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偏逢末世运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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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探春绝对是不可忽视的一个角色。

在金陵十二钗中,探春居正册黛玉,宝钗,元春之后。

大观园里的其他姐妹,黛玉病死,宝钗独守空房,迎春被家暴致死,元春病死宫帷,惜春遁入空门,史湘云沦为船妓,她的结局还算是较好的。

在贾府被抄家之前,她由父亲贾政做主远嫁海南镇海统制周家,躲过了抄家一劫,后来也曾回贾府探亲。

贾宝玉曾经梦游太虚幻境,有一节诗是这样评判探春命运的:“才自精明志自高,偏逢末世运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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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帮青春活泼的少男少女本就处于贾府走向末路衰微之际,在王熙凤病倒前,整个贾府被管制得还算井井有条。

虽然诺大的家族,繁杂的人口,总免不了利益盘根错节,内外勾结,底下仆人之间磕磕绊绊,但总体还是繁盛取乐的日子多,忧愁的日子少。

探春虽然是贾母的孙女,元春入宫为妃之前她们四个姐妹跟着贾母一处读书识字,纺绩针线。

但贾母对探春的关照并不是最多的,宁荣二府无论是谁的寿宴诞辰,贾母坐上,身边带着的总是宝玉,黛玉。

宝钗身边有自己的母亲薛姨妈照料,再加上她本就是客,贾府一众姐妹都愿与她交好,在贾府里自然不会很感寂寥和生疏。

探春又不是王夫人嫡生的女儿,虽然总想多顾及她一点,但又碍于赵姨娘总是难以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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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生母赵姨娘从来都是为她的宝贝儿子贾环,总是背地里责骂她胳膊肘往外拐,与宝玉亲厚。

相比于湘云的大大咧咧,总喜欢热热闹闹,探春显得稳重,心思更细致。

相比于迎春的懦弱,随大流,惜春年幼不通世故,探春一出场就显得与众不同。

“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身材窈窕,面容神采飞扬,眉眼间透露着灵巧,探春有一股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

被贾母忽略,亲娘责骂,处于那样一种尴尬的环境中,探春能够有承担起贾府兴利除弊的担当,凭借的是她先天骨子里的勇敢,以及自身后天读书的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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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像赵姨娘那样拎不清的人,赵姨娘总拿自己当主子奶奶,而底下人非但不服她,反倒背后撺掇她做出诸多蠢事。

马道婆来看她,向她要鞋面子,明显地从她身上揩油。她反倒拿个神婆当知己,絮絮叨叨自己在贾府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当着马道婆说了府里凤姐的许多丑话,又禁不得人使激将法。

“不是我说句造孽的话,你们没有本事!也难怪别人。明不敢怎样,暗里也就算计了,还等到这如今!”

一番话把她套路进去,最后把辛苦省下的碎银子给了人,还写下了500欠契,兴兴当当等着马道婆的施妖术把她恨得牙根痒痒的凤姐,宝玉清理干净。

蠢笨无知的赵姨娘在贾府里就像跳梁小丑,对于自己的智商和位置一点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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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探春丝毫没有她身上的半点影子,她知晓自己的优劣势,对于自我定位有着清晰的认知。

元春省亲的时候,带领众人在大观园里热闹一番。

她自知作诗方面比不上黛玉和宝钗,也不争强,只是勉强塞责,随众称和一番盛世景象。

宝玉告诉探春因赵姨娘知道她给他做鞋,背地里生气抱怨她。

她听了之后振振有词地说:“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一般的衣裳是衣裳,鞋袜是鞋袜,丫头老婆一屋子,怎么抱怨这些话!给谁听呢!我不过是闲着没事儿,作一双半双,爱给那个哥哥兄弟,随我的心。谁敢管我不成!这也是白气。” 

在她心里,礼法是大过于血缘的。“她那想头自然是有的,不过是那阴微鄙贱的见识。她只管这么想,我只管认得老爷、太太两个人,别人我一概不管。就是姊妹弟兄跟前,谁和我好,我就和谁好,什么偏的庶的,我也不知道。论理我不该说他,但忒昏愦的不像了!”

敢说敢做,独立有主见,而且有极强烈的自尊,性情真实,虽然内心里实在瞧不上赵姨娘,但一般地她对待赵姨娘也总是恭恭敬敬地,避免和愚人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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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性情秉性也可以从她日常的吃穿用度上看出来,她住在大观园内的秋爽斋。

房子空间开阔,没有屏风隔断,自成一体。中间一张大理石几案,桌上放着各式名人字帖,笔筒里插着各色笔。

旁边放了一个窑瓷瓶,养着白菊。墙上一幅烟雨图,两边挂着颜真卿的对联。

东边放了一张卧榻,外面挂着花鸟草虫的帐子。

贾母领着众人热闹了一回就走了,也没有像到宝钗的蘅芜苑那样,看到房子里装饰品太少,让鸳鸯去把她房里的拿来摆上。

就像她布置的房间那般朗阔,她的心胸也很宽广,有趣的事多了去了,她才没有闲工夫用在伤春悲秋上面。

大观园诗社的发起人就是她“虽一时之偶兴,遂成千古之佳谈。娣虽不才,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而兼慕薛林之技。”

“孰谓莲社之雄才,独许须眉;直以东山之雅会,让余脂粉”。

虽然没有薛林的才气,但对于古人的推杯换盏,吟咏畅谈艳羡不已。

谁说女子就不可以作诗?偏偏巾帼不让须眉,这一番话说得豪气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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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不会像黛玉那样顾影自怜,看到贾母多疼了些别人就感伤身世孤苦。

虽然她有赵姨娘这个生母,但摊上那么一个从不顾及体面的娘,又是庶出的她和黛玉无父无母相比,庶女的处境又能够有多好?

她的确是一个受过教育的古代女子,而且是一个有着豪放气概和广阔时空观的人,这样的人格局会更大,不会轻易囿于小事情绪伤感而出不来。心大的她,或许就是她比林黛玉更觉日子快乐的缘故。

她的智谋也体现在她的心思细腻,审时度势,察言观色上面。

袭人问探春,新来的宝琴为人相貌如何?她说,连宝钗都有可能比不上。

袭人和宝玉都很惊讶,她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人很是信服她的眼光:连老太太都要抢着她认干女儿呢。

宝玉尤其欢喜,园子里的人又多了起来,越发热闹了,提议明天就起诗社。

她考虑周全,“越性等几天,他们新来的混熟了,咱们邀上他们岂不好?这会子大嫂子宝姐姐心里自然没有诗兴的,况且湘云没来,颦儿刚好了,人人不合式。不如等着云丫头来了,这几个新的也熟了,颦儿也大好了,大嫂子和宝姐姐心也闲了,香菱诗也长进了,如此邀一满社,岂不好?”

她做事从不莽撞,像宝玉那样随着性子,做决策的前提是,一切的状况都在她的筹谋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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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贾赦要纳鸳鸯一事,贾母责骂王夫人。所有人听着责骂人大气不敢出,唯独她站出来帮王夫人辩解。

但她也不是那种逮着机会就逞能邀功的人,当下的情形,她之所以出头是因为她内心里已经盘算过了别人没有说话的立场。

“探春有心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委曲,如何敢辩;薛姨妈也是亲姊妹,自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迎春老实,惜春小”。

她对贾府权威最高的人说话也是掌握好火候的,只是笑着轻轻一提点:“这事与太太什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知道?便知道,也推不知道。”

贾母立马反应过来,自己责骂错了人。王夫人性情和善,她不喜欢花枝招展,牙尖舌厉的丫鬟,但却喜欢身边有像凤姐这样的臂膀,有爪牙的探春就是另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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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凤姐管理家事的时候,贾府尚能够收支平衡,保持外面的脸面和体统,迎来送往打点妥当。

探春混在一众姐妹间,在园子里不似钗黛二人那样才情出类拔萃,也不像湘云那样叽叽喳喳刁钻古怪。

她虽没有黛玉那样说话幽默伶俐,宝钗那样顾全大体追求事事周到,但她偶尔的一些话,让人听着却感觉内在颇有计算。

她很有智谋,贾府太平盛世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地藏着,等到家族衰败之际,她的处事才干立马就显现出来了。

王熙凤坐小月子的时候,王夫人委托探春和李纨照管大观园。

探春恭谨守制,妥帖打点里外一应事物。当她掌握实权的时候,她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但奈何园子里人的利益蟠根错节,矛盾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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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因为给的丧葬费来闹,她不徇私情,拿赵姨娘开涮。

“这是祖宗手里旧规矩,人人都依着,偏我改了不成?我是按着旧规矩办。说办的好,领祖宗的恩典、太太的恩典;若说办的不均,那是他糊涂不知福,也只好凭他抱怨去。太太连房子赏了人,我有什么有脸之处,一文不赏,我也没什么没脸之处。

“太太满心疼我,因姨娘每每生事,几次寒心。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偏我是女孩儿家,一句多话也没有我乱说的,太太满心里都知道。如今因看重我,才叫我照管家务,还没有做一件好事,姨娘倒先来作践我。倘或太太知道了,怕我为难不叫我管,那才正经没脸,连姨娘也真没脸!”

一番话有理有据,怼得赵姨娘灰头土脸。但像她那种不自知的旧社会封建妇女,说烂舌头她也依然要争风吃醋,兴风作浪。

王熙凤都和平儿暗自盘算,这一大家族里最终能管事的人,非探春莫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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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看得清探春这番拿赵姨娘开刀的心思:“他虽是姑娘家,心里却事事明白,不过是言语谨慎,他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利害一层了。如今俗语‘擒贼必先擒王’,他如今要作法开端,一定是先拿我开端。倘或他要驳我的事,你可别分辩,你只越恭敬,越说驳的是才好。千万别想着怕我没脸,和他一犟,就不好了。” 

这样复杂艰险的事,宝玉对管理家务这类事从来不感兴趣。

宝钗又不喜得罪人,做事讲究周全完备。

李纨心软面软,禁不得人求情,容易处事不公。

黛玉沉溺于自己的悲伤,又总是对宝玉的爱情没有安全感。

迎春懦弱,连底下的丫鬟都压不住,更遑论这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婆子。

惜春胆子很小,为人又薄情,连从小服侍她的丫鬟犯了错,她只一味撵出去,也不替丫鬟求饶。

贾环跟在赵姨娘身边养大,做事卑鄙为人心胸狭窄,在府里不得人缘。

也只有探春这种雷厉风行,敢做敢说的个性才能把控住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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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迫于无奈,带人抄捡大观园,她拦住不让搜查丫鬟的箱子,句句话压倒凤姐。

王善保家的仗着是刑夫人的陪房,对她拉拉扯扯。她顺势就摆出主子的派头,打王善保家的那一巴掌,出手又狠又不留情面。

“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拉扯我的衣裳!我不过看着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纪,叫你一声妈妈,你就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谅我是同你们姑娘那样好性儿,由着你们欺负他,就错了主意!你搜检东西我不恼,你不该拿我取笑。”

王善保家的是凤姐婆婆的陪房,在府里颇有辈份,连凤姐都要给她三分薄面。而她毫不留情,对于冒犯她的人,管她什么身份,伸手就是一巴掌。这种威严泼辣倒是有凤姐的作风,难怪连平儿对底下的人说,在这些小姑子里,凤姐也要怕她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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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规划园子,划定不同的人的管辖范围,定下他们获得的奖励,以及应当承担的责任。

集中精力和平儿,宝钗,李纨等高层做好了蓝图规划和战略制定工作,为园子里管事的妈妈们提供了行动的动力和指南,但唯一的缺陷是,人口太多,丫鬟婆子们因利益分配不均导致执行力太差。

底下人懒怠,厨子柳家的做事拖拖拉拉,晴雯等一等丫鬟和婆子斗口薄舌,宝玉偶尔好心的私自包庇,这些成为了阻碍,制定的宏大目标计划难以付诸实践。

她当众发表的一番末世论,也足以显见她的见识:“可知这样大族大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对于这种奴才挑唆主子,上下尊卑早已乱套,许多人盘剥家族利益收入私囊的事情,她虽然深知这些弊端,可终归她还是无法依靠一点改革的手段完全整顿那种闹哄哄的情形。

园子里的事情,她有参与权,但最终的决策权还是在老一辈身上。

她虽有心,却无力回天,贾府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也只能慨叹一声“生于末世运偏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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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糖鑫鑫,既写感性,又写理性思考。爱折腾,有随时拿起背包远行的勇气,人生重在体验。本科心理学,立志心理咨询师,最后在电影里找到了自己,追梦的第一步就是进北京电影学院学电影,未来编剧。糖鑫鑫(sushanxinx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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