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尘间红叶
十月初休息了一天，一家三口去爬鹤山。山并不高，去的比较早，空无一人。隔着锈迹斑斑的铁门，问看门的夫妻。
他们说，你们来的太早了，车放在门口就行。
缴费，上山。登上几十级台阶，迎面是一尊大佛。香灰残，台案陈旧。我们没做停留，顺着人工铺就的石阶，一级级向上。沿途，石崖陡峭，不过一小段的距离，我已气喘吁吁，这还是近两年锻炼的结果，多年没爬山了，身体无力到这个地步。
他和儿子，一路在前。东瞧瞧，西望望，不时提醒我，有断阶，小心草丛里埋着的坑。经过一两个殿堂和庙宇，都有一把大锁守住门。仿佛好多年，罕见人迹，连锁孔都锈死了。
“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不可能，我以前带儿子来过的。”
可是爬到山顶，也没见后面有人上山。坐在一块山石上往四周看，发现不远处另一座山下，聚集着几辆车，和一群人。儿子首先喊道，“爸爸，你看那里，那才是我们要去的山。”
石阶鹤鸣，滚龙洞，双象送龟，怎么一个个脍炙人口的景点，我们一个也没看到，可不是爬错了山？这是个无主荒山。
给妹夫打电话，原来我们误入了当地一家知名企业的度假村，曾经红火一时，由于不善经营，现如今竟无人问津，白白荒废了。
无意中我们成了近几年来，唯一造访的客人。登错山，不免令人沮丧，但回头想想，山上的景色宜人，却被我们一家三口独享，也是美事一桩。
下山，又上山，儿子的兴致缺缺。穿过一大片柿子林，方圆足有一两里地，成熟的，红通通。半成熟的，还有点生硬，也黄橙橙。它们缀满枝头，压得枝条低垂，小孩子一伸手就能够得着。
“妈妈，为什么没有人偷偷摘呢？”
“因为，它们是涩的，偷偷摘下来，吃到嘴里，连舌头都拔不出来。山上的柿子采摘下来以后，果农要用白酒暖着，过一段时间，酒沁柿心，渐渐变软，才可以吃，是香甜的。”
过滚龙洞时，儿子一马当先，他瘦而灵活，没费劲，就爬了出去。余下我们俩，相对苦笑。瞅着只容一人爬行的巨石缝隙，只好一前一后，慢慢挪动。最低矮处，也只得全身贴近地面，缓缓爬之。“爬时一只虫，爬过一条龙。”
在人生的低谷，不由得你不低头而行。
爬过来，视野骤然开阔，原来是两块天然巨石，相互相成，交接出一线天，底部却留一人爬行的空隙。光滑的石面，不知有多少人成了龙？
再往上去，没有路，只有几个零星散落的，留脚处，也是人工开凿的，极浅。我试了一下，将将容得下，半只鞋子。旁边即是百丈悬崖，根本不敢回头。看出我的胆怯，他回身递过来一只手，不曾犹豫，我握紧他的手，几乎没有一丝念头，任他牵着往上走。
等我俩手脚并用，爬过最陡峭的山坡，儿子已经坐在山腰上，满脸兴奋地观望着。离山顶不远了，我们歇过，再爬。
他却没有动，对我和儿子摆摆手，“我实在不行了，你们爬吧，我在这儿等着。”
“不行，都到山顶了，你还不如人家老大爷呢。”我把他搀起来，拍拍他的胳膊，“关键时刻，还要你伸手拉我一把呢。”
继续前行，我心里明白，他恐高，住在七楼，从来不敢往下看，早早按了防盗网，是为了给自己一种心理安全感。可今天，他一直走在我的前面，再陡峭的路，再高的山峰，他也没有松开我的手。
这既是一种温暖，又是一种笃定。
山顶的风景自然美不胜收，他们爷俩忙着拍视频，发朋友圈。不知道是谁，喊着，“舅妈加油！”我微笑着，不时提醒他们注意脚下，安全第一。
小心翼翼地坐在那最高的一块石头上，往上是连绵起伏的山脉，你问我，爬到哪里才是最高处，没有头。山与山紧密相连，连绵不断。鹤山是崂山余脉。往下看，一片汪洋大海，碧海云天， 也是无边无际。
也许有一天，这样美丽的景色，我终将忘记。但我一定记得，一路上相扶相携的人，始终是你。
“上山容易下山难”，我们也手牵着手，走过来了。路上游人，多了。我们算比较早的，已经来到山下了。
人多，他悄悄松开了我的手，这个别扭的男人，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不好意思。我又一次闻到了，那股浓郁沁人肺腑的芳香，竟然盖过近前，那袅袅扑鼻的香炉紫烟。
寻着它的踪迹，在院落外，发现那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米粒般嫩黄的花蕊，不显眼，不惊艳，不显山露水，如此朴素，平淡，却爆发力强大。它是聚集着全身的力量，散发出袭人的香气。
说来也怪，当我们走近它，将口鼻耳目贴在它的枝头，那股香气，再也没有远处的浓烈。说不清楚，暗自揣摩，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在一旁也叹道，“怎么不香了呢！”
“或许是我们靠的太近了，离远些吧。”
我们恋恋不舍，退到院外，那香气复有扑鼻而来。忽然觉得，它跟我们中年人婚姻里的爱情，有点像。
有人说，人到中年，婚姻里已然没有多少爱情成分了，有也只剩下亲情。我也感慨，也暗自神伤。婚姻里怎么能没有爱情呢，就是你我已牵手走过十几年的风雨，它真的会消失殆尽吗，难道不是弥久俞坚？
其实，这段时间，我们常常为了琐事吵架。没有激烈的争执，只是多了些沉默和冷淡。人至中年，爬坡的年纪，波澜不惊的婚姻，一地鸡毛的生活，似有若无的爱情。一点点风吹草动，都成了压垮脆弱神经的稻草。
卿卿我我的情感，由浓转淡。我们如同紧贴在一起的桂花树，掩盖了自身的芬芳，也感受不到彼此的光芒万丈。我们习惯了付出，心安理得的接受，理所当然的伤害。我们是亲人，却常常忘记是爱侣。
我们在婚姻里曲曲折折，迂迂回回走了弯路，如同爬错了山，也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可还有下山的路，愿我们终有勇气和激情，重新上山，翻山越岭，一路向前。
一路走过，风风雨雨十几年的历程，有时候你是前锋，我是后卫，有时候，我们并肩而行。不管你跑得多快，离我多远，只有你还记得回头，牵我的手。
我毫不犹豫地跟着你走，无条件地相信你，这已经足够。
是谁说，爬坡的中年人，心里没有爱情？
end
我是尘间红叶，坚持将美丽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