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空巢老人的自杀启示录

那天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说曹奶奶走了,是上吊走的,死在她家楼梯房(就是从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区域)下面,是满叔发现的,他去曹奶奶家借东西,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感觉不对劲,叫了二叔用力把大门撞开,发现她已经走了。我一听顿时黯然了,没想到她老人家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其实就在发生这件事不久之前,妈在电话里就告诉了我关于曹奶奶的另一件事,那时也许就有预兆了。一天,曹奶奶去邻村一个奶奶家玩,但她一个人走路回家时,竟然忘记如何走了,她坐在村里那条唯一的马路上嚎啕大哭,像个伤心的孩子一样。

是二叔发现她的,二叔从村小学回家的路上发现曹奶奶坐在在地上大哭,便问她:“曹奶奶,你怎么了?”

“嘛得了啦!我不晓得嘛样回家了,我嘛连回家的路都不晓得了?呜,呜.........”(衡阳话:不得了啦!我不知道怎样回家了的意思)。 

“毛事了(没事),我带你回去吧!”

第二天,整个村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大队长说,这样不行,得把顺发(曹奶奶的大儿子)叫回家来,曹奶奶一个人在家终究不是个事,人老了,记忆又差,没人照顾是不行的。

其实曹奶奶一共有4个儿女,2个女儿,2个儿子,2个女儿早出嫁了,2个儿子都在东莞打工,而曹奶奶的老公大元爷爷其实也还健在,但因为之前二儿子坐过牢,他总觉得是件丢人的事,一个人搬到山里去住了,住在山里一间破茅房里,有家也不回,每天以捡垃圾为生,而且还到处流浪,有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人影。

大队长打完电话不到十天,曹奶奶就出事了,而此时顺发还没回到家来,毕竟辞职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谁知道曹奶奶想不开,竟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说起曹奶奶的一生,整个村里人都说命苦,她是以童养媳身份嫁给大元爷爷的,那个年代,如果不是家庭特苦,是不会将女儿以童养媳的身份嫁出去的,毕竟已经是解放后了。先开始曹奶奶生了2个女儿,大元爷爷就有些不满了,总是骂曹奶奶没用,没生出一个儿子来,后来连着生了2个儿子才对她好了一点。

2个女儿倒是听话,但那个年代日子还是苦,两姐妹很早就嫁为人妇,后来村里很多人都出去打工,顺发俩兄弟也跟着老乡一起去东莞打工了。

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东莞,很多工厂,但都喜欢招打工妹,他两兄弟没读多少书,找工作很难,一开始俩兄弟都跟着老乡们在建筑工地打工,顺发老实,安心做事,但利发不是一个安稳的人,看着有些人发财了眼红,于是慢慢走上了小偷小摸的行业,干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谁知利发越干胆子越大,后来干了一件让全村人震惊的事,他竟然跟着几个人去抢银行,听说抢了很多的金器和钞票,发了大财,只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没过多久,就听说在云南把他们抓住了,而且他是重犯之一,被判坐20年大牢。

知道儿子坐牢的那天起,曹奶奶就觉得自己作了孽,总是责怪自己命不好,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呢?而大元爷爷知道儿子坐牢的事后,直接从家里搬到山里去住了。他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那时2个女儿早就出嫁了,但嫁的也是苦人家,也没钱照顾到曹奶奶,那时曹奶奶也快60了,一个人也种不了田,顺发虽说在外打工,也没什么钱寄回来给她,为了生计,她只好帮别人家带孩子养活自己。

她先后带过3-4个孩子,都是从婴儿几个月开始带到2-3岁左右,曹奶奶带孩子带得很好,但一般条件好一点的家庭谁会愿意把孩子给别人带,都是家里苦的,或者躲计划生育的才交给曹奶奶这样的人带,给的钱当然也不多。

而带0-3岁的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再者二儿子的事,也让她操碎了心,曹奶奶那几年眼看着就老了很多,等到快70岁时,她已经老得不能再带孩子了,也没人放心让她带了。

幸运的是,打工的人慢慢都有点钱了,很多人都用打工的钱盖起了楼房,顺发也一样,除了寄钱给曹奶奶做生活费,也盖了2层小楼房,利发也因为表现好,提前出来了。

曹奶奶终于过上了好日子,不过,他俩兄弟还是喜欢在外打工,因为回家种田存不多少钱,再者,在外打工还是相对轻松点。而大元爷爷还是喜欢一个人住在山里,不愿意回到顺发盖的楼房里住。

曹奶奶仍旧是一个人生活,一个70多岁的老人,天天一个人呆在一栋楼房里,没人说话,也没人照顾,那样一种孤独可想而知,白天她会在村里到处走走,跟村里其它和她一样的留守老人聊聊天,互相陪伴着度过无聊时光。

她最快乐的事就是过年时,2个儿子都回来了陪她一起过年,女儿们也会带着外甥们过来拜年,可是儿子们也只有半个月左右的假期就得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又是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后来就发生她上吊自杀的事,顺发接到电话知道娘走的事后,马上带着老婆孩子和弟弟利发赶回了家,忙完葬礼,顺发作出人生中一个重大的决定,不去东莞打工了,他要呆在家里,哪怕种田有多累,他都要呆在家里,把大元爷爷请回来,陪自己的爸爸走完余生。

曹奶奶的死给全村人很多警醒,很多在外打工的年轻人都选择了回老家做事,陪年迈的父母,陪年幼的孩子,村里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少了一些。有时候我想,曹奶奶是不是就是想用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告诉大家,钱真的没有那么重要,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生活。

曹奶奶,你在那边还好吗?你就放心吧,利发叔是个好儿子,大元爷爷现在可享福了,今年二月,利发叔还给大元爷爷举办了80岁大寿的宴席,全村人都来了,给大元爷爷拜寿,大元爷爷可高兴了,现在就等着抱重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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