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2月5日，庚子年立春之后的第二天，天气依然寒冷，我的酋长，在睡梦中，在几声费力的喘气之后，瘫软下来，而我，在“处处疫情严峻人人自危”的警惕中手足无措，竟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我的酋长还是去了天国，我失去了它。

      一夜流泪，睡睡醒醒中，头痛欲裂。我依然奢望是不是一早起来会有奇迹出现，我给动物医院打电话，请他们一再确认它是不是又活过来了，电话里，我听到很迟疑很小心的叹息声，半个小时后，他们发来酋长下葬的视频，心，狠狠地痛。

      我想回避不再去想，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我知道，我必须得面对了，我的酋长，我得把你的过往一一打开，与你告别。

      我的酋长，它是一只猫，人与猫的相遇，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2015年的国庆长假，我们一家人去了趟北京。那段时间，闲来总喜欢看一些动物视频，偶然间看到北京的一个猫舍，各种猫的视频图片很是吸引人，想着这趟去北京，有空可以顺便过去看看。到了北京的第三天，办完了所有的事情，乘着先生与同学相聚，我和儿子偷偷联系了猫舍，按他们给的地点坐着地铁前往，没成想几番换乘，倒腾了一个多小时，到了终点，下车一看，竟是到了北京的通县，这可真够远了。坐上猫舍过来接站的车，又跑了一路，才到了地方。原来所谓的猫舍，其实就是动物繁殖场，什么猫儿啊狗儿鸟儿的，各种品种，应有尽有，我只想看猫，直奔猫舍。本来就只想看看，但在一笼小蓝猫中，我和儿子同时一眼相中了一只特别活泼的小猫，于是交涉、付款、体检……尽管过程多有被强买强卖的感觉，但是，当卖家发来小猫空运信息的时候，还是满心欢喜与期待。

      小猫的航班是货运，不能与我们同步，待我们的航班到达白云机场的时候，货运的航班早几小时就到了，且在两公里外的货运机场。此刻，先生才知道我们偷偷从北京空运回一只小猫。留下先生取行李，我和儿子飞奔货运机场，终于把装着小猫的笼子取到了手，笼子里的小东西嗓子已完全嘶哑，在往后的四年多时间里，它一直很少叫唤，偶尔叫唤，叫声也是低沉沙哑的，我一直怀疑就是这一次离开人独自飞行的一天中，它把一生的的叫唤都叫完了。打不到车，提着笼子，一路步行往回赶，半路中，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我们浇得浑身湿透，幸得一位好心的货车司机，顺路把我们送回客运机场。与先生汇合，正好赶上大巴，上车前，赶紧徒手拧开锁笼的铁线，取出小猫，好小的一只啊，两只手捧着，正好两个手心的大小，在汽车的摇晃中，不到两分钟，小家伙竟然安然睡着了。

      从此，它成了我家的一员，看它黑乎乎的，模样挺威风，于是取名为“酋长”。

      酋长其实一点也不威风，它性情极温顺，也不高冷，总是喜欢粘着人。在独享专宠的半年多时间里，它喜欢和人玩游戏，乘你走着路不注意，猛地从后面冲过来，抱住你的腿不放，像极了一个耍赖的小孩。但是，在它到了我家半年之后，别人捡到一只小狗，送给我而从此家里多了一个成员时，它再也不玩这样的游戏。小狗元帅初到家的两天，向来温顺的酋长看起来极其生气，总是围着小狗哈气，伸出爪子抓挠。一天夜里，我被打闹声惊醒了，出去一看，酋长正追着元帅挠，我一生气，把酋长提起来训斥了一通，并打了一巴掌，它低沉地叫了一声，眼睛里竟涌出了眼泪，汪汪的，我看得极为真切。从此，再也不敢打骂它，而它也渐渐地和元帅和睦起来，只是从此安静了很多，不过还是粘人。除了睡觉时间，一双大眼睛总是随着人转，回想起来，这么几年，我与它的交流，全在这一双眼睛里了，每次与它对视，我都能读出一句话：我的眼中只有你！

      等到我又捡回了一只流浪狗，家里已是三只小动物的时候，酋长好像彻底成熟了，在两只永远活蹦乱跳永远争风吃醋的小狗面前，它忍耐而雍容，永远不争不抢，但奇怪的是，只要它不紧不慢地踱着步走到任意一个窝前，已经睡在里边的小狗总是气哼哼但动作迅速地把温暖的窝拱手相让。

      日子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有时看着睡在我床边的酋长，听着它人似的鼾声，我常想，它能伴我几年呢？每每此时，打紧打住，只想着，眼前甚好，眼前甚好。只是没想到，生命真的可以无常，“生命无常”原来是这个样子。

      昨夜难过至极，想翻看酋长的照片，竟然发现近十来天，它的存照很少，细想起来，它明明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啊，每天我下床的第一步跟着我，我上楼它上楼，我出阳台它会迅速跳上阳台，我坐下时不出十秒它会跳上我的膝头……它确实一直都在，昨日午饭时，它就坐在饭桌附近保持一个姿势，定定地盯着我看，而我，只是漫不经心地过去摸了一下它的头。原来所有的过往，当时都只道是平常啊！

      当我的文字写到这里的时候，微信群里正在热烈的讨论关于养宠物的问题，里边多是声讨的声音，当然，是针对不自律不文明的宠主而言，但言辞中也多有“真搞不懂为什么要养宠物”的疑惑甚至鄙视。

      是啊，为什么要养宠物？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但一直也得不到很好的答案。我唯一能给自己的一个理由就是：生命与生命的相遇猝不及防。

      不是吗？自然很大，不独有人，总有不同的生命时时相遇。人与人的相遇，人与植物的相遇，人与动物的相遇。生命的相遇，也许是擦肩而过，也许是在一朵花前片刻的驻足，又也许是日夜相守生死相依，从此参与到彼此的生命之中，这谁也说不清。只是我想，对于动物，无论贵贱，无论什么原因，既然遇上了，如果你做不到扭头就走，那就好好善待吧。

      再想起我的酋长，我还是很难过很内疚，唯一能稍有宽慰的是，它遇到我的四年多时间里，我是如此地爱它，它应该感受得到吧？

      人间很苦，愿我的酋长在天国快乐。

                                  庚子年二月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