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只黄鹂鸣翠柳
昨天聊到我这位近邻的曲折身世，颇有点感慨，不过我就算出于道义甘愿为她做无罪辩护，也无法取消我内心对她产生的恐惧。我每次都把窗纱关得严严实实，生怕她也学我的样子，闲来无事便串门。好在这种不请自来的坏毛病她一次也没有犯过，她专注于自己的精神世界，无暇顾及我的存在。
午休起来，我晃晃悠悠又去串门，那位浑身散发着成熟韵味的少妇外出不在家，昨天看到的好几个胖小子已经作茧自缚，把自己关在禁闭室里了。透过白色的窗户，隐约能看到这些戴着黑帽子的胖家伙一时不适应生活习惯的突变，烦躁不安地在禁闭室里扭动着身体，不过悔之晚矣。
这就是传说中的破茧成蝶?不，破茧成蜂？这种神奇的生物演变是怎样发生的?仅仅通过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和时间的魔术，就能够使胖乎乎的毛毛虫身材变得凹凸有致，苗条动人，容颜巨变，并长出美丽的天使之翼，仿佛变了一个物种？所有的过程都发生在密室当中，我即便是亲眼目睹，以我贫乏的知识储备和苍白的表达能力也无法准确叙述其一二。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乡间农妇养蚕的情景：蚕匾上那些喂养了数十天已经褪去青涩之气的蚕宝宝在结茧的前期会举办一场长达数天的饕餮盛宴，颇像一场奇妙的成人礼。日夜不息的暴饮暴食之后，蚕宝宝们原本白生生的身躯变得几近透明臃肿，吹弹可破。就在这时它们统一放下了嘴边的食物，就像羊群集体离开了绿油油的草场，开始往搭建起来蚕床上攀登，那场景如同河流涌向高处，甚是壮观。过些天，如果蚕宝宝们结的白茧由于价格没有谈妥未卖出去，就会有长着翅膀的灰娥咬开一个小口子飞出来。而我每天接触的蜂宝宝，和我认识的蚕宝宝除了体型大小不同，形态特征都极其相似，都肥胖臃肿到几乎透明，只不过内衣颜色略有差异罢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灰色禁闭室的隔壁有两个嫩黄色的小家伙正探出头来四处张望，黑乎乎肥嘟嘟的小嘴巴朝着空中张张合合，活像嗷嗷待哺的婴儿四处探寻着乳房。这两个被芳邻隐藏得很好的宝贝应该是饿极了却久久等不到母亲归来，于是大胆违背了禁令，自作主张跑到门口来张望。它们两个的房间紧挨着，嫩黄色的胖身体也几乎蹭到了一起。只见它俩你起我伏地朝着空荡荡的天空无声地呼唤着，期待母亲满含宠溺的眼神为自己端来盛满肉糜的餐盘。
两只黄鹂鸣翠柳。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忽然出现了这半截诗句。
2017.5.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