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一更
文／潘达
晚饭过后，趁着彦小梅在厨房洗碗的功夫，胡运明娘又在给儿子做思想工作了。娘的思想工作往往采用先批评后鼓励的方式，循序渐进。
娘说话的声音和语气拿捏的很到位，她伸出两根手指头，在烛光底下晃动着，然后叹口气说，哎！快两年啦，你说说，啥时候能叫我抱上孙子？说完，她立刻变换一种语气，鼓励着说，明天就是立春了，儿啊，老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你可得把握机会好好的播一番种子。不要怕辛苦，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
胡运明娘对孙子的渴望程度十分强烈。自从胡运明跟彦小梅结了婚，她时常梦见死去多年的老伴。梦里，老伴每次都只问一个问题：儿媳妇怀上孕了吗？或者，儿媳妇啥时候生啊？再或者，生的是孙子吗？
这时候，胡运明娘就会猛地醒来，然后蜷曲在床上，叹一口闷气。她原本有好多话想要跟老伴说。可老伴一见到她就先问问题，问了问题，她就惊醒了。老伴问的问题，她没办法回答，她只能醒过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焦急的叹息。
也有一些夜晚，她不睡觉。从后屋蹑手蹑脚地走到前屋，靠在窗户底下，听音儿。有时候能听到，有时候听不到。
听到的都是些什么呢？都是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床上翻身，又像是老鼠在屋里窜来窜去。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当然更多一些。这时，娘就要失望了。她在窗子底下摇着头轻轻地叹气，哎，咋没动静呢？咋不叫唤呢？咋连个大喘气都没呢？
娘急了。
没事总爱盯着彦小梅肚子看。吃饭时，娘故意把筷头上的饭粒甩到彦小梅肚子上，然后，赶忙伸手扑上去，摸一摸。可彦小梅的肚子就像是清流庄的土地一样，永远那样平整、那样贫瘠。
娘更急了。
开始隔三差五地给儿子做思想工作。有一次，娘竟然说，憨儿子，你到底会不会播种啊？憨儿子不说话。娘说，你要是不会，娘可以现场指导你们。娘是过来人，多少比你们年轻人有经验。
胡运明皱着眉头，气冲冲地瞪他娘一眼，只说了一个字，“会！”
娘满意地点点头，也就明白了。
到明天立春，彦小梅跟胡运明结婚将近两年了。两年中，其实俩人晚上没少折腾。年轻人，精力旺盛，正是折腾的时候。只是俩人折腾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在进行一场控制声音的比赛，谁要是弄出声响谁就犯规了一样。
虽说都是折腾，可折腾和折腾还有所不同。彦小梅折腾是纯粹好这口，喜欢折腾，享受折腾，在折腾中她能获得幸福；而胡运明折腾的原因就十分简单了，一个目的，让彦小梅怀孕。
俩人折腾时无遮无掩，身上干干净净。也从未采取任何避孕措施，然而快两年了，彦小梅始终没怀上孕。
这事儿，搞不清楚究竟是谁的地方出了差错。
娘急，胡运明更急。这急跟急其实还不一样。娘急是为了孙子急，胡运明急是为了自己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村子里就有些女人开始议论了。说彦小梅结婚两年了还没个孩子，肯定是胡运明的种子不行；说那胡运明身子底下根本就是个阳物畸形；说胡运明进去以后撑不住三秒，眨个眼睛的事儿；还有的笑着说，搞不好胡憨子都不晓得如何让女人怀孕呢？
男人们则吧唧着嘴，惋惜的说，彦小梅多好的材料啊，叫那胡憨子白白浪费了，真是糟蹋东西！有的甚至气哄哄的吆喝起来了，胡运明，你要是不行，我他妈的可以帮你！胡运明，你占着茅坑，你倒是拉屎啊！
胡运明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村里人都叫他“胡憨子”。
胡憨子整天板着脸，一年到头憋不出来几句话。旁人要是不问他话，他一辈子都不会主动跟旁人说一个字。天生的憨。他那嘴就像是黄花大姑娘的屁股，金贵的要命。
可老实人有一点不好，老实人往往心头直，一根筋，听了旁人的话了他不会拐弯，那话像泥巴狗儿（泥鳅）一样顺着耳朵孔就使劲的往心眼里钻。
再者说了，这种夫妻间的事也没法跟人家解释，更没法向人家证明。怎么解释？怎么证明？那不是哑巴唱戏——莫名其妙嘛！
于是“憨子”胡运明就独自在心里头难受。他想不通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他心里难受的情绪，如同牛洼山上的草，一天天蓬蓬勃勃地长起来了，一茬接着一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行不行”的问题，在胡运明心里算是堵了块大笨重石头。
立春那天晚上，胡运明娘又是一晚上没睡。虽说时节已经立了春，夜晚的温度却还是零下呢。况且山上又比山下温度低。可娘不怕冷，娘铁了心要让儿媳妇怀孕。
她蹲在窗户底下，紧裹着棉袄，不停地哆嗦。墙上冰凉，娘只好把脸最大程度的靠近墙面，仔仔细细的听。可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娘走回屋里，小心翼翼地搬来凳子，她打算趴到窗户上看一看。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一次，娘看到了。在月光的光亮里，他的憨儿子正骑在儿媳妇彦小梅身上，墙上的影子一晃一晃的。娘高兴的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她在心里笑着说，跟他爹到底还是不一样，原来儿子一直搞的是没有硝烟的战斗啊！
可一个月过去，彦小梅的肚子还是风平浪静。娘纳闷了，不该啊！明明看见了啊？大过年的，吃得好，就是长肉肚子上也该鼓一点啊？
娘开始担心了。
难道儿子的种子真不行？又一想，自己的儿子咋能不行呢？他爹都能行，儿子能不行？不会的，基因在哪儿摆着呢！还是儿媳妇的原因，一定是儿媳妇的问题！
一九七八年农历正月十五这天晚上，是传统佳节元宵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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