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 庆祝中国海军建军68周年 高山上的海军 (5)

不到海边不知海之阔,不上大孤山不知风之大。这是洪韧刚到了大孤山之后的一个强烈感觉。

这里山高路险,远离市区,是黄海海岸最前端。据说,很久以前,这里到处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日俄入侵辽南,修建工事所用的木材大都是从大孤山上砍伐的,由于其战略地位的需要,一直被列为军事禁区,经过多年保护,山上已经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大孤山一直被划为军事禁区,驻地村民砍柴打猎上不了山,经过多年保护,山上松树多了起来,虽然长得不高但也算比较密了,山沟边上挺拔各种树木,各种珍禽鸟兽时而也能有所见到。细细观察,大孤山一连通往营部的道路边上,几棵两米多高的松树不知得了什么病,枯黄干裂地倒在那里显得不太协调。

一到冬季,大孤山的风刮个不停,特别到晚上风刮得格外凶,枯树枝被吹得发出“呜呜”声而显示风的威力。洪韧刚一到山上就领教了大孤山上风的厉害。

洪韧刚来到一连的第一个党团活动日,他安排全连在电视室里学唱香港演员张明敏演唱的《我的中国心》。

洪韧刚不太懂音乐,但毕竟是宣传干事出身,对音乐的感觉还是有一点。

八四年春节晚会上,张明敏演唱的这首歌曲,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论从歌词还是曲调都很优美,听了之后令人振奋。春节过后他就组织机关人员学唱,在组织学唱歌之前,他讲了几句话,“作为一名军人,要保卫好这个国家,首先,要发自内心深爱自己的祖国。”朱政委站在队伍后面听了直点头。

洪韧刚到一连组织的党团活动的第一项内容,就是让大家学唱这首动听的爱国歌曲。他让文书小刘在连部把这首歌曲抄写在2米长、1米半宽的黑板上。文书字写得整齐,不然也当不了文书。写好后,值班员找来四个战士,从营房二楼西头的连部,抬到东头二楼的电视室,因为,中间不通,需要从西头下楼到东头再上楼。

洪韧刚拿着讲党课的笔记本跟在后面。四个人抬着黑板刚下楼,一阵狂风猛地卷来,四个战士手里的黑板转眼不见了,只有一个大个子战士手里握着断了半截的黑板框。

四名战士眼睁睁地看着指导员,谁能想到风是那么大那么狂。洪韧刚只说了一句“以后要注意。”显然,这是一句多余的话。文书跑回连部拿那张刊登歌曲的报纸。洪韧刚还幽默地说了一句,别再让风把报纸刮跑了,就那一份。

洪韧刚第二次领教大孤山风的厉害,是在炊事班。洪韧刚来到一连后,逐渐养成习惯,一两天就围着战士的宿舍、储藏室、炊事班、厕所、猪圈转一转,这些地方最能体现连队的管理水平。一个连队如果管理严格,这些地方一定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如果这些地方管理的乱七八糟,说连队管理好,那只能唬外行。

有一天。洪韧刚发现炊事班朝外开的门后边有几块脏兮兮的石头,上面好像还沾有一些剩饭剩菜,他就把炊事班长魏金友喊出来,让他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魏班长态度很好:“对不起,对不起,没看见,没看见,马上打扫,马上打扫。”

“炊事班长你真行啊,炊事班是什么地方?”

“吃饭的地方呗!”

“还知道是吃饭的地方,这脏不拉叽儿不影响大家的食欲吗?”

“影响,影响,那是太影响了。”

“放这几块脏石头干吗?”

“不是放的?”

“不是放的,是飞来的呀?”

“也不是飞来的,是我们自己挑来的。有段时间,只要刮大风,我们就不往猪圈送泔水,往炊事班门前的山下一倒了事,冬天倒多了,冻起来就成了剩菜剩饭夹着白菜叶子的冰雕了。

你还没来的时候,营里组织卫生大检查,在这里开了参观冰雕现场会,当然是反面典型现场会了。从此,我们坚决改正,无论风多大,我们也要把泔水送到猪圈去。有天刮大风,喂猪的饲养员把满满的两大桶剩菜剩饭、白菜帮和刷锅水,从这里顶着大风挑到百八十米远的猪圈,去的时候,桶沉,又是顺风,回来可就遭罪了,挑着两个空桶遇上顶头风,两个水桶就像个风筝一样,东飞西舞不听摆弄。

小张送泔水回来,身上沾了一些剩菜剩饭脏水汤,还有些饭粒蹭在脖子上,大家看他像看猴一样,当时,把炊事班战士的牙都要笑掉了。我说你彪呀,你回来的时候,猪圈那里有石头,你不能捡两块大的放到桶里呀。这不,我魏某发明的办法,被大家一直采用至今。”

听了炊事班长的这一番表白,洪韧刚再没有责怪的意思,而心里受到了一种触动。特别是炊事班长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很谦虚,不找客观,表明决心,立即改正,并拐弯抹角地作了解释。

这天的风特别大,狂风挟持着枯枝碎叶卷起细沙泥土横扫大孤山,好像显示一下大孤山风的威严。晚上11:15分。二排三班战士胡卫山在西边的岗楼站岗。警卫规定,哨兵在岗楼站岗是不能插门的。山上风大,动不动就把门掀开又摔上,摔来摔去,岗楼的门已经走形裂开,拳头大的门缝岂能挡住那狂风,况且岗楼的窗上还少了两块玻璃。

风拼命地往岗楼里面灌,岗楼里外的温度基本一样。胡卫山刚接岗一刻钟,全身就被冷风吹透,冻的浑身发抖,跑到岗楼外撒了泡尿,马上就冻成了冰。

喜欢耍单的胡卫山,白天在坑道训练时,里面只穿了条厚秋裤,以为晚上穿上军用羊皮大衣,坚持站两个小时的岗没问题,谁想到半夜寒风四起。他这几天患了感冒,怕加重病情,就跑回宿舍找自己棉裤穿,毕竟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那刺骨的寒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深更半夜耍单给谁看,明天早上把棉裤脱掉也照样保持自己的形象。

胡卫山的外号叫“晕山”。来自河北乐亭,虽来自农村,但家庭条件相对优越,可能是遗传的原因,天生就喜欢喝酒。胡卫山人长得又黑又高,性格豪爽,愿意结交朋友。没当兵之前,好抱打不平,周围总有几个好惹事的朋友。父母担心管不好他,就把他送到了部队这所大学校。

胡卫山来到部队,在导弹护卫舰当兵,因晕船的原因,后调到一连,比洪韧刚早来了三个月。据说,他在舰上以“晕船”而闻名。只要舰离码头,他就晕得不行了,舰一靠码头他保准第一个冲上岸,活蹦乱跳,像换了个人似的。有人反映他是装的,是不是装的,谁也说不清楚。

他第一天踏上这海拨400多米偏僻的大孤山,中午吃着高粱米,想到舰艇上一天三顿有鱼有肉的伙食,连哭带叫,要死要活想回到舰上去,并再三保证以后不晕船了。部队不是幼儿园,哪能由得个人。进来不容易,离开就别想了。大孤山这里缺编需要人。

胡卫山接连几天躺在床上不起来,说什么:“老家河北,没见过山,一到这么高这么陡的山,自己适应不了,老晕。”从此“晕山”的外号迅速传遍全营。

胡卫山晕山是晕山,可从来不晕酒。刚来没几天,连里派他出公差,乘解放牌卡车下山拉菜和付食品,习惯耍单的他没穿皮大衣,回来时,他在车上被刺骨寒风吹的直打哆嗦。他就从纸壳箱中拽出一瓶水果酒,用牙把瓶盖一咬,背对北风一口气喝完,然后又把空瓶子盖上盖放在箱里。卸车时,上士清点物品,发现了这个空酒瓶,反复核查,胡卫山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喝了,嘴里还在不停地解释,“本来是不想喝,实在是在车上冻得受不了才喝的。”为此,被副连长狠狠地训了一顿,他背后还说,“有酒喝,值。”他喜欢喝酒的毛病,没少让领导伤脑筋,前任连长几次批评他,他每次都保证一定改正,可是没几天又偷偷喝起来,领导是屡抓屡批,他态度很好,可就是屡改屡犯。他的酒量比较大,好在酒后也只动嘴不动手,不惹事也没误事,新指导员来后,他真的改了,一次酒没喝,为此,班长在班务会上没少表扬他有脑子了。

一连共有两个哨位,一个在营房东门,一个在营房西门,最远的离营房也不到两百米的距离。由于山路远高,比较偏僻,加之一连两边都有兄弟连队,从来没有发生过意外事件。白天外来人很少,偶尔有上级领导和机关人员来连队检查工作,也是从西门来。不管是上山还是下山,人们多选择路况稍好一些的西门进出,东门则因为外面的路比较险峻几乎成为摆设。胡卫山今天所站的哨位正是东门。

大家都认为东门这个岗哨没什么用,但部队不能没有岗哨,明明知道是摆设也得设一个,如果从实际出发,可以撤掉一个,有一个流动岗哨足矣了,可谁敢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出了问题那谁能负起这个责任。

胡卫山回到储藏室翻箱倒柜找出自己一直没怎么穿的棉裤,往外拽棉裤的时候,发现几个月前喝剩的半瓶金州曲酒还藏在棉裤的后面,顿时眼珠发亮,喝口小酒取暖去寒,天帮我也。胡卫山在棉裤里面又加上秋裤。

胡卫山正准备关上储藏柜,发现储藏柜里还有一盒红烧猪肉罐头,是上次下山拉煤,营部助理每人奖励一盒,罐头快过保质期了,要不助理员怎么舍得拿出来。自己一直没舍得吃,本打算等什么时候来个老乡好显摆一下,没想到他们没有口福,罐头放了这么长时间没人来吃,只好自己享受了。胡卫山把罐头和酒瓶往大衣兜里一揣,心想,喝点酒御御寒,再大的风,再冷的天也没什么可怕。

突然,储藏室对门的宿舍门响了一下,吓得胡卫山弓起腰,用手捂住两个大衣兜,通过走廊的灯光一看,不是排长也不是班长,是自己今年新来的一个小老乡姓邵,是胡卫山的好朋友之一。

小邵穿着皮大衣正准备出门方便,胡卫山从对面的储藏室出来,拽了一把小邵,小邵吓得“啊”地一声。

“啊什么啊,是我。”

“胡哥。”

“什么胡哥、胡哥的,部队不许称兄道弟你不是不知道,新兵蛋子不学好。快回去多穿点衣服,跟我走,反正下班岗是你的。”

“到点了吗?”

“快了,今天太冷,我怕你一个人扛不住,我给你创造点条件,咱俩合站,你陪我半个岗,我陪你一个岗。快点,别罗嗦。多穿点啊,把能穿的衣服全穿上,今天血冷。”

胡卫山和小邵一起钻进哨位的岗楼,顺手把那扇破门带上。胡卫山从大衣的内兜里掏出酒瓶,往小邵怀里一塞,又把自动步枪推给小邵,你先拿着,等我,马上就来。胡卫山揭开用塑料布钉的一个窗口钻进食堂,顺着墙壁摸到了一棵个头不大的白菜,食堂的门上了锁,胡卫山还得从窗户钻出来。

胡卫山抱着白菜跑进岗楼,嘴角里不停地到咕哝:“冻死了,冻死了。”

“你穿得也不少呀?”

“废话,我往食堂钻能穿大衣吗?我进去好说,出来也看不清哪是袖哪是领,折腾了半天才穿上,一会儿功夫就让风吹透了。”

“那你应该让我去,我个子小,又是瘦肉型的。”

“这样不光彩的事哪能让新兵干,新兵可别不学好啊,好的多学,坏的不能学,你在部队的时间长着呢。我在部队蜡头不高了,犯点小错那也是情有可原,将来再想在部队犯错,连机会都没有了。来,来,你帮着干点活,把白菜帮扒掉,留个菜心就行了。我还有任务。”

“你还折腾啥?”

“废话,叫你扒你就扒。”

小邵把白菜扒的剩个心,又把菜帮子收拾完,扔到岗楼后边山下,等了一会儿,才见胡卫山回来。

“走,走,走。”

“上哪?”

“我能吃了你,跟着走就行了。”

岗楼左边十几米有一个废弃的山洞,高三米,宽四米,不深,八九米。不知当初什么原因,坑道打了这八九米就不打了。这个废弃的坑道基本是东边哨位的避风港,站岗的无论是冬天还是夏天都愿意到东边的哨位站岗。坑道冬暖夏凉,老兵没有不知道的。在大孤山站岗不像机关的门岗,非要在哨位上站着哪儿不能动。这里,你在岗楼站着和在规定的范围内流动都行,但不能进宿舍,不能睡觉,不能干与执行岗哨任务不相干的事情。

小邵跟着胡卫山钻进坑道一看,呵!坑道里面点上了小火堆:“你真神啊。”

“那是,要不,为什么叫你跟我混。快坐吧,小兄弟。别坐到报纸下面的罐头肉。”

“怎么,还有罐头肉?”

“说你不懂,就是不懂,老兵干别的行不行先不说,在吃的方面还是有经验的。罐头盒里不抠出点肉,怎么往里放白菜,等吃一会儿,再把抠出的肉放进去。”

“你怎么能把肉放在报纸上,铅是有毒的。”

“有毒有毒,听你这么说,人就不用活了。这么冷的天,什么细菌还不冻死了。”

“给,筷子。”胡卫山边说边向小邵递了过去。

“这哪是什么筷子,这不是树枝吗?”

“筷子不是木头做得吗,这是原装的,没经过加工都是原装的。”

“皮也不扒呀。”

“费那个事干吗?刚当兵都是穷讲究,过段时间你就和我一个样,这叫适应环境。”

胡卫山掏出酒瓶子:“来,一人一口,以大拇指划杠为准,不许耍赖。”

“我可不行。”

“谁行,不都是练的吗。”

“我真的不会喝。”

“什么会不会,往嘴里倒不会啊。来,看我的,你看我的手指啊,我来一拇指。”晕山“咕咚”下去一口,看了一下手指把的标准:“坏了,超标了,你可吃亏了。”

“谢谢,这个亏我愿意吃。”

“不是你愿意不愿意,那叫不公平,那叫老兵欺负新兵。”

“得,得,得。让新兵多喝酒那才叫欺负新兵了。”

“少来那个哩格啷,快喝吧!”

小邵看着胡卫山,拿起瓶子先舔了一下:“好辣呀,在家从来没喝过白酒。”

“没喝过才让你喝,你要是酒鬼我还不给你喝了,你都喝了我喝什么?我告诉你,酒是好东西,特别是在这高山上,战胜孤独的良药是酒;过年过节解决相思之苦是酒;工作不顺心、对象不来信,心情不好时,你最想的东西还是酒,大孤山当兵人是离不开酒的。喝吧,小伙子。酒可是个好东西,你看哪个老兵回家不带点存货回来。喝了这瓶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喝了这瓶酒再冷的天咱也能对付。”

小邵听老乡这么一说,胆也壮起来,豪气也来了,咕咚的一口,比胡卫山下去还大。还没等胡卫山表扬,小邵就张着大嘴直呼气,啊,啊,然后,直咳嗽。

喝点酒还真管用,身上马上热了起来。胡卫山几口酒下肚,话也自然多了起来:“新兵同志,第一口态度不错,我也不强人所难,下面你能喝多少喝多少,少喝不等于不喝,喝不喝是态度问题,喝多喝少是水平问题,知道吧。”

“知道。”

“那你多吃两口,我多喝两口这公平吧。”

“公平。”小邵赶紧吃了几口,感到这红烧肉炖白菜真香,边吃边问胡卫山,“你说,成天这么单调的生活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呀,今天咱俩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大话,我和你说说心里话。这几年,熬过来真不容易。上舰艇时我晕船,把苦胆都吐出来了,当时跳海的心都有了。费了驴劲调到山上,我一见吃高粮米饭就晕,一看风这么大就抖,星期天下趟山把时间都扔在路上了。我和班长悄悄地说,如果让我上战场多好啊,是死是活痛快。这个鬼地方可好,天天训练都是坑道进、坑道出,抬头见高山,低头是大海,有时连水都吃不上,天天过这种枯燥的苦日子简直要把人熬死了,赖活不如好死呀。有时真想晚上站岗遇到一个坏人,我和他搏斗一下,抓住了坏人,我成了英雄,就不在山上和你玩了,被坏人打死,我成了革命烈士,就不用在这天天数日子了。”胡卫山一边把熟菜叶往嘴里塞,一边把白菜叶往罐头盒里塞,一边把干树枝往罐头盒底下塞,使劲不当,把灰挑起,有的落到罐头盒里。

“完了,完了,灰全进去了,怎么吃。”小邵瞪着眼晴直看胡卫山。

“小样儿,怎么吃,看我怎么吃。”胡卫山看都没看一眼,夹一筷子就往嘴里送,接着就是一大口酒。

“这点灰算什么,灰是经过高温消毒,啥事没有。我给你讲个喝酒不讲卫生的事。

有一次,我去团部技术处领机器配件,晚上在老乡小石的宿舍里喝点小酒。我是吃完饭才找到他的,他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咱俩虽然不泪汪汪,但总要有点表示吧。他又叫了两个老乡,也没什么菜,也是在食堂偷了一棵白菜,下酒菜就是凉拌大白菜了。

小石涮了涮醣瓷洗脸盆,将大白菜撕成一片一片,倒上酱油,再倒上醋精,喝的是军用水壶装的一块钱一斤地瓜干做的散白酒,越喝越有情绪。最后,一棵大白菜全吃光了,在宣传股帮忙的老乡小高,酒他喝的最少,可他把剩的白菜汤全喝了,一边喝一边说,好喝好喝真好喝,汤比酒来汤好喝,好喝好喝真好喝,就是没人要哥哥。没人要哥哥就是没找到对象呗。你看他这个报道员,是不是有点酸呀。”

“有点意思。”

“有意思不在这。他把汤全喝完,还夸张地做了一个拿嘴舔的动作,意思是老乡东西准备太少,不够吃,结果他这个动作没做完,大叫一声,不好!你们看!我们四个脑袋同时趴下看他用手指的脸盆边。有敌情!这个盆是又洗脸又洗脚,根本没有涮干净,你们看,脸盆转圈都是灰,他用手一蹭就掉下来一层。我们当时乐的,说,行啊小高,营养都叫你喝了,这可比喝酒有营养。弄的小高直恶心,以后,他好像得了病,无论到哪吃饭不是先看碗就是先看盘。”

胡卫山说完这件事,又摆起老兵的派头。“我在部队呆了三年了,什么世面没见过,以后有什么事就找我,”又故作深沉,“不过现在咱们的两位新领导有点让人琢磨不透,连长和颜悦色像个指导员,指导员却态度严肃像个连长。不过,指导员虽然有点吓人,可做的事挺让人服的……”

两个人正低头喝酒。突然,一个身影在洞口出现,胡卫山扔掉酒瓶抓起自动步枪,同时厉声问到:“口令”

“雷达。”一听口令回答上来,胡卫山知道是自己人。其实,这山上晚上从来也没遇到别的人。但岗哨瞬间的第一反映往往是警觉的,这是职业习惯。等反映过来,语气也就缓和多了。

“谁呀,是查岗吧。”

“知道还问。”胡卫山一听声音不对,像是指导员的声音,指导员可从来不查半夜岗,难道今天我倒霉,让他给撞上了。

胡卫山把小火堆一摊,剩点罐头和白菜心也一起进了灰堆里,但毕竟灰太少,能盖住个啥,洪韧刚进来一看,再拿四节电池的手电一照,全暴露无遗。

刚才,胡卫山一系列快速反应,弄得小邵直愣神,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指------指导员。”胡卫山比小邵反应快,看清了来人是指导员,刚才的从容老练全给惊跑了,变得语无伦次。小邵酒量显然不行,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你们在干吗?”

“在喝酒。不,站岗。不是,喝酒。”“晕山”平时疙瘩话一筐一筐的,现在是前言不搭后语。

“喝酒?”洪韧刚压住心中的火气,再次厉声质问。

“我……”指导员出现得太突然了,胡卫山还是回答不上来。

“说!”

“天太冷。”

“天冷站岗就可以喝酒吗?”

“不让。”

“知道不让,为什么还喝?”

“错了。”胡卫山一直在回答,小邵一直站着看。

“你还知道错了。”

“知,知道。”

“知道怎么还喝?”洪韧刚一看两人都不放声,就接着问:“小邵,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人站一班岗。”

“这,我……”

胡卫山马上抢过话来:“指导员,今天不该小邵的事,是我把他拽来的,是我让他喝两口。”胡卫山这个举动让洪韧刚抬头看了他一眼,难怪胡卫山在连队里有几个人围着他转,他这个人就是这点好,一起做事,有问题他是什么都敢往身上揽,从不推卸责任,这样在战士中就渐渐有了口碑,有的战士评价他,除了工作耍熊外,有点像东北的汉子,喝酒就更像东北汉子了。

“我今天不想听你解释,明天给你机会。”洪韧刚确实是像胡卫山说的那样,来到一连从未在半夜查过岗。这是连长的主意。

连长和洪韧刚同在机关当参谋、干事时,交往并不多,两个人在司令部和政治处都是骨干,各忙各的没有多少时间来往,深层次的原因是各自都比较牛气,没把对方当回事。他俩一起到一连上任的时候,机关有人议论,两头驴拴在一个糟子里,有好戏看了。

连长王实宽,河北人,与洪韧刚同年入伍,个子1米75,面目慈善,言语不多,给人以厚道、可以信赖的感觉。连长过去在一连当过排长,对连队情况比指导员要熟悉一些,更清楚一个连队两个主官团结的重要性。当初,他在一连当排长时,也是一个敢说敢为的人,对主官有意见是想起什么说什么,从不管领导的感受。两个主官不团结,把有些矛盾推在他身上,弄得他左右不是人,他一气之下打了报告要求转业。团司令部训练股股长发现他年轻有为,专业能力也比较强,就把他调到训练股任副连职参谋,很快在司令部露出头角,干了两年又杀回一连任连长。他觉得把一连带好他有着更重的责任。不过,据一连的官兵反映连长回来后比以前成熟多了,可能是位置变了的原因也可能是吸取以前教训的结果。

连长理解洪韧刚。洪韧刚参加自考有点走火入魔。说洪韧刚走火入魔是有根据的。有一次,洪韧刚边喝茶边看书,顺手把大小差不多的烟灰缸当成茶杯盖,放在茶杯上。每天晚上,连队9点15分熄灯后,洪韧刚就开始进行自考复习,好像考状元似的。学习到晚上11点左右,躺倒就睡,如果让他半夜再查一遍岗,洪韧刚就睡不上几个小时,所以,连长行使权力,让洪韧刚每天查最早的一班岗,也就是让洪韧刚在学习前,出去走一圈查查岗、换换脑筋,回来后集中精力复习。

今天,洪韧刚复习完,快23点了,刚想上床睡觉,一看对面的床是空的,才想起连长到团部开训练会没回来。自己来到连里还从没在半夜查过岗,连长在家时,洪韧刚几次想半夜查岗,都被连长拿话挡了回来。连长一听说洪韧刚要半夜查岗,马上就说“洪指导员是不是信不过我这个连长。”一句玩笑阻止了他。

洪韧刚来到一连后,第一次连长不在家,觉得自己也该自觉点,体验体验半夜站岗和查岗的滋味,凭什么艰苦的事情都让别人做,自己学习别人就该多干呀。他找出值勤表看了一眼,发现23点是胡卫山站岗,听说这个兵比较散漫,富有挑战心理的洪韧刚眼睛一亮,那就等一会,看看胡卫山站岗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表现。

洪韧刚刚出连部的门,寒风卷着沙土直往脖子里钻,天上一个亮点也没有,不知星星都钻到哪里去了,只能凭着感觉,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走近岗楼。总不能打着手电查岗吧,暴露目标不说,传出去还不让战士笑掉牙。洪韧刚打开岗楼四处透风的门,里面连个哨兵的影子也没有,他只好继续寻找哨兵的下落,没想到查到的不是岗哨,是酒哨。

洪韧刚回到连部心中的怒火开始燃烧。他崇尚巴顿的铁腕治军,他认为对兵不能贯毛病,整顿必须下狠心,不好好治治这些违纪问题,改变面貌就是一句空话。

第二天早上,刚起床的二排康排长就被文书叫到连部,看到指导员手里拿着一本书,脸色非常难看,他瞅了康排长一眼,白眼球明显多于黑眼球。康排长的脑子里在搜索着哪里出现了问题。

“站哨严禁喝酒知道不?”洪韧刚没有站起来,书还拿在手里。

“谁喝酒?”康排长小声地问。

“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屁大个地方,只有两个哨位,还有谁?”洪韧刚“咣”的一声,把书重重地摔在了桌子上。

“是不是胡卫山?”康排长赶忙试探着问。

“看来你还不二乎。”

“我回去严肃处理。”

“怎么严肃处理法。”

“批评教育。”

“光批评教育不行,要给予处分。”

“天冷喝点酒给处分,是不是有点过了。”

“什么叫过了,矫往必须过正,不然,歪风邪气怎么刹住。不能迁就,就这么办。”

“指导员,是不是研究研究再说?”

“研究什么,不是有纪律条令吗,条令不好使吗?军人站岗执勤喝着小酒,就是民兵也不能这么做。”

康排长一看,犟不过指导员,就出门搬援兵。副连长被康排长搬进了连部:“指导员,我说说我的意见行不行?”

“康排长让你来的吧。”

“是的,康排长把情况和我说了,我觉得,出现问题,是不是先不要给战士处分,胡卫山站岗喝酒有错,但比起误岗还要轻一些。你刚来几天,热情高,要求严,想法是好的,如果以你的标准,不到两个月,全连就能处分个差不多了,那样好吗?”

“那你说怎么好,迁就让步,放松管理?”

“我的意思是一步一步来,对以后工作有好处。”

“上级要求我们限期改变面貌,你却要慢慢来,慢到什么时候?”

“那也不能一口吃个热馒头,我的意见供参考,最后你定。你也到岗楼看了,尤其是东边的岗楼,你看那个门还叫个门吗?一共四个小窗户,只有两块有玻璃。谁成天在里面站岗,是战士。当干部的查查岗无非就是转一圈,有哪个干部在岗楼里面站过岗。

岗楼破成那个样子,向营里提过几次,营里也向团营房股提过几次,营房股解释说,每年过冬前按照各营上报情况,营房股提出预算,全团统一安一次玻璃,过了期限,临时增加经费有困难,只好等明年了,营房股的仓库也没有玻璃。昨天那么大的风,战士喝点酒,批评批评也就算了,是不是不要太较真。”

洪韧刚听到这句话,心里老大不痛快。心想,你是主官还是我是主官,你口口声声为我好,狗屁。你是在拿纪律送人情,你是为了让康排长说你好。说你体贴下情,说你说话有力度,别玩这一套了。你是看我上山没几天,没把我放在眼里,你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上,你是不知天高地厚,难怪前任两个主官对你不满。

洪韧刚稍微冷静下来想了一想,为了不弄僵关系,只好违心地先放一放铁腕治军的主意,让一步再说,政委不是说不要操之过急吗?但副连长今天的做法,已经在洪韧刚心里产生了怨气。

什么素质的副连长,不但不积极支持我的工作,还干扰我的打法。但想到徐主任临别时嘱咐的,当领导一定要有包容的胸怀,还要学会忍耐,那就先忍一忍再说。

他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说道:“你告诉康排长吧,就说,你不同意处分,才不给处分的,要不,指导员是饶不了胡卫山的。就说,指导员本想看看胡卫山肚子里到底能装多少酒,副连长出面指导员就不看了。

胡卫山喝酒的事要严肃批评,要在排里作检查,你要参加。不能点个名或在班务会上说两句就完了,凡事对错都要有个明确界线,不然,好的不香坏的不臭,好的也会变臭。

谁有本事犯错误谁就要有本事认识错误,当领导一定要有纠正错误的勇气,否则,就会助长犯错误战士的不健康心理,将来可能会害了这些战士。

胡卫山必须保证以后不能再犯。让他写出检查交到连部。听说这小子对小酒还挺有点瘾头,屡批屡犯,再不去掉这个毛病,我就要找康排长算账,他再找你也别怪我不给面子。”

“好吧。”副连长转身要走。

“还有,你去让值班员通知一下,明天晚上全部岗哨都由干部和志愿兵来站,只能在岗楼里站,不许流动,我也一样,然后,组织干部谈体会。”

副连长本想说一句,搞什么鬼名堂,还让干部站岗。但看着指导员老大不高兴的样子,知道指导员是表面让步,心里不痛快,这样的让步对副连长来说还不如不让,这叫给了面子,丢了里子。

副连长知道,领导心里有了沉淀物,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不知什么时候这些沉淀物就会沉渣泛起。又一想反正自己的印象也不咋地,脚踩西瓜皮滑到哪去算哪去,领导愿咋想就咋想。

本来自己也不想上来找这个不愉快,康排长非把自己搬出来,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说。想到这里,副连长对康排长产生了强烈的不满,你们好事不找我,倒霉的事一件不落我,临我倒霉的时候你们都离我老远,新领导刚来,我还想有个好印象,结果你们硬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让我当垫背的,你们是不安好心,尽他妈的想看我的笑话,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康排长,你是个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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