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通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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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民间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默默无闻地生活,身上却布满神秘色彩。他们能通生死,知晓万物生灵,历经千年,一代代用自己的一生守护着这个秘密。他们是通灵人。

 一

唢呐声声,悲凉的声音传遍整个村子,纸钱漫天飞舞,泥泞的小路上,几个壮实的后生正抬着一口黑漆棺材艰难的挪行,嘴里闷声喊着号子。棺材后面一群披麻戴孝的人,眼泪已经哭干。

“哎,这是咋地了,这是咋地了,第七个了,第七个了啊……哎。”说话的是山子爷,村里的老牌位,就像一个人人供奉的牌位一样,大家都敬着他。山子爷拄着拐棍,披着那件破旧的长衫,这件长衫他平时不穿,长衫对山子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只是听人说,只要山子爷穿上那件灰色的长衫,就一定是有事情要发生了。瘦瘦的老头,弯腰拄着拐杖,长衫随风翻转衣角,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眼中满是泪花和悲伤。

“山子爷,回吧,天凉。”路过的人喊着。

“回去,这就回去,这就回。”山子爷一动没动,甚至那弥散的眼神也没回下神,本能性的回应着后生的关心。老人一辈子与人为善,上至百岁老人下至黄毛孩童,山子爷总是认真听着他们每一句话,微笑着,认真回答着。可是最近几个月很少见山子爷笑过了。

傍晚,大庆满眼通红走进来,手臂上还带着孝章,显然还没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出来。一座老旧的砖瓦房比他的年龄还大,这里他不陌生,小时候经常翻墙到院子里偷枣子吃,后来山子爷摘了枣子,召集这群调皮的孩子开会,枣子分了拿回去,以后想吃枣子,走门进来,不许翻墙,老旧的砖墙随时可能塌。孩子们很听话,山子爷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

大庆刚进门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山一般的汉子跪天跪地跪父母,从未在他人面前认过怂,这一跪定是有天大的事压倒了这座山。

“快起来,孩子,这是干什么。”山子爷踉踉跄跄的去伸手搀扶。

“山子爷,您得答应俺,不然俺今天就是跪死在这,也不起来。”大庆倔起了,比他家那头倔牛还要倔。

“孩子,有啥话,起来说,快起来。”山子爷脸上表情异常的凝重,没有疑惑,没有吃惊,有一丝的悲悯,有一丝的落寞,还有一丝的无奈。山子爷似乎明白了一切。

“这么说您是答应俺了?”大庆还是这么死倔死倔的,非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大庆,你给我起来。”山子爷有一些生气,用拐杖杵了几下地。

大庆嘟囔一下,似乎不太满意,但是山子爷生气了,这是他长这么大也没见几次的事情,虽然不满,还慢慢起身了。山子爷看了下这个可怜的孩子,心瞬间又融化了。大庆转身要走,山子爷没拦着,还是雕像一般站在那里,慢慢的说:“孩子,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不是爷爷不帮你,哎……”山子爷叹了一口气,嘴一崩,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说:“好吧。孩子,你明天傍晚过来,爷爷有话跟你说。”大庆像是个突然得知自己考了第一名的孩子,猛的转过头来,眼睛亮亮的:“真的吗?山子爷,明天俺肯定来,肯定来。俺先走了。”大庆脚步重新变得有力了,大步流星走出院门。他身后是山子爷瘦弱的身影和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第二天山子爷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有人说是从大庆傍晚走后山子爷就不见了,有人说整个晚上都没有见山子爷。山子爷消失了,大庆知道后,他这头大倔牛瞬间得了疯牛病一样,到处乱转,四处打听山子爷的消息,可惜没有人知道一点消息。最后村东头卖豆腐的周三儿说,昨天卖豆腐时候回来晚了,看见一个人像是山子爷,一个人出村往东南方向走了。

大庆恼了,到处说,山子爷骗了俺,山子爷骗了俺。从早上一直说到黄昏,从村西头一直说到村东头,又从村东头说回村西头山子爷家门前。正好碰见山子爷回来,撞了个正着。大庆的脸一直红到脖子下,比他对面那即将沉入地平线的夕阳还要红。

山子爷看到大庆后就明白了一切,说:“孩子,怨爷爷,没有事先跟你说,让你着急了。”说完山子爷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容里满是疲倦。

大庆怔了一下忙说:“不急,不急,俺就知道山子爷是不会骗俺的。”说完傻傻的笑了起来,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忙说:“山子爷,您这是上哪去了啊,俺找你……”大庆又想起来什么又把后半句噎了回去。

山子爷微笑着说:“待会你就知道了,走进屋给你说。”

进了屋里,山子爷示意大庆坐下,自己也坐下,爷俩对面而坐,一个一脸微笑,一个一脸迷茫。

“成了,这事儿算是成了,我这一趟算是没白跑。”说完山子爷笑起来。笑的大庆身上一阵热一阵冷。

大庆挠挠头,刚要说话,山子爷手一摆,大庆不再说。山子爷开口了。

“孩子,你来找我八成是你家奶奶叫你来的。”大庆使劲点点头。山子爷接着说:“你家也就她知道了,不错,我是通灵人。我也知道你因为啥来找我,是啊,半年抬进去七个,这么伤人搁谁家不发怵啊。”山子爷叹了口气,继续说:“通灵人不是和尚老道,没有逢凶化吉的本事,说白了我们只是一个邮差,一个人间和另一个世界的传信人。有些事情可以提前知道,但是我们无能无力啊孩子。”山子爷顿了顿平复了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接着说:“孩子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先知不是什么好事啊,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知道的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就像做了一场噩梦,白天这场噩梦再真实的上演一遍,这种痛苦是会加倍的。”

“那我们家……”大庆刚开口说了一半,就被山子爷抬起的手把后半句给挡了回去。

山子爷接着说:"孩子,实话跟你说吧,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收到那边的消息了。"山子爷抬眼向门外望了望。

“那咋办啊?”大庆脾气急。

“你有所不知啊孩子,我们通灵人是有期限的,从出生开始,感知能力最强,随着年龄的增长,感知能力日渐减弱,直至最后完全丧失。而且,”山子爷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而且,一旦感知能力丧失,就是大限已到,恐怕我也将不久于人世了。”山子爷说完后,脸上没有半分的恐慌,完全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不过孩子你不用担心,你家的事昨天我已经帮你办妥了。”

大庆的眼睛亮了起来,兴奋的说:“真的吗?怎么办的?”

山子爷看着这单纯的孩子笑了笑说:“简单,通灵人不只我一个,而且我们互相有联系。在咱们国家有许多通灵人,总的来说一共有八大支,分别以太行山,秦岭,祁连山,昆仑山,天山为界分为雷,火,泽,天,风,水,山,地八大支,按照八卦方位,各主东北,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八个方位。每个分支又按照自己当地的山川河流,再依照八卦方位细分为八小支,早些年,我们上一辈人都是严格按照八卦来精确划分的,但是现在随着时代的变化,科学技术的进步,我们这些人已不再被人重视,各分支的划分有些混乱了。”说到这山子爷突然停了,然后呆呆的看着门外,若有所思。大庆听的是一愣一愣的,这是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之外的东西,听的稀里糊涂,但是津津有味。

爷俩谁都不说话,就这样时间静止了一般,山子爷雕像一般坐在那里思考着什么,不说话。大庆守护着这尊“雕像”,不知道说什么。片刻山子爷长出一口气,像是释怀了什么:“还好,咱们这里的这一小支还是比较规整的,还不错,还不错。孩子,你知道大家为什么叫我山子爷吗?”

大庆被这么猝不及防的一问给问懵了,慌乱间结巴了:“不,不,不知道啊……”

山子爷微笑着说:“咱们这一带有八个通灵人,这八个通灵人按照生辰八字,分配属命,结合的是八卦的震、离、兑、乾、巽、坎、艮、坤这八卦,而这八卦依照卦象各自代表着雷、火、泽、天、风、水、山、地。我呢,按照咱们这里分支布局,家住西北方向,所以我属于艮卦这一象,生辰八字也相符,艮属山,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注定命运了,所以我的名字不是父母取的,是上一任的艮象通灵人给我取的。”

山子爷接着说:“你家接连有人到那个世界去,半年间走了七个,多半还壮年,实在蹊跷。从你家第三个人你大哥过去那边后,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但是我怎么也收不到那边的消息,按照往常来说人死后第三天,会回家一趟,这叫望亲。第七天会由那边的的亲人陪着他再回家一趟,这叫封门。从此以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他们那个世界通向我们世界的门彻底为他们封闭。不再允许自由来往。但是你大哥走后,我在他该回来的路上从第三天一直迎到第七天啊。哎~”山子爷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没迎到,没迎到啊。”

“为啥,我哥没回来吗?”大庆眼睛瞪的圆圆的。

“起初我以为自己年迈,收不到信息了。但是第四天我就请来了泽姑,她陪我到第七天,没迎到,泽姑是不会出错的。你大哥他没回来。”山子爷眼框有些湿润,显然他知道大庆大哥没回来意味着什么。

“泽姑是谁?”显然大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要确定这最后的一丝希望是否靠谱。

“泽姑就是我昨天晚上去找的人,她跟我一样,也是通灵人,按照八卦她属兑象,位主东南。她不仅是通灵人,还是辟凶人。但是她……算了不说她了。”话说了一半,山子爷又咽了回去。山子爷抬头看了看大庆,尽量显得轻描淡写慢慢的低声说:“孩子,你知道你大哥他没回来意味着什么吗?”

大庆摇摇头。

“你大哥是被抓过去的。他受苦了啊。”

“什么?抓过去的,谁抓的?”

“那边管事的,那个世界跟咱们这个世界一样,也有人来管理的。泽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为什么抓他?我哥是老实人,一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犯啥罪了,为什么抓他?”

“哎……孩子啊,你不懂,有些事没有为什么的。”山子爷又是一声长叹。

大庆沉默了,他想不通,这些事情他以前没听过,今天他听懂了,但是懂了还是想不通。就像以前村里的事,别人都说他不懂,可是大庆觉得自己真的懂了,就是想不通为什么。

“后来你也知道了,你婶子你三哥他们相继也去了那边,都是一样从来没有回家看一眼。我也多次去找过泽姑,她也没有头绪。”

“不是有八个通灵人吗?其他的呢?其他人可以帮俺不?”

山子爷仰了仰头说:“其他的都已经不在了。八个人现在就剩我跟泽姑了。这些年来通灵人已经快失传了。”

“那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吗?”大庆有些焦躁。

“昨天我去找了泽姑,跟她商量了很长时间,办法倒是有一个,但只能试试,也许有希望。”

大庆听到这话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身子一下坐直了:“什么办法?”

“好吧,不过大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可能你要受点苦了。”

“您说吧山子爷,只要能成,俺咋样都行。”

“好,泽姑明天会过来。会告诉你具体怎么做。今天晚上我们先去请一下,先试试看。你现在先回家准备一尺白布,一尺红布,一尺黄布,要纯色的,不能有杂色。再准备一把红豆,一把黄豆,一把大米。今天晚上十二点你跟我去你趟家祖坟。”

大庆咽了一口唾沫,绷紧嘴唇,用力的点点头说:“好,俺这就回家准备去。”

山子爷望着大庆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这回一定要成啊。”

晚上九点多大庆就去找山子爷,山子爷没有睡觉。

“还早着呢,孩子,回家睡一会吧。”

“俺睡不着,这些天俺一睡觉就做梦,梦到俺哥,还有俺叔。俺梦到他们又活了,但是梦里俺是知道他们已经死了。问他们咋回事,他们也不说话,不理人,只是往前走,叫也叫不住。俺想追上去,可是脚就是不听使唤,一步也走不动。”

“孩子,你是太想念他们,精神紧张才会做梦梦到。”山子爷接着又低声慢慢的说,“以后再梦到不要跟他们说话了,也不要去拉他们。”

“哦,不光这些,最近俺还经常鬼压床,好多次明明已经醒了,就是不能动,俺都觉得可以睁开眼,看到房顶,看到窗帘。还能感觉到身边有人,有时候还会感觉被按住,那种感觉很真实,身上还能感觉到重量,还能听到很大的喘气声,俺想动就是动不了。感觉自己快死了,到最后猛地一震,就缓过来了。”大庆描述的时候显得特别认真。

山子爷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来说:“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的多啊,看来泽姑是对的。”

“啥厉害的多?到底咋回事啊?您就给俺交个实底吧。”大庆眉头紧锁。

“我也是只是猜测,不能十分肯定,肯能在那边你们家得罪人了,而且还是大人物。”

“不可能,俺家从上到下都是本分人,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不管是在这边还是那边,都不会跟人有过节的。”

“别激动孩子,只是猜测,还没有收到那边消息,你们家的为人咱们这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这没的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好人也有得罪人的时候,听说过好心办坏事吗?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挡了一些人的路,可能这不是你的本意,但是可怕就可怕到这里了,得罪了他们你还不知道。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

大庆低着头不再说话,这次他听懂,可还是暂时想不通。

时钟在一分一秒的转动。爷俩都不再说话,像是开战前随时待命的战士,每根神经都紧绷着。

山子爷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突然开口说:“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大庆一愣回了下神:“好了,都准备好了。”

“好,现在是十一点二十,拿上你准备的东西,现在走,咱们走到那需要半个多小时,到了差不多正好十二点。”

“走着去?要不俺骑摩托车载您过去吧,俺脚力好,走路没问题,关键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走这么远不合适。”

“不行,必须步行,什么车都不能用。我没问题。”山子爷说的非常坚决,大庆也不再说什么,只能按照山子爷说的做。

深夜里村子的街上十分安静,路上只有这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没有路灯,山子爷不允许拿手电,两个人走的分外小心,远处偶尔几声犬吠,在这深夜格外清晰,可以传出半个村子。不知哪来的野猫突然蹿出来,喵喵两声,嗖的一下又不见了踪影。

爷俩路上并没有说话,山子爷不说话,大庆也不敢吭声。大庆连喘气都格外小心,生怕惊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大庆家的祖坟。这座祖坟是按照扇形位置排列是一座标准的扇形坟,坐东南朝西北。正对最里面一座坟头的是整个坟地的一条坟路,最里面那位据说是明末进士,曾在此地显赫一时,但是风水轮转,日月流逝,早年间的显赫家世已经成为过眼云烟,正如他身后这一座座坟头,散落出去的不止是子孙后代,还有爱恨情仇。

山子爷站在坟外,正对坟路,没有进去,大庆站在山子爷身边,大气不敢喘,虽然他面前埋着的是他的列祖列宗,但是此时此景不免让人心里发毛。

山子爷突然开口:“大庆,看看表几点了。”

大庆掏出手机看了看:“十一点五十二了。”

“再等等,先不进。把你带的东西拿出来吧。”

大庆哦了一声。从手提袋中把黄布,白布,红布拿出来。接着拿出三个小罐子,里面分别装着大米,红豆,黄豆。

山子爷蹲下来。用红布包着大米,白布包着黄豆,黄布包着红豆。每个里面包了一小把,上面挽个结,保证布里面的东西不会露出来。

“大庆,看看表。应该十二点了吧。”

大庆拿出手机一看。正好十二点:“恩,十二点整。”

“走!”山子爷说的铿锵有力,十分坚定。

大庆紧跟着山子爷后面,两个人沿着坟路向里面走。山子爷走的很奇怪,步子迈的比平时大些,而且很平均。大概是在用步子丈量什么。突然山子爷停了下来,蹲下身子,开始用手刨土。

“山子爷,您这是……”

“别说话!”山子爷突然低声喝断了大庆的问话。

大庆不敢再吭声,只是蹲下来默默看着山子爷。

山子爷刨出一个小坑。把那个包有黄豆的白布兜放进去了,然后埋上。起身继续往前。这次大庆数着呢,一共是六步,又蹲下,挖坑,把包着红豆的黄布兜埋进去。接着起身走三步。埋下最后一个包有大米的红布兜。起身。大庆突然发现已到了最里面那座老祖宗的墓前。突然大庆感觉身子一沉,跪倒在地上,原来是被山子爷按下去的。大庆心里嘀咕,这瘦老头怎么这么有劲。接着山子爷也跪下来,磕头,四个,每一个都是头撞地。

“磕头。”山子爷转过脸对大庆说。

大庆连忙学着山子爷的样子磕头,四个,个个头撞地。

山子爷嘴里开始念叨什么。声音很小,但是可以听清,大庆却一句也听不懂。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大庆突然感觉有些头晕。刚想说话,山子爷猛的拉起大庆,拿起拐棍,转身就走。边走边低声对大庆说:“不要回头。”

大庆感觉浑身难受,乏力,头晕,反胃。根本没有力气回头。他几乎是被山子爷拖着走,很奇怪,山子爷已经七十岁高龄了,平时走路都拄着拐棍,这个时候却能拎着一个一米七八的大汉健步如飞。谁知道哪来的神力。

大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家,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放到了床上。他只记得山子爷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别回头”,之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起床,额头有点疼,跑到镜子前一看,额头上起了一个大红包。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纳闷。被谁打的?完全想不起来。

大庆走到院子里,看见山子爷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旁边还坐着一个人,是个婆婆。看着比山子爷要年轻,最惹眼的是她的脸上,半边脸有长了一大片青胎记,阴阳脸。大庆突然想到,这应该就是山子爷说的泽姑吧。

山子爷看见大庆出来。对大庆笑笑说:“你醒了,孩子。”

“山子爷,俺这是怎么了。额头上是谁给俺打的啊?”

“哈哈哈,”山子爷大笑起来说:“你自己打的。”

“自己打的?”

“昨天晚上你磕头时候也不看着点,土里那么大一块石头,你硬是往上撞。”

“啊,那俺磕头的时候咋没感觉疼呢。”

“呵呵呵,你太紧张了。当时整个人估计都是木的。不过大夫已经过来给你看过了,没啥事,就是肿个大包不好看。”说完山子爷看了看泽姑,泽姑并没有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直直的盯着大庆的脸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第一次有人这样看大庆,看的大庆浑身不自在。

大庆被山子爷这么一说,一下子脸红了。忙岔开话题:“这个婆婆就是泽姑吧?”

“对,我是泽姑,孩子,你过来,坐下。”泽姑语气平缓,但是说话字字如钉子一样钉出去,气场十分强,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孩子,你家的事情,山子已经给我说了。之前我参与过,起初我是不想参与的,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是山子再三给我说,甚至他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我现在可以明确给你说,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山子。”泽姑说话就像她这人,直来直去,毫不掩饰。

大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转过脸看了看山子爷。山子爷忙说:“你泽姑的意思是说,我的事就是你们家的事,她会尽全力的。”

泽姑回头瞪了山子爷一眼。大庆也不傻,他当然知道并不是像山子爷说的那样。但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泽姑你先去我家,按照咱们说好的准备,我给大庆交代一下就过去。”

泽姑并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没事哈,大庆,泽姑就是这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话直了些,但是只要是她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全力去办的,这一点你放心。”

“谢谢山子爷。”

“谢我干啥,要谢就谢你自己吧。接下来还有许多事要你做呢。”

大庆虽然不知道山子爷在说什么,但是心里想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能让家里以后平平安安不再死人,自己做什么都行,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恩,俺心里有数,山子爷,你说吧,要俺做啥。”

“好,你跟我来吧。”

大庆跟着山子爷回到家,此时泽姑已经换了一身打扮,穿了一件紫色的长衫,跟山子爷这几日穿那件样式一样但是颜色不同。泽姑看见山子爷和大庆进来,便打开了身后一个箱子,这款箱子是一个老式的木箱,干了这么些年的木匠活,大庆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个上等的金丝楠木。一尺长,半尺宽,半尺高。大庆想这箱子一定是泽姑带来的,因为在山子爷家里从来没有见过。

“好箱子啊。”大庆不自觉的说出口。

“眼力不错。千年棺材板做的。”泽姑并没有抬头看大庆,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串银铃,花生豆那么大的铃铛用红线穿着。铃铛和线都是崭新的,跟这老旧的楠木箱子极不协调。

“拿着。绑在脚上。”泽姑递给大庆。

大庆拿过铃铛,随手晃了晃,铃铛不响。大庆觉得很奇怪,又晃了晃。

“不用晃了,现在是不会响的,如果现在响了就麻烦了。”泽姑淡淡的说。

“为什么?”大庆好奇。

山子爷示意不要泽姑说了。

泽姑并不理会山子爷。看了看大庆说:“既然已经把你拉进来了,我觉得告诉你也行。这铃铛只能用一次,这是我这几天刚做的,铃铛中间有核的,是铜的,现在不会响是因为我用一种东西把核粘在里铃铛内壁上了,你带着他,如果有亡灵过来找你麻烦,铃铛就会响了。”

大庆心里有些害怕,但是他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能做缩头乌龟,况且还是自己的事情。

泽姑看出了大庆的顾虑,然后突然有点温和的说:“大庆,们这一代都是经过学校的专门教育,学习很多现代的科学知识,讲究的是唯物主义,如果从你的角度来看的话,我们干的事情都是唯心主义,是伪科学,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件事情是无关联独立存在的,也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物质,包括思想都是相互联系,犹如一张大网,绳子和绳结是物质,网格是思想,没有了物质也就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思想物质也无法存在,所以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并非是对立,相反它们是相辅相成的。”

大庆吃惊的看着泽姑,这是通灵人吗?这分明是一位人民教师啊。然后转头再看看山子爷。

山子爷低着头,手摸着鼻子,低声说:“当年北大的高材生……”

泽姑白了山子爷一眼,继续说:“我想跟你说的是,人死后确实有灵魂,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鬼,但是灵魂和我们活人是一样的,只是换了一种承载思想的方式罢了,没有传的那些邪乎,灵魂也不是百无禁忌的,他们也不会什么超能力,只是在他们那个状态的思想形式,可以做一些我们活人无法做的事,当然有些事,我们可以做他们却做不了。只要我们掌握灵魂的存在方式,所能及所不能,他们就没什么可怕的,况且大多数灵魂还是善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灵魂只是活人思想的另一种形式,灵魂和活人是可以互相转化的,这就是所谓的转世轮回。灵魂其实就是一种磁场,所有的物体都有磁场,这个铃铛里面就是用一种物质把铃铛核粘着,这种物质遇到强烈磁场对冲的时候就会融化,跟你怨气越重的灵魂和你的磁场对冲越强烈,这种物质融化,铃铛核脱落,铃铛就响了。这种物质是辟凶人世代相传的,成分我也没有研究出来,不过一般情况下有通灵人,这个是用不上的,但是这次情况不同。”

大庆继续吃惊的看着泽姑,又看看山子爷。

山子爷还是低着头手摸着鼻子,低声说:“第六十七代辟凶人传人……”

泽姑转头冲着山子爷冷冷地说:“你还有完没完了,知道你不是哑巴了。”

山子爷嘿嘿一笑说:“不说了,不说了。大庆啊,泽姑说的很清楚了,通灵人和辟凶人本事世代合作的,但是后来……反正这次通灵人也接收不到信息,只能靠你来做诱饵了。你怕吗?”

“不怕,俺有啥好怕的。”

“没事,不用怕,有山子爷在,还有泽姑在,不用让你有事的。”

“恩,俺相信山子爷。”

隔天凌晨一点多,泽姑和山子爷坐在屋里,山子爷说:“确定是今天吗?”

“确定。”泽姑坚定的说。

“有几成把握?”

“九成,保守的说也有八成把握。我都推算几个月了,而且大庆找你的时间也是对的,说明这个应该没有问题。”

“好,那我让他进来吧。”

“恩,好。”

“大庆,你进来吧。”山子爷喊了一声。

大庆在门外听到可以进去了,急忙推门:“咋样了?山子爷,商量好了?”

“好了,就是今晚。待会我和泽姑会把你带到一个地方,但是我们不能跟你在那,因为,泽姑推算今晚他会过来,如果我们在,他看到了会绕道。”

“谁?他是谁?”大庆问道。

“他就是你们家在那边的死对头,之前他来过你家,就是前些天,你婶子过世的前几天。但是泽姑没有收到准确信息,只是猜测十有八九会是他。”

大庆听懂,脸色有些难看,木木的站在那里在思考着什么。

山子爷忙说:“孩子,别怕,刚才泽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也有办法来保证你不受伤害。之所以让你去,是现在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就走这条路线,让你去也是起到诱饵的作用。来,你拿着这个,揣在怀了,他进不了你的身体里,就伤害不了你。”说着递给大庆一个柳木盒子。大庆刚要打开被山子爷制止了,山子爷边咳嗽边急忙摆手说:“别打开,先别打开,到地方再打开,里面是颗珠子,你到时候把它揣在怀了就行了。”说完又是一阵咳嗽。泽姑急忙过来拍了拍山子爷的背,脸上阴云密布。

大庆拿着盒子跟着山子爷和泽姑来到村头,这是一条很窄的土路,两边是都是小树林,白天也比较阴森,少有人走,这凌晨一两天更加显得阴森恐怖,不时有几声猫头鹰叫,叫的大庆一阵一阵头皮酥麻。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就是这了。”泽姑突然停下来。

山子爷说:“大庆,记住,无论发什么情况都不要回头,往前走,铃铛不响不要停,铃铛一响马上拿上把这些撒在地上。”说着递给大庆一只黑色的罐子。

“这里面是什么啊?”大庆问。

“这是那天晚上咱们俩去你家祖坟埋的那些豆子和大米。”

“您啥时候给挖出来的啊?”

“还是那天晚上,你晕过去后,我在那守了一个小时,然后挖出来的,这些豆子和大米就是去请你家列祖列宗的灵魂,你还真以为磕几个头就能给自己磕晕啊,那是你执念太重,差点自己灵魂也跟着去了。人没了灵魂身体就会发虚。”

“俺说也是,磕几个头咋会那么严重。请到了吗?”大庆看看罐子问。

“请到了,记着铃铛一响一定要撒在你面前,退三步,罐子放面前,磕四个响头。这是对先人敬。”

“嗯,记住了。”

“别害怕,我和泽姑就在附近。”

“好,放心,俺不怕。”

泽姑看了看山子爷,然后两人转身走了。大庆独自慢慢往前挪步,剩下自己,还真有点腿软,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山子爷给他的柳木盒子,里面是一颗鹌鹑蛋大小的红色珠子,表面光滑,大庆揣进怀了,刚一抬脚,叮铃铃,铃铛响了,慌乱中赶快从怀了往外掏罐子。由于太紧张手有些哆嗦,罐子从手中滑落,不偏不正刚好掉在地上的的一块砖头上,陶土罐子瞬间稀碎。豆子大米撒了一地,大庆连忙后退三步一下子趴下地上准备磕头,这只能算是给先人谢罪了。刚趴下还没有磕头,脚上的铃铛不用动,自己颤抖的响起来。大庆感觉头晕恶心,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怀里的珠子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发烫。大庆心想这次死定了,都怪自己笨手笨脚。

突然大庆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不能回头,心里在说不能回头,但是倔牛一样的大庆想,反正都要死了,死也要死的明白,要看看到底是谁把自己弄死的。大庆用尽浑身力气回头看,却看见山子爷喘着粗气,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眼睛像刀子一样刺向前方。

“来吧,我知道是你,有种冲我来啊,冲个孩子算什么东西。”

泽姑在后面扶着山子爷,山子爷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地上,铃铛不响了,大庆虚弱的坐在地上,泽姑蹲下把山子爷,扶在怀里,苦笑一下说:“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的债我还,也是应该的,应该的。”山子爷很虚弱的吐出几个字。

山子爷走了,他去了那个世界,听说那个世界也需要通灵人。大庆一声一声的喊着山子爷,不住的问:“怎么会是这样,这到底是为什么。”

泽姑没有喊,只是眼泪静静流淌。这泪水一半为情一半为爱。

山子爷的后事极为简单,没有操办,什么都没有,因为通灵人一生不可结婚,山子爷无儿无女,泽姑给山子爷找的墓地,她不说,也没人知道究竟在哪。办完山子爷后事,泽姑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大庆这些天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有天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到大庆家,要见大庆,大庆不肯见他,他拿出一颗红色珠子交给大庆的妈妈,说大庆看了这个会见他。

果然大庆蓬头垢面的出来了,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他已经习惯待在屋里黑暗角落了。

“你是谁啊?找我干嘛?你咋知道这个珠子是俺的,谢谢你还俺珠子,你走吧。”

这少年眉清目秀,一席灰色长衫,举止间完全跟他的年龄不符,他慢慢开口说:“我知道这个珠子不是你的,这是山子爷的。”

“你咋知道,你到底是谁?”大庆瞪大眼睛。

“我叫小山,是艮象通灵人。受山子爷之托来给你说些事情。”没等大庆开口,少年接着说:“通灵人和辟凶人以前是相辅相成的,他们共同管理阴阳两界的联通,但是就是在你太爷爷那一辈,通灵人和辟凶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世仇。你太爷爷也是通灵人。”

“什么?不可能,俺咋不知道。”大庆眼睛瞪的像铜铃。

“你不知道很正常,你父亲那辈也不知道,你可知道通灵人是不能结婚的。”

“俺知道啊,山子爷,泽姑都没有结婚。”

“但是你太爷爷结婚了,而且是跟一个辟凶人结的婚,你太爷爷是山子爷上一代通灵人。他传给了山子爷,但是不久他跟一个辟凶人结婚了,那个人就是泽姑她妈妈。”

大庆脑仁快炸了,他在尽量梳理自己的逻辑。想要跟上这个奇怪少年的思路。

少年接着说:“泽姑的妈妈结婚后生下泽姑不久后便死了,据说是被其他通灵人逼死的,泽姑妈妈的师父从此立下规矩,辟凶人与通灵人为世仇。泽姑妈妈死后,你太爷娶了你太奶奶。那天树林里的那个灵魂就是泽姑妈妈的师父。”

少年长出一口气,所以:“山子爷并不是为你死的,这是他作为徒弟的责任,也是他的分内事,你不必自责了。至于那个纠缠你家的魂魄。我已经替你摆平了。不用感激我,我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师父,山子爷。”

少年伸手:“珠子还我吧,你留着没有,只能是一个祸根。”

少年接过珠子,转身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大庆。他这次没有听懂,也没有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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