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儿上山了
当晨曦从天边亮起，九回也睁开了迷糊的眼睛。
看着窗外被撕裂的天空一角，他意识到新的一天迫在眉睫，而旧的一天却拖沓着沉重的衣裾犹未离去。宛如海水和河水在河口争势，新旧时间争夺，纠缠在一起，模糊不清。
这是在哪里？九回试图从梦境中唤醒自己，侧身看见灰白的纱帘，以及窗台上放着的黑色帽子，想起昨晚与徐雅畅聊后，自己沉沉地睡去。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九回皱起眉头，左手撑起身子，右手伸向手机。点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你好，九回，今天可否租你陪我打球？价格你定。”
看是陌生的本市手机号码，九回拨打了回去。
“早上好，我是九回。”
“你好，我叫张明。要是你今天有空，我们去华胜街的天皇洗浴中心打球，咱们八点半准时到。”
“打球怎么去洗浴中心？”
“到了你就知道了。”
放下电话，九回举手在头发上抓了几把，寻思这男租客真是怪，声音柔弱而显猥琐，还说要去洗浴中心，该不是……直惹得他全身直起鸡皮疙瘩。
他想无论如何，还是要去，具有挑战和不确定因素不正是这份工作的魅力吗？不去又怎知其中原因？
他马上起床收拾好房间，洗漱后换上白色运动套装，挎起挎包，戴上黑色球帽，不慌不忙地迈步走出门。一边走，一边戴上耳机，许巍的一首《像风一样自由》流淌而出。
此时太阳已将光辉倾洒在街市上。高层建筑的玻璃墙闪耀着炫目的光芒。天空连一缕云絮都没有，只有烟霾沿着地平线袅袅环绕。路上行人逐渐多起来，各种颜色的小车朝着不同的方向驶去。九回抬手叫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当天皇洗浴中心出现在面前时，九回有点吃惊。只见此店门面装修得富丽堂皇，红色地毯从店门口一直往店里延伸，两旁站着的迎宾小姐，个个穿得性感靓丽。她们见九回进来，鞠躬说道：“欢迎来到天皇洗浴中心。”
九回尴尬地点点头，走进大堂，抬头环视，见到上楼的入口在大门右边，欲抬腿上楼时。洗浴中心的大堂经理急急跟过来问：“先生，您找哪间房？我带您去。”
“贵妃。”九回根据张明后来发来的信息回答道。
“请跟我来。”
大堂经理带着九回上了三楼，每层楼都有不少人进出，看起来生意不错。不一会，他们七转八拐地来到了贵妃房前。
带路的经理轻轻地敲了3下房门，然后站在九回身边等候。不一会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魁梧，腰粗圆膀，稍微有点发福的中年男子，在腰间裹着浴巾站在门口。他伸手和九回用力握了一下，微笑着说：“你好，九回，我先在里面泡着了。你更衣，我在池里等你。”男子说完转身走进了里间。
九回心里直犯嘀咕：“两个男人光着身子一起泡澡，这，这，这是什么状况？”他犹豫着脱下衣裤，调整呼吸，也从腰间围着浴巾走了进去。
里间气雾缭绕，宛如仙境，撒满在澡池的红玫瑰花瓣，在白色气雾中显得格外娇媚。房间里轻声地弥漫着梅艳芳的《女人花》。
坐在大澡池中的张明只露出个头，被水雾蒸得满脸通红。他注视着九回，微笑着举手招呼九回下池。九回尴尬地褪去浴巾，蹑手蹑脚地走入浴池。
进入池里的九回，走了几步就蹲了下去。他很久没裸体站在别人面前了，何况这还是个男人。他想尽快用水上漂浮的花瓣遮盖自己的裸露下体，就像掩饰自己脸上的紧张和不安一样。
坐在澡池左边的张明向九回这边慢慢靠拢过来，胳膊不经意间碰到九回的敏感部位。九回整个人猛烈地抖了一下，潜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张明一直看着九回，他微笑着说：“不好意思，让你紧张了，其实我是你的忠实粉丝。早几年常看你的文章，半年前知道你在出租自己，我就想见见你这个偶像了。”
九回听后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的视线，轻声问道：“世界这么大，怎么偏偏来洗浴中心？”
“我是生意人，搞房地产有十几年了。习惯来洗浴中心谈正事。脱光泡在水里更显“坦诚”，不必担心录音笔等某些先进设备。也只有在这里，我最能放松自己。希望你能理解。”
“哦，你不早说，吓死我了。我刚才还怀疑你的性取向呢。”
“哈哈哈，看来你很少来这种地方，你想多了。我崇拜你，想和你说话聊天，了解一下你们媒体的事，向你们这些文化人靠拢，用手上的钱投资个项目。”
九回听了此话，也哈哈大笑起来，紧张的情绪随着笑声散落在水中。
他们泡在温热的水里聊了许久。张明聊自己年少时的轻狂，创业阶段的艰辛，房地产业的潜规则，老婆对自己的提防，孩子的挥金如土。九回跟他说起杂志社栏目的关闭，自己辞职出来单干的原因；现在纸媒的艰难，新媒体的崛起……两人如多年的好友，谈笑风生，推心置腹。
从浴池出来，他们换好衣服，一起来到旁边的健身房，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羽毛球，挥汗如雨地舒缓了生活和工作中的压力。之后他们又去了不远的江边散步，边走边聊着彼此都感兴趣的话题。
沿江路上行人不多，幽静的江畔水清草绿，秋风拂面，很是宜人。他们走到一个小亭歇息处，见一红衣妙龄女子正低头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字，旁边放着个棕色皮挎包，从鼓鼓囊囊的样子来看，似乎是在匆忙中将各种东西随手抓来塞了进去。
该女子化着精致的妆容，五官端正柔和，眼神专注地盯着前面的屏幕。认真做事的样子跟周围休闲漫步的人不同，也更显眼。以至于九回和张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看着她。
张明轻声跟九回说：“我认识她，新华房产公司的秘书，上次市政工程建设投标会议时见过她。我也在投标这个项目。我过去打个招呼。”说完就大步走了过去。
那女子见有人走近，急忙扣下电脑屏幕。她抬头看着走过去的张明，站起来伸出手和张明轻轻握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和张明聊起来。九回站在远处，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几分钟后，双方交换过名片，张明走了回来。他小声地对九回说：“这女人不错，做事机敏，嘴巴还密不透风。看来想投标成功，得从这女子入手，摸摸他们公司的底。”
“可以怎么做？”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等我的好消息吧。说不定你还可以帮我。”
“我可不做违法的事。”
“谁让你违法了？对付女人，钱行不通时，情能解决。女人一旦爱上某个男人，就成了白痴。”
“不，你们生意上的事，我不参与。”
“走吧，我们去吃饭。以后再说。”
夕阳西下时，张明开着黑色的奥迪把九回送回家，临走时对九回说：“小兄弟，有事来找老大哥，哥会当你是亲弟弟，给你介绍女朋友，带你去买好房子。”
“女朋友就不用了，我心里已有人。房子以后再说。谢谢大哥厚爱。以后想找人说话时，我随时到，咱俩不用脱光也能做到坦诚。”九回应道。
张明默然不语，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钻进车里。不一会车子消失在金色的余晖中。
九回随即转身向小巷深处走去，清脆有力的脚步声响成一串串音符。
