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边缘

圣诞平安夜,这本不是中国的节日,商家却乐于把这一天装扮得比过年还隆重。

江南西一带,本区域最繁华地段。十字路口西南角,座落着珀丽中心。

珀丽酒店顶层西餐厅,灯光柔和,音乐舒缓,烛光摇曳。情侣们在呢喃细语,有情侣离开座席,随着音乐,相依共舞。

透过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一座己完成主体工程的高楼,座落于马路对面。眼见就要取代珀丽中心,成为这一带的第一高楼。却不知何故,停工了近一年。绿色的防护纱网经日晒雨淋,颜色变得越来越浅,老化后,被风吹起,一飘一飘的,有点煞风景,与这一地段的繁华格格不入。

“对面有人跳楼了”一个女孩尖叫起来。“有个人从对面烂尾楼上掉了下去!”女孩对她旁边朋友叫到。

听到尖叫,餐厅里其他人都向窗外望去,却什么也没有见到,便不再理会。爵士乐在飘荡,延续着平安夜的温馨浪漫。

1.

十年后……

什么声音,似从地底发出,似在呼唤着某些人的名字,此起彼伏,低沉、而又混沌不清。

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

四周忽又变得安静,静得有点可怕。这里像是医院,我为何躺在医院呢?我受伤了吗?我试图回忆,但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动了一下身子,以为自己会动弹不了,但是我轻易就起来了。有点晕炫,我赶紧稳了一下重心,又理了一下头发,摸摸下巴,胡子拉碴。

抬起手腕,我的欧米加手表显示是7点20分。旁边椅子上,躺着我的公文包,我拎起它,走出房间。

虽是清晨,已有病人在走廊上走动:有一身材高大的老者,面容枯槁,睁着的一双眼睛,如黑洞一般,踽踽独行;一人头缠满纱布,分不清男女,徒露一双骇人的眼,与我相遇时,那双眼忽地瞪我一下,好吓人!又有一人走过来,满脸是血!怎没人为他包扎呢?后面还有一小男孩,𨂃蹦跳跳走来,光头下面是苍白的脸;左边一女人,面容憔悴,嘤嘤哭泣着……他们蹒跚着,进进出出,好不热闹。却也看不到医生和护士的身影。

正疑惑着,血流满脸者己走到我身边,我扶了扶领带,侧着身,尽量不让他碰到我,以免玷污了我的西装。

走出外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眯着眼,抬头看看天,阳光很刺眼。我有点发懵,这是哪儿?我应该往哪儿去?

沿着街道走,路过一间咖啡馆。这里有点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哪里。咖啡馆外,有一棵很老的法国梧桐树,我凝视着这棵树,又看看咖啡馆里门牌:老树咖啡馆Old Tree Coffee。我曾经来过这儿,梧桐树的主杆上的树皮像被人铲了一块,又像是被一重物撞击,留下了痕迹。我想起来了,我曾在这里喝了一杯咖啡,喝完咖啡我就起身离开。后来呢?我使劲想,还是想不起来,我的记忆从这里断片了。

直觉告诉我,这里是异地他乡。看看咖啡馆的地址牌:后街18号。我甩了甩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告诉自己:你是一间上市公司的总经理,你和助理小刘从上海出差到了广州,与客户涻谈一个美国品牌手袋的合作之事,对,是这样的,皮包里还放着我们公司生产的皮革样品。

小刘呢,他去哪儿了?我摸了摸公文包,没找到我的手机。我如同一只掉队了的大雁。我总觉的哪儿都不对劲。

冥冥之中,我受到了一辆轿车的招唤。上了车,不久就到了机场。进入机场后,前面有一个人,看不到他的脸,我任由这背影引领着,上了一架飞机。之后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觉醒来后,飞机到达了上海虹桥机场。

我回到了公司,发现许多公司职员来回于办公室、洗手间、饮品间之间走动,但是没有一个人和我打招呼,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我可是他们的总经理呀。

走到我的办公室,打开门,进去,坐下来后,我看到桌上的台历翻在了2016年12月1日。旁边的电子座钟,座钟上显示的日期是2016年12月8日。就是说,我有七天没来上班了,天啊! 我不在的这七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啊?我想打副总经理李向明的电话,但是电话打不通。

这时,一阵高跟鞋敲打地板的声音,步子的结奏均匀,从小到大,声音朝这边靠近——是我的秘书柯兰。

柯兰在这间公司工作了多年,长得不算很漂亮,但是,工作出色,还有其它特长,呃......尤其是腿,又直又长。性格有点神经质,是个30多岁的老姑娘。

她曾经和同事说起,有一次晚上加班时,在电梯过道里看到了向总。向总原是这栋大楼的开发商老板。他立志要在这个区域建一所最高的建筑物。这栋大楼主体工程完工时,遇上了金融风暴,向总公司因资金链断裂导致债台高筑,向总一时想不开,在一个无比详和的圣诞平安夜,走到这栋楼的顶楼50层,一跃而下……后来,我们集团总公司以低价收购了这栋烂尾楼,把它改造现在这座豪华气派的国际化五星级酒店兼写字楼。

对于柯兰说的话,大家都没放在心里,认为她又在疯疯癫癫说瞎说。不久,她因抑郁症而住院治疗了半年。出院后,再没听她说过在这栋楼遇见鬼的话了,大概是病治好了吧。柯兰仍然担任我的秘书,她跟从了我多年,懂得察言观色,各项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她的工作还是很挺让我满意的。

“罗总出差回来了?”柯兰走进我的办公室,脸上惊异而略显慌乱,但这种表情很快就消失了。

“是的。李副总去了哪里?”

柯兰迷茫地看着我,说:“他们,嗯,在开董事会。”说完掉头走了。

什么?开董事会?为什么不叫我参加?我打董事长的电话,也是打不通。噢!肯定是李向明,这个婊子养的!我知道他对我这个总经理的位置已窥觊已久。这次肯定是他趁我出差在搞鬼。

李向明是新近集团总公司派过来这边任副总的。他来之前,我听到一些不利于我的传闻,说是集团总公司董事长有意让李向明取代我这的位置。但我一直没有得到上级的暗示,我要离开这个位置。这几年,为了公司的上市,我一心扑在工作上。除了工作,我找不到更吸引我的东西;或许应该说,除了权力和控制,我找不到更吸引我的东西。如果上面真的有意把我边缘化,我宁愿相信,是因为我功高振主,威胁到了高层的利益。

我想打电话找其他人,但是我打不通任何人的电话。我气得把话筒一摔:“真是见鬼了!”柯兰也不知去向,其他人根本就不理会我。

我走出公司大楼,走在街上,希望能够看到一些我认识的人,告诉我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走着走着,发现来到了儿子的学校。学校门口停放着许多车。学校今天有什么活动呢?

哦,对了,今天是市中学生足球比赛。儿子是校足球队的队员。那天他还问我“爸爸你来看我踢足球吗?”我当时含含糊糊地答应着。

从幼儿园到中学,儿子的事情几乎都是他妈妈在管,那个时候,我帮现在的董事长打江山,刚刚创建这家公司。公司有许多事情离不开我处理,我也因此错过了许多诸如儿子生日派队、家长会、毕业典礼、足球比赛之类的事情。不知不觉儿子已经上中学了,我却没参加过超过三次的学校的亲子活动。

走到足球场,许多家长正挥动着印着足球队名字的小旗子,帮孩子们呐喊加油。我搜寻着儿子的身影,终于看见他了!他一身醒目的黄色队服,正带着球向对方球门冲去。突然,一个对方球员从后面追了上来,伸脚向前一铲,一下子把儿子铲倒在地,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儿子没受伤。儿子爬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个孩子把球传给了对手前峰队员,前峰队员一个射门,球进了!儿子懊恼地双手抱着头。

看着儿子难过的样子,我真想跑过去拥抱他,安慰一下。儿子,我真的已经好久没有拥抱过你了。

比赛结束了。许多家长走向球场,为自己的孩子擦汗、递水,我看到妻子贞匆匆走过去,小声和儿子说着什么,他们看都没有看一眼站在球场边上的我,也许人太多,他们没有注意到我。

“贝西,贝西”我喊了几声儿子,但他和妈妈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也许是他生我气了,也许他输了球,心里难过,没有看到我就在旁边。

离开学校,我在街上走着,想起今天恰好是妻子贞的生日。我要买点礼物送给她。进了一间百货商店,在珠宝专柜,我看到一对漂亮的珍珠耳环,贞非常喜欢珍珠首饰,就送这个给她吧。我掏遍全身的口袋,也没有找到钱包,只好离开了 百货商店。

我走到一间麦当劳餐厅,随手取了份报纸坐了下来,已经中午了,我既不觉得饿,也不觉得渴。在那份报纸的财经版上,我看到了公司的消息,公司内部因高管人事变动,经过七天的停牌,明天即将复牌。

高管人事变动?怎么回事?我迅速起身,向公司大楼走去。来到我的办公室,门已上了锁,我拿出钥匙,怎么也开不了锁,一抬头,发现门口的牌子已经换了,写着:李向明总经理办公室。

“啊!”这是怎么回事,李向明是副总,现在怎么取而代之我的位置,我愤怒了,趁我不在这几天,谋夺了我总经理的位置,这一定是一个阴谋。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办公大楼,不知道该往哪走,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家吧。这时,看到董事长和李向明一路交谈着朝这边走来。李向明一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模样,我愤怒地走向董事长,大声质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看都不看我一眼,董事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我试图抓住李向明的肩膀,却抓了个空。

我感觉很虚弱,我累了。我往家的方向走去,经过一间商店的橱窗,我看到自己的模样:脸色苍白,胡子拉碴,头发好似一团乱麻,眼窝深陷,这哪像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样子,倒像一个孤魂野鬼一般,曾经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突然一天却变得落魄不堪。我无奈地苦笑。

走进家门,只见客厅里,儿子和贞正在吃饭。儿子神情漠然,贞的脸上也很浮肿,仿佛没睡好,又像哭过一般。

突然,我家养的小猫咪咪听到动静,走上前来,跳上窗台,用它绿色的朣孔和我对视了一秒, 它背后的毛立即竖了起来,咪咪发出了长长的“喵——”一声的惊叫,迅速跑开了,把正在吃饭的贞和儿子吓了一大跳。

“贞,我回来了。”我喊了妻子一声,妻子没有回应,只是回过头看了看后面的柜子,我顺着妻子的眼光看过去,刹那间明白了。

柜子上面,两支蜡烛正在燃烧,蜡烛中间,摆放着一张用相框装起来的黑白放大的照片,照片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

2.

“你气数未尽,还有回天之力。今晚12时前,赶回广州。”一个声音在我身边细语。

“啊?!”我懵了。

“你回到你的躯壳内!”那个声音又说。

“贞!贞!贝西!贝西!”,我大声呼唤着妻子和儿子,她们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啊,我们已经阴阳相隔,他们又怎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呢?

今天只有柯兰和我家的小猫咪能够看见我,难道柯兰就是那种能看到阴阳两界的人?难道猫真的是传说中能通灵的动物?

我以前一直不相信这种传说,以为这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在茶余饭后的鬼魂怪谈,想不到却在我身上应验了。

这样看来,今天是我死后的第七天,过了这一天,我就永远也不可能还魂了。

墙上挂钟显示下午4:50,我还有6个小时,在这6个小时内,我必须赶回远在千里之外的广州。

我转身离开家,走出小区门口,突然感到脊背发凉,回过头看看,并没有见到什么东西,却觉着一阵凉风追随而来,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妈呀,这不是“黑妹”?

“黑妹”是一只出没于小区的流浪猫,全身长着乌黑亮丽的毛。说它是流浪猫,实际上被小区的保安豢养多年。它的存在,让小区内的老鼠都绝迹了。

我曾亲眼目睹“黑妹”把一只大老鼠玩弄了股掌之间的全过程:它抓到老鼠后,又爪子抓了几下,又放开老鼠,老鼠以为它大发仁慈,放它一条生路,便没命地往洞口钻,刚要钻进去,“黑妹”一个箭步扑上去,一口衔了老鼠,再次玩弄一番。如此反复直到它的猎物奄奄一息、放也不愿跑了。这下,“黑妹”就用爪子按住老鼠,用它锋利的牙齿,一口一口地撕扯着,把老鼠撕扯成血淋淋的肉片,吃进肚里,直至整只老鼠被消灭!然后,“黑妹”踱着方步,慢悠悠地走到保安休息室门口,往地下一躺,用它那带着倒刺的舌头㖭着爪子,左边的、右边的。然后用沾满口水的爪子在脸上揩擦着。一翻梳洗之后,方才呼噜呼噜地大睡而去。

就连小区内的宠物狗,只要见到“黑妹”,立马吓得魂飞魄散,发出“呜呜呜呜”几声,夹着尾巴跑开了。之前有一家新搬过来的人家,他们养了条比格鲁猎犬。一日与“黑妹”狭路相逢,比格鲁试图与它搏一高低,一翻较量,比格鲁败下阵来。可怜的比格鲁狗脸都被“黑妹”爪子抓得毁容了。现在,这只凶猛的流浪猫正后面紧跟着着我!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使劲跑起来,耳边传来阵阵凉风,后面是“黑妹”那愤怒的咕噜声,有一瞬间,我都感觉到它那锋利的爪子就要够着我的后背了!如果说,我现在仍然活着,我就如一只过街老鼠般,活在“黑妹”的爪子边缘。

巨大的恐惧使我越跑越快。跑了一段距离后,不再听到大黑猫的咕噜声,我才敢停下来。看看周围,热闹非凡,原来我跑到了一个地铁站附近,对了,我要飞回广州,找回我的躯壳。否则我的灵魂无处安放,过了午夜,就永远也不可能还阳了。

经过刚才的惊吓,我感觉又累又虚弱。堂堂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我登上了地铁1号线,坐了两个站转3号线到了机场。来到机场,我看到最早起飞的飞机是2小时后起飞,就是19:05时。于是我坐在登机口等待登机。

飞机开始登机,我尾随着乘客,登上了飞机。在飞机上,我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我发现飞机竟然停在了另外一个城市,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广州正在下雷暴雨,飞机无法降落,只能降落到临近的佛山等待。我的天!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是晚上11点了,如果雨一直下,我将无法在午夜前回到广州。

必须做出决断!我走到机舱出口,趁着机舱门打开的一个机会,飘了出来。出了机场,我判断,靠我这虚弱的灵魂,决无可能飘走到广州。我看到一辆粤A车牌的出租车,便跳上去,出租车副驾驶坐着的一位乘客,听他与司机聊天,果然是回广州的,心中大喜!

车上了高速公路,外面仍旧雷雨交加,闪电不时把黑夜劈成两半,车雨刮正努力把雨水向挡风玻璃两边刮去。

“哈哈哈.......”前面的那位乘客突然毫无缘由地爆发一阵大笑,吓我一跳。末了,他转过脸来,注视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他满脸是血,样子十分恐怖。

“罗总,你认不出我了吧?”他突然说话了。

“啊,你是........”

“你当初可把我害惨了,原本银行答应给我贷款,你从中捣鬼,害我借货无门,我的投资血本无归,欠下一大笔债,然后你们就以超低价买入达汇大厦!”

停了一会,他又带着哭腔说,“建成本区内第一高楼,是我的一直以来的梦想。如果达汇大厦最后一笔资金能够到位,我的达汇怎么可能会成为烂尾楼啊……是你把我的梦想给毁了!是你害我跳楼的,我现在做鬼也不放过你!”说完,他伸出血淋淋的双手,掐向我的脖子。

我惊吓之下,不顾一切打开车门跳了下去。我摔倒在湿露露的高速公路地面,刚爬起来,却看到向总从驶过前面的出租车里跳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朝着我扑过来!

他用双手掐紧我的脖子,把我往高速公路的边缘推,一道闪电打过,高速公路下面是深谷。眼看着我就要掉下去了,我拼命反抗,使出浑身力气,把他整个身体抱了起来,转身朝下面推了下去。

“啊——”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但很快就湮灭在雷雨声中。

我爬起来,看看手表,离午夜12点就剩下20分钟了!雨仍然很大,夹杂着电闪雷鸣,我在狂风暴雨中奔跑着,我终于理解“疲于奔命”这个词的终极含义。

10分钟后,我到达了后街的老树咖啡馆,再往前走一段左转,就到了今天早上的那间医院。我进入那栋白色的楼房,找到了那间病房。但是,那张床上己经空空如也!

噢!“我”去了哪里!我想起了贝西和贞,想起了以前的父母,还有以往的各种各样的回忆,像蒙太奇电影般一幕幕闪过。我是要和这个世界永别了吗?我不甘心啊!我疯了似在其他房间找着,哭喊着自己的名字“罗简!罗简!”

每个房间的病床要么是空的,要么是躺着其他人。“我”己不知去向。糟了,肯定是被运到那个地方烧成灰了。巨大的恐惧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徒然跌坐下来,用手蒙住双眼,泣不成声。声“再见了,贝西,再见了,贞,我对不起你们。”还有10分钟,我将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们了。

哭着哭着,突然,有人在碰我的肩膀,我放开双手,抬头一看,竟然是今天早上,在走廊遇见的那位面容枯槁的老者,他用沙哑的声音告诉我:“刚刚运到停尸间了,这里要腾出来给别人,快过去吧!唉,我就是之前找不回自己的壳,永远变成了游魂野鬼。”他叹息着离开了。

噢,今天早上我在走廊遇到的那些,其实不是病人,都是些因为找不到自己的躯体,而无处安放的幽灵。我对着老者的背影说声“谢谢”,一跃而起,飞奔了出去。

我走到了后面的另一栋建筑物,然后进入一楼一个大厅,厅门口写着“停尸间”,里面阴森森的。我一看,暗暗叫苦,妈呀!里面有几十具尸体,全部用白布蒙着,摆放得整整齐齐。大概准备运到火葬场吧。我头都大了。哪一具是我的呢?看看手表只剩下3分多钟了,“别急,一个一个找!”我强迫自己精中注意力,我掀开我身边那一具尸体,是个女的,惨白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太恐怖了!我赶紧盖回去。再掀开另一具尸体,是个年轻的男孩子,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

不行,这样找下去,我会不够时间的。突然,我发现原来每一具尸体旁边都挂着一个标签,写着一个号码和名字。谢天谢地!我急速走到每一具尸体旁,检查它们的标签,看看有否写着“罗简”的字样。

看完第一排,没有!还有2分钟!

第二排也没有我!还有1分钟!

肯定在第三排!我又开始检查第三排的标签。

噢!我终于在第30具尸体旁边找到了我自己的标签:A1030罗简。掀开,一看,啊啊啊!竟然个女的!

我又快速掀开第三十一具尸体,一看,正是我的!

但是手腕上的手环写着:B1031罗敏,肯定是医院的人粗心大意,把我和隔壁那个和我同姓的女人张冠李戴了!这些人太不负责任了,死也不让人放心去死。

我不再多想,在秒针指到12前的一瞬间,我急忙俯下身,向自己的躯体贴附了上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睁开双眼,费了好大的劲,才起身,走下来,感觉自己的身体好重,像从水里游出来一样。我用右手捏捏左手,会痛!有感觉,我终于死而复生了!我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说不定运尸体的车就要开过来了。最后,我向那张空床(以其说是一张床,不如说是一个木制的平台)瞟了一眼,趁着夜色,迅速离开了停尸房。幸好是晚上,没有人看到我.......

3.

“老公!老公!起床了!早餐做好了!”贞的声音。

“啊!我这是在哪儿?”我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在家里呀,瞧你睡得跟猪似的!”贞说。

我揉揉眼睛,难道是一个梦?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如此真切。幸好这只是一个梦!我爬起来,看到家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贞布置得很有圣诞节的气氛,一棵圣诞树上挂满了小装饰物,还装上了彩灯。我从背后搂住贞,“老婆,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梦见我出差到外地被车撞了,差点就见不到你和贝西了!”

“噢,这个梦太不好了!不过,梦里的东西和现实是相反的”贞说。

“对了,贝西呢?”

“他一早就去了同学家,说是约好了一起玩。”

“贞,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们,你会怎么办?”我问。

“那毕竟是个梦,不是真的。别说那么多了,快刷牙洗脸,准备吃早餐吧。”贞挣脱了我,走到厨房,去端我的早餐。我闻到了早餐的味道,是我爱吃的韭菜煎饺配白米粥。

我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天气很好,阳光灿烂。贞说的是对的,“梦里的东西和现实是相反的”,就连天气都是相反的。我回想起梦中的“黑妹”、柯兰,还有向总,回想起在狂风暴雨的黑夜中奔命的情景,心有余悸。

“真庆幸那只是一个梦,活着真好。”我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妻子听。

我急忙我走到洗手间,拿起牙刷,拧开牙膏盒盖,把牙膏蘸到牙刷上,刷起牙来。刷着刷着,我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被自己的猜测吓得就要晕过去,我几乎失了低头去证实它是什么的勇气——我左手有个东西弄得自己很不舒服。

那是一条用牛皮绳做的手串,是贞在一个旅游景点买了给我的,它一瞬间让我产生了幻觉,以为自己仍然戴着梦中那条识别尸体的手腕圈,我赶紧把牛皮绳手串取下来,扔到垃圾桶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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