失的傲雷。

“我铁定追不回他,他真的有病。”陆杰扯着喉咙喊,雨声太大了。

“来坐下说,怎么回事?”站外面听不清,孟瑶进到教室。

“我告诉你吧,雷吃错东西吃病了,病得不轻呢,没看到连我也不理吗?”陆杰没直说。

“吃多了啥呀?看他气色挺好的呀。”孟瑶出生广东,却带着一口东北味普通话,被他爸爸影响的。

“瑶,你先告诉我,天天来找你的那个帅哥是谁?”陆杰点了根烟想压压惊。

“那是我哥呀,也不是亲哥,咋地啦?”孟瑶感到莫名其妙,钟欣和亲哥差不多,问这干嘛?

“不是你男朋友?”陆杰替傲雷松了口气,要孟瑶确定。

“他就在隔壁美术系,有女朋友的,离咱这挺近,过来看看我,请我吃饭,咋地啦?”平时孟瑶的普通话不是这个味,着急了才会冒出东北腔。

钟欣老早就有女朋友了,孟瑶不想再说,她仿佛有点明白了:傲雷不会是以为欣是我男朋友吧。

“哦哦,这样的啊,那我告诉你啊瑶,雷是醋吃多了,病倒了,呵呵。”陆杰彻底开心了,他很希望傲雷和孟瑶能好。

孟瑶有点脸红,瞪了一眼陆杰:“哦?他吃我的醋?”

“是个人都看得出,雷很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神经过。”陆杰干脆帮傲雷彻底打破这层窗户纸。

孟瑶当然有感觉,每次目光相遇,她都有感觉。那次打架,傲雷拼死护着她,她很清楚的感受到她在傲雷心里的位置,可她是个女孩,而且她是不可能去和男生主动表白的。

傲雷发这么大脾气,是因为喜欢她。

“真的是个神经病。”孟瑶开心了,她到目前为止唯一喜欢的人会这么喜欢她,可他正在电闪雷鸣的暴雨中胡思乱想。

她开始心疼起傲雷来,跑出去想看看傲雷是不是回来了。

这时,雨小了,越来越小,小到几乎没有。

外面雾蒙蒙一片,哪有傲雷的影子。树下,地上,远处的房子上,都冒着白色雾气。

孟瑶对陆杰说了句:“我去找他。”疾步往楼下走去。

这地方来了一个多月了,但孟瑶依然很不熟悉,她只知道艺术系门口附近的那条街。

街上行人很少。

大雨过后,如丝的小雨从天空飘落下来,雨点极小极小,雨丝很细很细,小雨落在缓缓流动的浅浅水面上,温柔得竟然溅不起一点水花,身旁、前方拐角处、稀疏的行人,像被披上了一层蝉翼般的白纱。

孟瑶按自己熟悉的路线走着。

前面有家便宜馄钝店,傲雷带她吃过,便宜又好吃;馄钝店对面的街机房,傲雷经常去玩,她也被带坏了,经常和他逃课去打游戏;再往前是她第一天请他们吃饭的那家饭店;文具店,傲雷带她来买过画具;再前面一点是家画廊,傲雷说那里的画不值钱,都是行货;还有家花店,前段时间,他们两个去买文具的时候,路过那里,傲雷花了五块钱买了一盆丁香花送给她,说她的桌子太空了......

这些熟悉的地方,都像是突然变成了仙境般,冒着白色朦胧的雾气,孟瑶每走一步,傲雷的样子就浮现在她面前:长长的头发时不时的落下遮住他的单眼皮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很黑、很真;他高挺的鼻子;孟瑶最喜欢的是他那张经常微笑的嘴,嘴角的型特别分明;他弹吉他时喜欢闭着眼睛,仿佛他就是那首歌里的主角;他的声音,孟瑶最喜欢听到的是一声“瑶”,她已经习惯听到他这样叫她的声音,别人叫,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走着走着,孟瑶发现自己哭了,眼泪在掉。

还没多久啊,她竟然会为一个人流泪,这些走了并没多久路,她竟然记得那么清晰。

再往前,她没去过,从来没去过,傲雷没带她去过。

孟瑶停下来站在路口四处张望着,很着急,她很想立刻见到他,如果他现在就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一定主动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站得太久,连那一丝一丝的小雨,也把她的头发弄得很湿了。

孟瑶终于忍不住了,用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喊着:“雷,雷,你在哪里呀?”

没有任何回音,她站的位置现在一个行人都没有,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样。

她不想往前走,因为前面傲雷没带她去过,她相信傲雷是不会去她没去过的地方的,她决定往回走。

刚掉头,就在那家花店前面的灯柱旁,她模模糊糊看到一个身影,似乎在看着她。

“雷,傲雷......”傲雷的名字,她很喜欢,叫着很顺口,还好听。

走近了,真的是他!他全身像在水里泡过一样,衣服里、裤子里、鞋子里鼓鼓囊囊的。

他把两手插在裤兜里,直直的站着,脸上全是水,眼睛里也是水,正往下流。现在没下雨了呀,他哭了?

孟瑶跑了过去,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冷傲、冰霜都不要了,她站在他旁边,把他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来,拉着。

“雷,我找不到你,好急。”她流下的是眼泪,傲雷看得到。

傲雷脸上的冰霜也不多了,他在路边没走远,心里抱着最后一丝幻想,孟瑶能出来找他。

孟瑶的身上湿透了,路边那么多挨着的商店下都有屋檐,她却一直走在屋檐外边。

傲雷的眼睛带着疑惑,带着不解,因为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冲女生发那么大的火,现在这个女生淋着雨来找他,他内心那一丝希望成真了。

“干嘛来找我,青梅竹马不要了?”傲雷想起阴魂不散的人,心里还很生气。

孟瑶用力拍打着傲雷身体,“谁青梅竹马了,谁青梅竹马了!”

“那个天天接你去玩的!姓钟的!”不拐弯了,傲雷直说了。

“你就是个神经,为什么发神经之前不问我呢?”孟瑶继续拍打着他,“那是我哥哥,我爸爸战友的儿子,他早就有女朋友的!”

傲雷楞了半晌,出双手抓着孟瑶的手臂,“不是你男朋友?不是你青梅竹马、指腹为婚的男朋友?”

“你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神经!”孟瑶终于说出口了,她没想到自己真的会主动告诉他。

傲雷那双抓着孟瑶手臂的双手,突然变得力大无穷,一下子把孟瑶抱了起来,他对着孟瑶大喊,“瑶,我也喜欢你!”

他没发现,他的声音有多大,音色有多亮,他不知道他把孟瑶抱得有多高,更没看到街上有行人在走动了,路过的行人都望着他们,都在笑着。

“瑶,我感觉我今天都要死了,对不起,我对你发脾气。”傲雷感觉自己现在在天堂,刚才一直在地狱徘徊。

“你都吓死我了,也气死我了,没人敢冲我发脾气,哼!”孟瑶缓过神来,想起了自己可是高傲的公主。

“我发誓,一辈子不会对瑶发脾气,音量绝不超过50分贝。”傲雷举起一只手宣誓。

孟瑶笑了,她第一次听到她喜欢的男生对她发誓。

“现在回去吗?”孟瑶问傲雷。

傲雷回头看了下,双手搭了个框,框住了前方他们最熟悉的那段路,很美的构图。

“咱们走走,多美啊。”傲雷牵起孟瑶的手。

“嗯,好美。”孟瑶也觉得这般景色少见,那么细那么柔的小雨,如丝如絮。

两人手牵手,向雨中走去,一路上并没说话,就这么走着。

雨丝像细细的珍珠挂在孟瑶的头发上,美丽的面颊显得格外莹润,散发出少女独特的清纯。

一旁的傲雷,傻傻的笑着,很傻,很清秀,很帅。

孟瑶情不自禁拉着傲雷的手,踏着轻柔的脚步,带着他转着圈,翩翩的踩着舞步,一起拥抱着迷人的小雨。

孟瑶一直记得,这天的日子:1989年,8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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