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拥抱

文/袁鹏

八月的天气着实闷热，代替白天蝉鸣的是晚上潺潺的流水，静谧的夜里，皎白的月光穿过透明的窗纱散落在书桌上。这篇文章到底该怎么写？书桌另一边的元涛想了又想、构思了又构思还是无从下笔，对于经常写作的他来说，一篇叙事的抒情散文根本不在话下，元涛曾经还为他父母年轻时的恋爱史写下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一如既往地被杂志社的特刊选中刊登，和父母不一样的是，他自己的事只有美好的开始，却没有美好的结尾，元涛想到了《大话西游》中紫霞说的那一番话：“我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这结尾”，回想那一场刻骨铭心又痛彻心扉的感情，元涛的心中五味杂全，心情十分复杂。构思过数十种手法来写这篇文章，却发现都无法描写出他内心的情感。人，或许就是这样，写别人的故事可谓信手拈来，对于自己的故事却百般不能表达。

电话那头以及微信群里的诗友们当然无法洞悉他的困惑，他们只是知道元涛近期推掉了好几份约稿，对萌芽不理睬，对香江出版社不理睬......，只是因为在构思一篇与稿酬、商业无关的文章，一篇很久之前就想写的文章，他们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文章，只是说，对于你喜欢表达的，想写的话那就写吧，别太压抑就行。这个反应在元涛意料之中，毕竟，他很久没有给萌芽投过稿了；毕竟，这些年来他极少和别人说起他心中的那份念想；毕竟，他们只是诗友关系，他们不知道他的遗憾和忘不了的情怀，忘不了他们之间缺少一个拥抱的情怀，其实那又怎么会是一个拥抱所能表达得了的。

小学六年级，元涛所在村的小学倒闭了，他转学来到镇上的中心小学读书，每天骑自行车两公里赶到学校上课，上学放学都经过相邻的村庄，邻村离镇上近，村里的孩子们都步行上放学，男孩子们边走边嬉闹着，女孩子们则三两个相互挽着胳膊安静地走在路的一边，她们之中，有一个特别的女孩子，听同学们叫他的名字，元涛才知道那个皮肤有点黑的女孩叫碧佳。他们在不同的班级，元涛在六年级（2）班，碧佳在（1）班，元涛那时候比较内向，加上也没有什么交集，整个六年级就如同路人一般，只是元涛每天上学放学经过她们村的时候都能看到她而已。元涛想起的是她有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以及脑后垂一条很长的麻花辫。她从来不多说话，只喜欢羞涩地对别人微笑。

转眼间，小学毕业了，元涛和碧佳同校一年，没有交际，也没有说过话，其实是应该说过话的，像一滴雨水被午后的炎炎烈日晒干，但元涛不是太阳，无法给冬日阴霾之地给予温暖，所以他现在能回味的只是模糊记忆中零碎的片段，就像菜肴里夹杂着辣椒的几粒细盐。他想不起来，但宁愿相信，他与他人生最青涩而朦胧的岁月有一个身影走过。升入初中，他们在同一个班级，或许是长大了，元涛也好，碧佳也罢，性格都比之前小学的时候要开朗一些，只是依然没有什么交集。

开学领新书那天，是在一间旧楼的大屋子里，地上铺着极古老的青砖。元涛抱着一大摞新书往门口走，愣头愣脑的，脚踢进砖与砖拼接的缝隙，被绊得身体失去重心，像个铁塔朝前倒，嘴里“哎哎”两声，把书扔了出去，像黄继光飞身堵抢口似的朝前面刚进门的碧佳扑去，碧佳跳着脚往后躲，她要不躲，元涛的脸正好能磕在她的鞋上。

“元涛，你干吗咬人家的脚？”小雪说，她和碧佳一起正迎面走来，“还急成那样。”

“看来是饿了。”班长小静说。

同学们都哈哈笑。

元涛十分难堪地爬起来，胸口刚才垫在书脊上，有些疼。

碧佳先是受到惊吓，继而是觉得好笑，然后换了一张善良温柔又充满怜悯的脸，走上前关切地问元涛：“你没事吧？”

“没事。”元涛满脸通红，捂着左侧肋骨。

“你的排骨很疼吗？不会是摔伤了吧？”

元涛抬起脸，见她的表情那么认真严肃，不像开低级玩笑，忍不住说：“人类的这个地方一般不叫排骨吧，猪啊牛啊什么的才叫排骨。”

同学们又开始哈哈大笑，碧佳腾地红了脸。

元涛见到碧佳的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一个好女孩，他判断女孩子好与不好的方法及其简单，打扮朴素的就是好孩子，碧佳就是这样不会化妆、很朴素的女生，她看似活泼可爱，但那种活泼是被矜持与腼腆包裹着的，所以她像湛蓝天空上的一朵小云，纯洁而容易让人出神。在元涛眼里，20几岁的女生如果没有太大意外应该都是美的，俗话说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长得一般没事，会描眉画眼也叫美女；不会画没事，身材好也叫美女；身材不好没事，会自己懂得搭配也叫美女。但是十几岁那时候就不是这样了，管你S形身材还是梨形身材都裹在了肥大的校服里。所有人留的都是土里土气的发型，不能拉直也不能挑染，化妆更不可能了。护肤品用的都是郁美净孩儿面，抹完脸抹手，什么倩碧雅诗兰黛眼霜精华素，根本没人听说过。所以，中学时代的漂亮女孩，那就是眉是眉，眼是眼的真漂亮，元涛说，碧佳就属于这一类。之后碧佳见着元涛会莫名地紧张，所以一直不敢主动接近他，脸色黑里透红，好看极了，而元涛一如既往地像和其他女生开玩笑一样和她说说笑笑。

元涛的学习成绩比较好，位列班级第一，每次考完试要开年级组大会，小雪和碧佳坐在元涛后面，主席台上念完“元涛上台领奖”，小雪用手指戳戳元涛的背：“领奖了，请我们吃雪糕哦，我知道你是大方的，是不是啊，老碧”，边说边向旁边的碧佳转个笑脸，碧佳很安静地坐着听领导们讲话，没说什么；散会后，元涛买了三个脆皮雪糕，自己一个，给小雪和碧佳各一个，“这才有第一名的风范嘛！”，小雪边说边手舞足蹈，碧佳只是微笑着说了句谢谢。”鼻甲，不要在学霸面前装淑女了撒，是不是喜欢元涛了，哈哈“，那时候同学们都叫碧佳为“老碧”，关系好的还送她绰号“鼻甲”，听着是有点不太高雅的，但却是一种亲密，只有关系好的才会这么亲密无间，碧佳拧一下小雪的胳膊：“别瞎说 ”，神情有点紧张，然后就是三个人相互调侃起来了，初一结束了，同学们都已经很熟悉，元涛和碧佳交流也多了起来，慢慢的成了好朋友。

春困秋乏，尤其是春天的下午，更容易犯困，上英语课，刘老师讲课那都挺好，就是缺乏趣味，让人爱犯困，总算下课，碧佳从睡梦里醒来，疲乏地揉着眼睛，走出教室。

“老碧，你上课不认真听讲哦。”元涛靠着走廊的扶手，用手指点着碧佳。

“没有啊。”

“我都看见了，你一直趴着睡觉来着。”

“没有啊，没睡觉。只是英语是我的硬伤，当然和你这位学霸不能比”，碧佳摇头死不承认。

“我亲眼看见的，老毛坐你旁边，一直跟小雪聊天来着是不是？”

“啊，这你都知道，我是那什么……有人在桌子上刻字，我趴在桌子上看刻的是什么字。”

“真的假的，那刻的是什么呀？”

“小雪是corn”，碧佳微笑着，脸上还挂着小酒窝

“英语活学活用了啊，不过肯定是假的，你这反应能力不当间谍可惜了。”元涛说罢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碧佳不解地问。

元涛捂着肚子，弯腰笑。

碧佳有点儿被笑毛了，走上前弯腰问她：“你怎么了？笑什么？”

“早上下了早自习，你在校门口假山旁边，是不是走路时跳芭蕾了？”

碧佳回想起早上自己心情挺好，走路时忍不住蹦了两下，顿感窘迫，“你看见啦？”

“主要是，我看见你蹦起来还在不停揪树叶，正好风挺大，树叶就这样飘落一地，素质呀！。”元涛蹲在地上笑，“我正好站在三楼的窗户后面，看见了”

碧佳感到耳朵都热，轻轻说了声：“你眼神倒挺好”，难为情地干笑一下，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她赶紧往教室里走。

下午放学时，元涛正好与碧佳同时走到教室门口，元涛停住脚步让她先走，她也同时停住脚步元涛先走。他说，您先走，她说，您先走，两人的身后憋了一群人，老毛在后面着急地喊:“快走啊，拍电视剧呢？这都快饿懵了”。最后元涛和碧佳就并肩走出了教室。老毛赶上来说：“净整那用不着的事，挺宽的门，三个人并排都能走出去，瞎谦让什么啊”，说完，小跑着去车棚骑自行车了。

元涛和碧佳并肩朝前走，像模像样地正经聊天。

“他们都说你挺有才的，多才多艺，是吗？”

“没有呀，还行吧”，元涛说。

“真不谦虚，你都会什么呀？”

“蒸鸡蛋，包饺子，煮方便面，炒元宵……”

“呦，会的真不少，但这些属于一门厨艺，还会点儿别的吗？”

“捉鱼，养鸟算吗？”

“哈哈，当然不算了”

元涛想了想，眼皮上下一番，笑眯眯地说：“那我还会武功”

“是吗，什么武功？”碧佳很惊讶。

元涛矜持地舞动着双手，时不时还变换着脚步

碧佳正看得出神，说时迟那时快，元涛五根手指在她头上抓了一下

“啊！大头，干嘛抓我？”，碧佳表情狰狞地说

“你不是问我会什么武功吗？向你展示一下我的九阴白骨爪”，元涛洋洋得意地说，”对了，干嘛叫我大头？”

碧佳歪着身体乐，像谁对她的腋下来了一拳似的，哈哈大笑，“你历史不是学的挺好嘛，袁世凯和你是谐音本家，这个称号送给你了，以后就叫你大头”

还没等元涛说话，碧佳已经蹦蹦跳跳走远了，以至于后来，这个绰号跟随元涛了很多年。

初中时代，无一例外，大家都是开心快乐的，有事没事都会见到小伙伴们笑口常开，整天嘻乐着，在这个不成熟又青涩的年龄段，同学们总是那么无厘头的相互开着玩笑。班级的老毛、小菊、小凯等天天拿元涛和小欢开着玩笑，说他们是什么天生一对，什么元涛喜欢小欢，小欢暗恋元涛之类的，就这样天天说着闹着，最后竟然以假乱真，元涛真的和小欢在一起了。小欢高高的个子，长得很漂亮，但总是逃课，有一次逃课被班主任发现，罚她写检讨，小欢最头疼的就是写文字性东西了，这自然而然落到元涛的头上了。下了晚自习，同学们都回家了，元涛独自一人在教室替小欢写检讨书，突然间，一颗苹果出现在元涛的面前，抬头看见碧佳左臂夹着英语课本，右手正拿着苹果递向元涛：”放学了怎么还不走，学习这么用功！刚才吃的太饱，还有一个苹果，给你吃“

”谢谢，小欢逃课被班主任发现，让我帮她写检讨书呢“，元涛说

”小欢那么漂亮，你一定很喜欢她吧，恭喜你“，碧佳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奇怪

”我呀，还没有谈过恋爱，不怎么会，对了，这段时间好像很少看见你和我们一起玩“

”哦...，我英语不好，在补课”

，碧佳看向另一边说

“英语呀，多记多背就好了，你可以每天写一篇作文，我可以帮你看看”，元涛微笑着说

“哦，谢谢”，碧佳说话声音很小

“好了，走吧，明天再给小欢写”

“嗯”

“老碧，你去把教室后面的窗户关好，我关前面的”

关好窗户，锁上门，他们就走了，路上一直都是元涛在说话，依然说着笑着，碧佳今天话很少，只是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初中时所谓的恋爱，只不过是闹着玩而已，一个月后，因为月考元涛成绩下降了，由班里第一名降到第四名，语文老师找他谈话，物理老师找他谈话，班主任找他谈话......，最终元涛和小欢分手了，说到底，流年辗转，只因年少，纯属盲目，嬉闹而已。

当冬天积雪彻底融化，柳树枝条逐渐变绿，那么春天必是已经来临。转眼间初中就只剩下半学期了，中考前夕，老师们都在讲话壮志，年级组主任开了誓师大会，大家也都进入紧张的备战状态，整个S中初三年级全面展开迎接中考这人生第一个小小的转折点。晚上由两节课变成了三节课，经常下晚自习了，同学们还没走，还在学习。碧佳本来想找元涛给她讲数学题，回头看见老叶正在和元涛讨论化学方程式，碧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元涛给老叶讲题，她格外地注意元涛的小动作，比如他讲题时很认真地看着对方，比如双手比划着以示生动，比如他说话时轻轻动着的唇形。碧佳很喜欢看他这么做，虽然像大多数男生那样留着长发，教室的电风扇一吹，头发就会像海浪一样，飘飘然，微笑着一边比画一边聊天也很单纯，单纯中透露出帅气，但是她更中意元涛的这种善良中又有几分风趣，别致的清淡味道，又像是阳光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

中考结束后，成绩出来的那天，碧佳和小红来到元涛家里，让元涛帮她们建议是去读个技校还是继续留在S中读高中，元涛成绩好，考进了城里的Y中。她们来的时候，元涛刚和父亲忙完手头的活，天气热，元涛去买了雪糕和冰棍给大家消暑。下午凉快了，他们在小河边散步，聊着以后的选择。

“考进了Y中，好好学习，三年后考个好大学”，小红对元涛说

“嗯，是要好好学习的，谢谢你们”，元涛说

“时间过得好快，真希望我们几个关系好的还可以一起上学”，碧佳感叹着

“S中高中部很乱，我建议你们去学点技术吧”，元涛对小红和碧佳说

“今天找你就是想让你给我们指导，我再和爸爸妈妈商量一下”，小红认真地说

“大头，以后考上大学，不能假装不认识我们，还是朋友哦”，碧佳说着，一转头，恰巧迎上了元涛的目光，她脸一红，忽闪着眼睛急忙躲开了。

“当然了，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是好同学，好朋友”，元涛认真地说

碧佳比较多愁善感，在这个毕业季，心有所思，对离别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她拿出了自己天天带着的随身听，摘掉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当作录音机来放歌。效果并不好的小机器在原野里一直断断续续放着：

“

蓝蓝的天

冷漠的你

痴心的我

在思念你

白白的云 沉默的你

多情的我 在挂念着你

青春的风 无情的你

真得好想和你 还能在一起

若想得到你

我会永远这样 这样一直爱着你

......

”

他们一边跟着哼哼两句，一边散步聊天。黄昏的清风吹在他们青涩的脸庞上，河边花叶间万道霞光熠熠生辉，那些花儿幸福而充满朝气与活力，那般圣洁那般高雅。青春时期的他们天真无邪，在生命的旅途中相遇，人生五彩缤纷，青春是最绚丽的一抹。

之后，元涛和碧佳再也没有见过面，元涛按计划进入Y中读高中，开始了紧张的高中生活，碧佳上了一段时间技校，后来去了浙江工作。十几岁的学生生涯就是这么平淡而简单，又充满朝气，电影胶片中或欢喜圆满或凄美动人的爱情故事在他们眼里都当不了真，他们总认为自己会经历与众不同的恋爱，以为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然而，一直到长大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还是在岁月里落入俗套，那时每天都陪伴在身边的人也终究各奔东西。

Y中的高中是快节奏的，学习繁忙，压力很大，和初中时的惬意形成鲜明对比，元涛每天面对的就是上课看课本，自习做套题。远在千里之外的碧佳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上班、下班、拿薪水、购物......。他们之间联系少了很多，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进行电话联系，碧佳知道元涛学习忙，每次都是晚上22：00之后给元涛打电话，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下了晚自习，不会影响学习，有时候半个月联系一次，有时候一个月，或者两三个月。聊天内容不再是初中时候的那么嬉闹、无厘头，而是多了一些关心、问候，毕竟他们都在逐渐长大着，

“还没睡吧？”

“在看书，你呢？”

“我也没睡，就知道你在看书，好学生都爱学习，看会书早点休息哦”

“嗯，在浙江那边还好吧？工作忙吗？”

“我这学没上出来，现在只有打工的命，厂里的工作就那样，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我们学习挺忙的，你知道吧，每天天没亮就起来了”

“还是上学好，那么多同学，对了，有没有谈恋爱啊？班里有没有你喜欢的对象？”

“我还想早点参加工作挣钱呢，自己挣钱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还可以给爸妈买礼物。没有啊，大家都在努力学习，没有想过谈恋爱”

“你还是好好读书吧，将来挣比我们多的多的钱”

碧佳的话不多，简洁明了，谈话中透露出逐渐成熟的韵味，而元涛几乎没有变化，因为他始终还在学校，相对于碧佳步入社会的经历，会显得稚嫩。每次聊天到最后，都是元涛夸夸其谈地讲诉着高中生活的点点滴滴，电话那头安静地聆听着，元涛那时候估计不知道其实碧佳并不太想去了解他的学校生活，因为她的学生生涯已经结束，两个人处的环境不一样了，她只是想偶尔联系联系，了解他的生活和心情，最后都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通话：

“冬天冷，穿厚点，别感冒了”

“你也是啊，我们学校的校服很薄，一点都不暖和”

“今天睡不着，就想着很久没有联系，给你打个电话聊聊，早点休息吧”

忙碌显得时间会很快，转眼间，元涛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了，就像三年前备战中考一样，各科老师都在给同学们鼓劲加油，声势以及学校、家长们的关注度显然比中考大很多，频繁的联考，加上心理压力，让大家都身心疲惫。全市第一次联考成绩出来了，元涛的成绩有所下滑，晚上看会书，心情烦躁，就到他出租房子的顶层乘凉，这时碧佳打来电话：

“快高考了，最近很忙吧？”，电话里传来碧佳的声音

”嗯，还有三个月，你还没睡啊，都快23：00了“，元涛心情低落地说

”太热了，睡不着，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听你说话没精神“，碧佳关切地问到

”今天全市第一次联考成绩出来了，我考的不好“

”一次考试不能说明问题，你只是没有发挥好而已，还有三个月，加油“，碧佳安慰并鼓励着元涛

”想到快毕业了，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压抑的高三终于快结束了，担心的是万一高考不理想怎么办？“，元涛有些发愁的说

”心态放好一点，现在别想这么多，到时候好好发挥就可以了，我们这些没有上大学的人不也照样活的好好的嘛！没有谈个女朋友，会不会太遗憾了，你这么优秀“，碧佳转变话题说到

”现在哪有这心思呀，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们厂里有没有帅哥追你？“，元涛说

”不说考试的事了，免得越说你压力越大，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同事有个男孩子喜欢我，不过是外地的，我没答应“，碧佳笑嘻嘻地说着

”我靠，可以啊，就知道老碧很受欢迎，他长得帅不？“，换了个话题，元涛心情也缓解了一些

”不要对别人说’我靠‘这两个字，尤其是女孩子“

”为什么？我们班同学都这么说的“，元涛一脸不解地说

”你真的不知道啊，不知道更好，总之是不好的脏话，以后别说就行了“，碧佳解释着

......

元涛那个时候是真心不知道”我靠“两个字的意思，只是盲目的听别人说，他也就这么说了，显然在学校的时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学生时代还是非常单纯的，用幼稚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本来同龄的女生就要比男生成熟一些，加上碧佳踏入社会一两年了，相对于元涛这个校园宝宝，她显得成熟、稳重很多。直到上了大学，元涛才知道”我靠“一词的含义，时刻回想起和碧佳那次的通话，不断叹息，感叹自己的幼稚。

整个高中三年，加上大一上半学期，已经三年半，元涛和碧佳没有见过面了，上大学后碧佳再也没有和元涛通过电话。他们再一次见面是在大一寒假的时候，元涛从太原放假回老家，碧佳也回老家了，大年初一他们都去老家的水库旅游，那是他们故乡一个比较有名的景区，之前并没有相互约好，元涛和他的一群朋友一起去的，碧佳和小雪一起的，恰巧在景区遇见了，小雪和初中时一样，依然留着短发，依然像个男孩子一样爱说说笑笑，碧佳变瘦了，皮肤还是黑黑的，当年的长辫子不复存在，也剪成了短发，和上学那会最大的区别是，她开始化妆了，而且有点浓，变化很大，元涛差点没认出来，他对碧佳的面相印象还保留在初中那个时候，现在的碧佳显得更精干、动人。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快四年的时间没有见面，都显得有些生疏，互相打招呼之后就是开开玩笑，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小雪还是那样乐呵呵的，而今天的碧佳好像有很多心事，少言寡语的，一直没有和元涛正面相视，元涛和大家说话目视她的时候，她总是避开他，后来都说同学们好久没见了，合一张影，碧佳也走开了，所以最终那张照片上缺少了一个人的身影，总之今天的碧佳怪怪的。后来才知道，那天和元涛一起去的还有他的一个高中同学，是个开朗的女孩子，碧佳误以为是他的女朋友，所以一直避开他们。

在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元涛和碧佳再也没有见过面，相互之间也没有任何消息，也没能从同学那里听闻他/她的消息。碧佳已经从元涛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仿佛她从未来过，元涛的大学生活更加丰富，图书馆、运动场、游泳馆......，渐渐的，这种不联系已被淹没在各自的日常生活中，她的存在也许只是比梦境更加的鲜活一分。直到元涛大四那一年，碧佳又出现了，不过还是没有通过电话，而是选择了用QQ和微信联系，用QQ更多一点吧，因为碧佳喜欢上QQ，微信用的不多。即时聊天工具的优点是可以发表情，很生动形象，但是却缺乏了通话的那种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变化。这个时候的碧佳好像又恢复了开朗，几乎天天都会和元涛聊很久，而且很开心。时间过得很快，元涛的大学转眼间就只剩下一条尾巴了，最后的几件事就是毕业答辩、拍毕业照、各种聚餐、参加毕业典礼......，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碧佳向元涛表白了，那天晚上两个人聊了很久：

”大学终于要毕业了，可以工作赚钱了，提前祝你工作愉快“，碧佳在QQ上打着字

”谢谢，都已经上了这么多年学，再不毕业就和社会脱节了“，元涛心情很好

”其他人大学期间都谈了女朋友，你不谈一个，大学是不完整的哦“

”没有合适的，呵呵“，元涛一如既往地回答着这个问题

”你工作在绍兴，据说那里美女比较多，水灵灵的“，碧佳依然开着玩笑

”再说吧，我现在只想拿到第一份工资后给我爸妈买礼物，他们供我上学太不容易了“

”你知道吗？元涛，你的孝顺是非常吸引我的一点“，碧佳说

”百敬孝为先嘛，他们的积蓄都用来供我这些年读书了，将来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元涛发送这条消息时很认真

隔了好久也没有见碧佳回复消息，元涛以为她在忙，刚准备睡觉时，手机震了一下

”元涛，有件事情在我心里很多年了，一直不敢对你说，因为我觉得我们天壤之别，处在不同的位置；但是不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我也不想遗憾终生，我喜欢你，喜欢你很多年了，从初中时就喜欢你了，我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我知道你可能心里没有喜欢过我，今天拒绝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表达我这些年的意思“，碧佳按下发送按钮的那一刹那，心在突突地跳

隔了好久，元涛那边恢复了一个”哦“字

”我鼓起很大的勇气说出来我心里话，你好像很平静，没什么反应“，碧佳有些心凉凉的

其实元涛这时候同样也是心跳加速，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后面再也没有过了，只是他对于感情的事向来都很木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他心里，碧佳是个好女孩，将来一定会是一个贤妻良母，但是元涛比较单纯，在今天之前没有好好的谈过恋爱，一直以读书为己任，男女感情的事，他没有考虑过，今天经过碧佳这么一番表白，他也心里热腾腾的

”你是个好女孩，有你暗暗喜欢我这么多年，我真的感觉很幸福，只是为什么之前不说，要等到现在才对我说呢？“，元涛惊喜地问着

”你一直都是好学生，学习那么好，老师同学们都对你像宝贝一样，而我没什么特长，成绩差，人缘也不好，我一直觉得和你有很大差距，没这勇气开口，我有自知之明“，碧佳深沉地继续说着

”另外，你一直都很爱学习，初中时没有对你说，是怕影响你中考，你上高中时没有对你说，是怕影响你高考，你上大学后，本来想对你说的，但是你说你要考研，这个想法又再次默默藏在了我的心里，怕影响你考研，现在你毕业了，再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碧佳说完这番话，元涛的心情是感动的，确实在他的学生生涯里，学习高于一切，他深深地感受到碧佳是懂他的人。

”其实我也是心里有你的，有时候失去你的联系，我会觉得少了点什么，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元涛也很认真地说到

”还记得初中那会，你和小欢在一起了，我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所以总是避开你们；还有就是那次中考结束，去你家玩，很想对你说出喜欢你，但是感觉你一心只想好好学习，并没有这个想法，所以就没说出口；令我伤心的是那年大年初一我在南沙河景区遇到你的时候，你身边已经有了一位美女，当时我心里像针扎了一下“

......

那天晚上，他们聊到深夜很晚，聊了很多很多，元涛答应碧佳了，他们两个正式成为男女朋友，这也是元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谈恋爱。

后来按照计划，毕业后，元涛去了浙江绍兴工作，后来调到上海上班，碧佳在老家，每天等元涛下班后，两个人就聊天聊很久，唯一的不足是两个人见不到面。

“下班了吧？”，碧佳每天很准时，元涛一下班，她就会发消息过来

“刚下班，吃饭了吗？丫头”，元涛说

“丫头？我比你大好嘛，你应该叫姐，嘿嘿”

“当我姐是要付出代价的哦，哈哈”，元涛和碧佳笑着逗着

“切，我会怕吗？”，碧佳藐视的说

“切？，你要切萝卜，还是切苹果，哈哈”，元涛幽默地说

“切大头”，碧佳发这消息，还带一个坏笑的表情

“切，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元涛也开始学碧佳的口吻

“不要学我说话，这么崇拜姐啊”，碧佳开心地说

“你不切我不切，你切我就切”

“什么跟什么啊，就像在说绕口令一样”

“绕口令也不是随便能和别人说的，大美女”

“那我真是荣幸呀，大帅哥”

......

那个时候他们很开心很快乐，热恋中的人情绪高昂，浓浓的幸福感紧紧围绕着他们。但是在看到幸福的同时，也闻到了悲伤的味道，后来聊到结婚的时候，两个人产生了分歧，碧佳比元涛大一岁，而且踏入社会很多年了，想早点成家，而元涛刚毕业，想工作一两年之后再结婚，加上手头也没有积蓄，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天天的争吵，有时候QQ上说不清了，就打电话讨论很久，其实结婚早晚这个问题微不足道，更关键的是元涛是独生子，碧佳家里两姐妹，她是长女，他们家乡婚嫁的传统习俗是把长女留在家里，小女嫁出去，这就成了他们主要的矛盾，最终他们分手了。然而不管是元涛还是碧佳，都无法放下这段恋情

”我爸妈年纪大了，他们太辛苦，我妹妹太小，等到她结婚时，我爸妈年纪更大，我没得选择，你来我家，我爸妈绝对会比对我更好的来对待你“，电话那头传来碧佳的声音，声音有些颤抖，她希望元涛能够理解他，生怕失去他

”可是我是独生子，去你家当上门女婿，同样，我爸妈也会难过的，我希望你也能理解我“，元涛也是纠结万分

”我真希望我有个哥哥或者姐姐，这样我就不会责任这么大，也就可以自由的嫁出去了，可是偏偏我是大女儿，我要是坚持去你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爸妈会伤心欲绝的，我不想看到年过半百的他们这么伤心，元涛，你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碧佳此刻心绪忐忑，多么希望元涛能够同意

”其实对于咱们年轻人来说，去哪里住都无所谓，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可以了，不管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将来也都是要和父母分开的，我们不能陪伴父母一辈子，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我们的子女也不会陪我们走下去，他们将来会有自己的生活，能够一生一世陪伴我们的只有自己的另一半“，元涛语重心长地继续说：

”碧佳，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谁也不去谁家，咱们在市里自己买房子住，将来要两个小孩，一个和我姓，一个和你姓，周末或者节假日就把双方父母接过来团聚，或者我们回去看望他们都可以“，元涛说到

”我看这个可行，呵呵，你想得挺远的，孩子姓氏都想到了“，碧佳开心的说

......

他们又复合了，还是处于热恋之中，商量着过年回去了好好探讨一下结婚问题，但是碧佳的父亲很固执，不同意这个想法，她妈妈和外婆倒是看她自己的选择，觉得她过得幸福就行了，事情再一次陷入困境。

后来经过商量，在女儿的哀求下，她的父亲同意她嫁到元涛家了，但是户口不能过去，要留在他们自己家里，元涛觉得挺好，可是他爸爸却说人嫁过来，户口却不过来，还算一家人嘛，两个年轻人被父辈这么阻碍着，让处世未深的他们饱受折磨，丝毫没有一点喘气的机会。元涛和碧佳都有心中共同的幸福愿景，只是在通往终点的路上有太多的坎坷，心中既有渴望的婚姻，又有很多担惊受怕，就这样，他们复合了，分手了，又复合了。想果断一点私奔，但是两个孩子都是那么孝顺，不会做让父母流泪的事情，就此放下吧，又始终不能相忘，无法释怀。

年轻时的爱情和友情总是千丝万缕，得到与失去经常在忽然之间。碧佳暗恋元涛十年，而这十年间元涛错把这种爱情当成友情，直到碧佳表白，他们才真正在一起，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在秋日的阳光里，望着铺满银杏树叶金黄明亮的道路，心里暗藏着一个女孩的身影，那个最重要的位置已经默默给她腾出了空间。当元涛用心对待这段感情、计划一辈子对她好的时候，碧佳却承受不了父母的压力、家庭的责任，提出了分手：

”元涛，你知道么，有那样的一种人，身上会散发光芒，在这样的光芒下面让人会感觉温暖而舒适，但距离太近的话，就会有些刺眼了，而且在光的旁边，我会更加觉得自己黑暗，你就是这样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的人；我觉得我没能掌握自己的人生，而是人生在掌握我，它蒙着脸向我招手，我就懵懂的跟去。因为看不清它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劫还是缘“，碧佳在电话那边哭着说

”没有喜欢就不会有责任感，没有责任感的喜欢也不能长久。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最后在一起，这种事谁都没把握，但是现在，我真心打算对你负责任，你明白么？”，元涛听到碧佳所说的话，心里针扎一样

”我们属于不同的人，终究还是无法逃脱现实的束缚，有一天你会忘记我，投身于新的爱情放纵在她的世界里；有一天你会有一个美丽的妻子，可爱的孩子；有一天你会忙碌在纷繁的人群中，忘记年轻时的梦想；有一天你会与我擦肩而过，但却辨认不出彼此；有一天你会偶尔想到我的名字，却记不得我的模样；有一天你会终老于病房，到死都不再想起我……“，碧佳痛哭失声，最终凝语

“有些人错过了，永远无法在回到从前；有些人即使遇到了，永远都无法在一起，这些都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碧佳，你知不知道，我以前一直把你当朋友看，是你向我表白后，我懂得了感情的力量有多大，是你勾起了我心中的这份痴念，现在当我可以抛开一切正要和你相守永生的时候，你却说要放弃，你真的太狠心了”，元涛也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我当初不应该捅破这层关系的，是我伤害到了你......”

那天晚上元涛失眠了，千里之外的碧佳同样也失眠了，但是天涯思君念念不忘，碧佳又怎么会真的要和元涛分开，她只是向世俗暂时低头而已，后来她让她的闺蜜小玲加了元涛QQ，小玲经常会找元涛聊天，聊一些关于碧佳的想法，元涛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是借小玲的口向元涛传达碧佳的想法，目的是希望说服元涛来她家。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自己不好说的话，借助别人的口表达自己的想法，希望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说是分手了，但是聊天内容依然是讨论婚姻问题，最终元涛也分不清楚他和碧佳到底有没有分手。这么多年来，他们没有相互送过礼物、没有一起看过电影、甚至连一张合影都没有，但是这份感情却深深扎在各自的心里。元涛说送给碧佳一个礼物吧，即便是分手了，以后也好有个留念，因为他不想让记忆变得苍白，于是买了个帽子给碧佳，碧佳在家里秀了一个抱枕，还没秀好，说过年秀好了给元涛。

2015年的春节比往年都要冷一些，除夕那天晚上，元涛打电话约碧佳出来，平时见不着面，电话沟通多一点。本来有千言万语要互相倾诉，见面后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两个人在公路上就这么走着，北风正刮的厉害，严寒也挡不住他们心中的火热，其实元涛很想抱一下碧佳，但是羞涩的年纪始终没有说出来，后来下起了雨，但是两人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反而觉得雨中漫步挺浪漫的，碧佳只是低着头说话，微笑起来非常动人，脸上还挂着小酒窝，不知道走了多久，雨越来越大，他们才有了回去的意思，元涛发现他骑的电动车没电了，其实他想去碧佳家里坐坐，顺便给车子充电，这当然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他想向碧佳的父母求婚，但是碧佳不同意，说她爸脾气大，可能会以粗言粗语相待。回家后，他们聊天时却有很多话了：

“好想一直陪你像刚才那样在路灯下散步，不管多远多累我都愿意”，碧佳发来QQ消息

“长这么大还没牵过女孩子的手，刚才真的好想牵着你的手，抱一抱你”，外面烟花爆竹声不断，家家都在热闹地度过除夕，元涛和碧佳没有陪家人吃团圆饭，也没有看春晚，而是在聊天

“其实刚才我也好想抱一抱你，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拥抱一下你，依靠在你的肩膀上，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好”，碧佳说

......

春节很快就要结束了，元涛正月初五约了碧佳出来，在她们村的河堤上见面，元涛提出了当面谈一谈他们的事

“之前一直是电话里面沟通的，今天我们可以面对面谈一谈这个问题，我也是做子女的，能理解你对父母的那份歉意”，元涛说到

“我真的好想现在一张车票和你远走高飞，只不过我不能抛下我的父母，看见他们不开心，我更心疼”，碧佳解释着继续说

“我真的希望你能来我家，我们家不会让你受苦，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白日梦，但是我还是希望这个梦能成真”

“也不说去你家还是我家了，咱们买套房子，自己住，两个家庭都照顾着，好不好？”，元涛说

“但是我爸不同意......”

......

最终这个问题还是没能解决，两个人达不成共识。晚上碧佳给元涛打电话

“你明天就要走了？”

“是的，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元涛说

“理想和现实真的差别很大，我们都太多的无奈，我不能放下我的家人和你走，请你原谅我，今天在河堤上，我真的想拥抱一下你，但是看你当时有些不高兴，所以没敢提出来”

“你总是优柔寡断的，要是我们果断一点，或许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我不是不高兴，而是感觉遗憾，我也想抱抱你的”，元涛有些着急地说

“会有比我更好的女孩和你相遇的，假如爱有天意，我们下辈子再相遇......”

“我不相信什么下辈子，我只知道这辈子如果擦肩而过就是一生”，不等碧佳说完，元涛情绪很激动，声音发颤地大吼几句就挂了电话，元涛平时温文尔雅，从来没有这么暴躁过，只是心情极其不好而已。挂断电话后，元涛一个人发呆了很久，给碧佳发消息

“一夜繁华落尽，我将远走天涯；送君心灯一盏，临别依依；从此相见不如怀念。”

碧佳看到消息后陷入沉思，半小时、一小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她知道已经深深地伤害到了元涛，但是她放不下的太多，命运在世俗中或许早已注定，她后悔没能给元涛一个拥抱，她暗恋元涛十年，最终如愿以偿成为恋人，却连手都没有牵过，甚至连一张合影也没有留下，下次再见到元涛，不管多么艰难，都要给他一个拥抱，一个藏在自己内心十几年的拥抱，碧佳流着眼泪默默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第二天，在去往上海的火车上，元涛还在回想着和碧佳发生的一切，他觉得之所以说相见不如怀念，是因为相见只能让人在现实面前无奈地哀悼伤痛，而怀念却可以把已经注定的谎言变成童话。

2015年注定是元涛身心疲惫的一年，他念念不忘的依然是碧佳对他的那份情，对于碧佳也同样是天涯思君念念不忘，他们依然会天天聊天，元涛还是那么执着，他认为碧佳就是他的一辈子，一旦错过，不会再拥有，心底里暗暗许诺余生认定就是她了。但是碧佳父母逼婚比较紧，肩上的责任太大，最终屈服于红尘的世俗之中。碧佳说把抱枕已经秀好，谁都不会给，是给元涛留下的，是对他们爱情的见证，元涛说你不在我身边，要抱枕又有何用，两个人就这么赌气。时光流逝就这么存在于弹指之间。2016年春节，周星驰的《美人鱼》上映刷新华语电影票房冠军；朝鲜成功发射“光明星4号”地球观测卫星；台湾地区领导人换届......，这一切的一切，元涛都不关心，也就是在2016年春节，他痛彻心扉，伤心欲绝，原因是正月初六这一天碧佳结婚了，这个消息来的太突然，另元涛措手不及。天正下着雨，元涛内心无法平静，那边是碧佳热闹的婚礼现场，这边是元涛仰面在雨水中的心死，锣鼓声两公里外却是万针扎心般的痛，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元涛第一次尝试到这种疼痛，而且来得那么猛，元涛心中一沉，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

那个下雨的夜，元涛独自走在他们曾漫步同行的路上，再也找不到幸福的感觉，没有了欢快的笑声、也没有了情语绵绵，只有那风的嘲笑和雨的哭泣声，冰冷的雨滴打在脸上、刺痛的感觉溶入心里，已记不清这是与她分开后的第几个黑夜。一切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曾一直以为可以天长地久、就此再也不分开，她的无奈、她的离开、让元涛不得不独自承受这个伤痛的结局。一切美好的、开心的都没来得及感慨、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口中曾说过的话转身就已不存在，还能做些什么？曾想过忘记、想过离开、可一切都让他那么留恋、随处可见他们曾留下的身影。同样，在正月初六那天，碧佳心死、绝情、葬爱，从结婚那一天，她就告诉自己，从此爱情再与自己无关，结婚完全是为了了解父母的意愿，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而那个曾经暗暗藏在她内心十几年的男孩，以后也将继续藏在她心里，永远无法释怀。所以她宁愿独自去回忆曾经的美，她知道这给他带来的伤痛非同小可，他可能会痛恨她，继而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她感谢元涛在她最富青春年华的年代留给了她唯一最美的回忆，至少她还可以回想他们的点滴。而元涛却只能选择默默的承受，他只能独自在内心默念对她的牵挂、内心的不舍！夜深人静，元涛的内心却无法平静，从来没有喝醉酒的他，晚上喝得酩酊大醉，因为他内心太痛苦，或许想喝醉来减轻心中的痛，然而借酒消愁愁更愁，醉了、吐了，心还是会痛，接着继续喝，继续吐......。

第二天元涛又去了S中，他先去找了当年碧佳走路跳芭蕾时揪叶子的那棵树，树还在，叶子也依然茂盛。后来他又去了初中部教学楼，学生正在上课，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各班老师授课的声音。从后窗户他看见了班主任张老师，他还是用严厉的语调讲着课，只不过头上多了几根银发，显然岁月已匆匆溜走。走出教学楼往前面走，来到了主席台旁边，初一年级正在举行年级组大会，和当年的情形一样，只不过对他来说，已经是物是人非。恍惚间元涛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上初中的时候，一会小雪让他买雪糕，中午放学和碧佳同路会被问“听说你多才多艺，你都会些什么？”，晚上放学会一起关窗户，然后一起一本正经地聊着天回家。但是，现在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校园里一切都没有变，但他已从坐在教室里变成了站在教室外。元涛慢慢蹲坐在地上，她的双肩剧烈地颤抖起来，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地上，连成一片绝望的水渍。函数与文言文、摩尔与ABCD的声音吞没了他无法抑制的哭泣，冬日寂静的楼道里，只留下了一个悲伤的孤独身影。从S中出来，元涛顺着每次和碧佳一起走的路，独自走回了家。一路上他一直想着和碧佳经历的那些事。一两个小时的通话，彻夜的聊QQ，一起吃的冰棍雪糕，表白心意的消息，作为礼物的帽子，问到“我靠”两个字的意思，关于“切”字的调侃，赌气拒绝的抱枕，晚自习后相送的苹果，除夕之夜一起浪漫的雨中散步，河堤上的争论，互相欠下的拥抱……。每一件事曾经都那么清晰，但现在想起来又那么模糊，元涛无法抓住任何一点的过去，更无法想象一丝一毫的未来，他只能走在满天飞雪中，肆无忌惮地尽情流泪；似乎耳边又响起了当年的歌声：

“

蓝蓝的天

冷漠的你

痴心的我

在思念你

白白的云 沉默的你

多情的我 在挂念着你

青春的风 无情的你

真得好想和你 还能在一起

若想得到你

我会永远这样 这样一直爱着你

......

”

碧佳那天做了梦，梦见他们都还在上初中。大概是黄昏吧，天是暗黄色的，她和元涛在学校的操场上散步，整个操场很安静，似乎是专程为他们准备的，她好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很多年过去了，还有几番很多年，丝绸烧成灰烬，灰烬却粘不成丝绸，或皮毛，或金属，或所有化学物质，或能发芽的种子与黑夜终结时的希望。黄铜器皿开始困顿，最美的云图与星象注定要坠入周转，所有城池悉被攻陷，水果躲不开细菌，细菌也不会永恒，每一块岩石都要凋零，每一根牙齿不再新鲜。走入人世就已背负绝望，多吸一口世间的空气，脉络里就要多出一点尘埃。当骨骼不再生长，皮肤上的光泽亮到极限，那么人生已熟透，看见繁华是欲望的阴影而希望之途永远崎岖遥远。所有未来尽皆浑浊，所有流逝的肮脏却无比干净。伫立窗口，一些微不足道的记忆碎片浮现脑海，看见窗外，星光的死亡是对元素的控诉。身处荒谬的漩涡，把记忆的平淡奉作上帝的圣杯。我想，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对现实的厌倦和对青春及纯洁的渴望。

写到这里，元涛回头说到：“每一个人都有青春，每一个青春都有一个故事，每个故事都有一个遗憾，每个遗憾都有它的青春美。可能人总有点什么事，是想忘也忘不了的。那时候我们不说爱，爱是多么遥远、多么沉重的字眼啊，我们只说喜欢，就算喜欢也是暗藏在心里的。我们都以为长大以后就能真正的永远相伴，于是不惜一切代价地拼命成长，但是当真的长到足以告别青春时，才突然发现，原来长大只会让我们分离，长大了之后总会学不一样的东西，走不一样的路，遇见不一样的人，我们根本避免不了分道而行的命运。年轻时总是爱做互相伤害的事，最后我们都很绝望，因为我们知道，能拯救彼此的只剩下分开这一种选择。我真的很爱过，也真的很恨过，也曾经心痛如刀割过，可是这些爱、恨、痛都已经随着岁月流逝了，现在想想我其实并不后悔，如果再让我选择，我还会这么来一遍，你说对吧？袁鹏”

一场秋雨，几行归雁。星光斗转，繁华过眼，刹那间又已是霜叶红遍，层林浸染。时光定格了流转的画面，任我们细细翻检，却也只能留下一两声落花的轻叹。一晌欢，浮生乱，马蹄声远，天涯望断，你是我回不去的梦里江南。独守在四季屋檐，看云舒云卷，看笔墨落下指尖，看沧桑漫过华年。

2017.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