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静好提着小皮箱从楼梯走下来的时候，碟唱机里正在放着周璇小姐的《陋巷之春》“……临家有少女／当窗晒衣裳／喜气上眉梢／不久要做新娘／春色在陋巷／春天的花朵处处香／我们要鼓掌／欢迎着好春光／欢迎着好春光……”
她本就烦心得要命，听着这歌就更是气打不过一处来，“噔噔噔”地走过去，一下关掉了碟唱机。
随着“吱呀”一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呦，怎么？没脸待下去了，还这么有能耐？有本事就别走啊！”
“明慧，你少说两句不行么？”男子压着嗓子对着窗边穿着粉色旗袍的女子低声说，“静好，有人来接你么？要不要舅舅……”
“你这个当舅舅的还知不知道分寸啊，你家堂堂四小姐，抢了她三姐的准姑爷，说出去真是贻笑大方，怎么你这个舅舅还要亲自送她去霍家么？”那个唤作明慧的女子从贵妃塌上懒懒地直起身子，戏虐地看着正要走出门的静好。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众所周知还需要保密么？”
“你好歹是她三姨娘，何况……”
“哈哈哈，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又不是我生我养，她平时有正眼瞧过我吗？”
静好几乎没有停下脚步，背后的声音犹在耳畔，让她心烦得很，她重重地甩上门。
行李箱里几乎没有装什么东西，几件常穿的衣裙和一套珍珠首饰，她把一些觉得还过得去的衣服都放在了十八房里。
在这个家，她也就只舍不得她的五妹。
转过巷子，她看到站在车边的霍敬霆，微微低着头在抽烟。
“你来做什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么？”她微嗔。
“闹事情的可是你们许家，”霍敬霆拿过行李箱，“上车！”
“司机呢？”
“不知道！”他撒谎的时候一向沉静。
霍敬霆从后视镜里看着静好，而后者抿着嘴巴看着窗外。他按了一声喇叭。
“你干嘛？”
“没干嘛！”
02
我许你一个梦，梦里只有我们。
车子停在了汶林路中段的一个小洋房门口。
“下车吧，”霍敬霆揽过许静好，“我托人找的地方，且当作你的‘懒云窝’。”
洋房里已经布置妥当，霍敬霆看着许静好的神色，里面所有的东西他都按着她的喜好来，连阳台上的君子兰他都给换成了蔷薇花，当然他不会告诉她。
他看着她四处转悠，眉头微微舒展开来，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也欣喜起来，“以后我也住在这里好么？”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你还知道我对你好么？我生怕你不知道。”
“房租我会按时给你。”静好一说出口就知道霍敬霆气得不轻，她看着他清冷地转过身，“你……”了半天，却没有说出整句来。
静好把行李箱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东西放在梳妆台上，一回身，被抱了个满怀，挣又挣不开，只好随他抱着。
霍敬霆身上清冽的味道就在她的鼻息间，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就抱一会。”
良久，两人都没有言语。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好，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03
韶华只是一个数字，如果不是看到青春明媚的裙角飞扬。
静好许久没有去十八的学校接她放学。女子学校的门口，等了好几辆的车，她坐着黄包车过来的时候，隐约看到街角还停了一辆军车。
“四姐！”十八老远就大喊着，静好看她和身旁的女伴说了几句，就飞奔而来，齐耳的短发，素衣黑裙。跑到近旁，拉着自己的手，微微喘着气，“四姐今天怎么有空来接我？”
“开心么？”静好拉过十八的手，“咱们十八出落得越发婷婷玉立了。”
“四姐——”尾音长长，撒娇的语调上扬。“当然开心，自从四姐走后，我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静好微微敛了笑意，拢了拢耳边的碎发。
“四姐不开心了么？”十八斟酌着语气，“霍公子对姐姐好不好？”
“没有，不关十八的事。先不说这个，带你去厚园，最近他们家新出了几款甜品，有你喜欢吃的蛋奶酥和木材蛋糕。”
“嗯。”
静好本就认床，自从搬进这洋房，夜夜难寐。今日在厚园喝了点果子酒，竟早早有了睡意。
她梦到了往事。灰暗的调子，来往的人群。她如溺水般在回忆里挣扎，然后镜头一转，霍敬霆站在舞池的中央，对着她伸手，静好，过来。
她突然就醒转。初秋的天气微微有了凉意，她拉了薄毯坐到了阳台上。
她想起二姐刚结婚不久，和姐夫要远去美国，问她要不要同去。大姐说，静好你当为自己考虑，凡事上点心，如今这家里我们只是寄人篱下。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家却是寄人篱下，只道是大姐忧愁过多。如今她也四下清明起来。
这夜静好不知何时入睡，醒来却发觉躺在床上，霍敬霆在身侧和衣而眠，微微蹙着眉，有点孩子气。
连日来的失眠好像都补了回来，她想起身煮些早点。
“别动，天还没亮。”
静好笑起来，“那睡个一天吧。”
“嗯。”
“欢极娇无力，玉软花欹坠。钗罥袖，云堆臂。灯斜明媚眼，汗浃瞢腾醉。奴奴睡，奴奴睡也奴奴睡。”
04
大姐来找她的时候，静好也不意外。这天上地下的事，没有瞒不住她许静平的。
许静平放了一叠稿子在静好面前，喝着咖啡，“看看这些报道，要不是霍家有能耐，我看你一辈子都不想出门了。”
静好一张一张看过来，拣了一张出来，“这个说得还有点像。”
静平一看，“你怎么想，你要是和霍公子好，就是要和三姨娘和许清扬彻底反目。你要是想要家里平静，那么你就得和霍公子断绝来往。”
“大姐以为我怎么想。”静好拿了把剪刀细细修剪着蔷薇枝。
“静好，我当然希望你好，你可是我亲妹妹，可是我也不晓得你和霍公子在一处，是否就是好。”
一朵蔷薇花被剪落在桌上，静好收了剪刀放在一边。
“清扬也是个可怜人。”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许清扬是个美人，像极了三姨娘，可却没有三姨娘的心计和乖张。
霍家来说亲，三姨娘表面答应着，心却算计着清扬年纪稍长却未嫁，便透露了风声，第二天坊间都是霍家公子和许家三小姐订婚的消息。
三姨娘赌许清扬是个美人胚子，只是没有机缘和霍敬霆早些认识，而却不想许静好却不是她随叫随到的软糯女儿。
“你现在离家，倒让人感觉是横刀夺爱，自愧门面了。”静平冷静地分析着。
“如今，这一切都要看霍老爷了，他若不计较门面，愿意和这样一个家族攀个亲家，万事大吉。怕只怕他们这样的人家，怕是瞧不起啊……”
许静平走后，静好果真是懒懒躺了一天。她不是不忧愁，只是忧愁也无济于事。
静好想到霍敬霆带他过来时说这是“懒云窝”——“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南柯。”
怎会是懒云窝，自我安慰罢了。多事之秋，好事入梦而已。
愿只愿，好事能入梦吧……
>>>>>>>鬼谷流沙征文第二期剑气纵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